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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哄哄地乱了一阵, 等扮白毛女的演员一登场, 一开口,场面顿时就被震了下来。
那演员的声音可好,音色清脆,富有变化,且身段也极好,扭起来婀娜多姿的。
她自身条件好, 但她演的其实不算好。袁芃芃再孤陋寡闻,也知道这《白毛女》是样板戏, 她一直以为这个就是电影,再想不到还能在台子上看到的。
这演员的基本功极扎实, 但她怎么看, 怎么都有豫剧的影子。
“划不尽我的千重冤、万重恨~”
就这一个“恨”字, 便是九曲十八弯,却带了点“我五十三岁又管三军呐~哎~”的样式。
袁芃芃觉得这偏向豫剧, 不太像样板戏,底下的村民却觉得这已是极好的样板戏。
他们以前也看过电影《白毛女》,里面的演员走的步子太别扭,扭得不对, 跟以前看的戏都不一样, 哪像这个戏台子上的演员,台步走的好着咧!
袁芃芃旁边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 他特意要在一群年轻人中显摆自己的能耐, 这样点评道。
袁芃芃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 《白毛女》是芭蕾舞剧,芭蕾舞剧好不好!你拿你以前看的那种戏剧的标准去要求芭蕾舞剧,那当然不对劲了。
小袁庄和陈屯的两个大队长站在不远处,看着这种锣鼓喧天的景象,还有很多不属于两个大队的生面孔,很是满意,都觉得这一次的事儿,办的不错。
他们前两年,都是看电影的。但看电影的设备贼贵,公社轻易不给的。
而且他们也不懂这些东西,有的时候出了问题,管这个的师傅又去吃酒了,几个大队的人就只呆坐在下面,苦苦等着它自己好起来。
这一等,电影也就看不成了。
过年了,公社那边也指着这一套电影设备乐呵乐呵,他们总不能和公社抢吧?
所幸他们还有另外一种省钱省力还省事的选择:让真人来唱样板戏。
《白毛女》剧组之前是唱豫剧的,什么《谁说女子不如男》啊、《穆桂英挂帅》啊、《朝阳沟》啊,都是他们的拿手绝活。
十年动乱以前,他们就在这一片唱戏,可受欢迎啦,要价也贵,当时全村人凑吧凑吧,才能看两天的戏,还得看这些唱戏的接不接活。
这回可不一样了,上面不让他们再瞎胡唱啦,他们只能唱样板戏。但是现在样板戏有电影,他们想唱,我们还觉得没电影上唱的好呢!
这价格也没那么高了,今年收成不错,大家手里还都有些闲钱,一毛五分的,也还负担得起。
更别说这是小袁庄和陈屯合包的,摊在每个人身上,那花的钱就更少了。
而且,请这一回啊,那是连唱三天的戏啊!
快过年了,好好让大伙松泛松泛,听点儿样板戏,也买些东西好过年,他们呀,就对那些货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以前,袁芃芃什么大片没看过?
动画片那都是看的3D的!
但自从来到这个年代,委实没有什么好玩儿的,也就前几天去了趟县城的“百货商店”见识了见识。
宋朝还有瓦舍啥的娱乐场所,到了这时候,你一提娱乐就是资本主义思想荼毒,谁敢玩儿啊!
也因此,袁芃芃跟着看的也很乐呵,连陈明礼多吃了她的瓜子都没在意。
反正她能买到更好的!五香的,焦糖的,奶油的,鸡汤的,随便吃!
才不稀罕这种原味的瓜子呢!
陈明礼边看戏,边嗑瓜子,不一会儿就又把属于袁芃芃的那一小堆瓜子给嗑完了。
这时候正好演到八路军解放了村子,带着我们光荣的劳动人民斗倒了黑心肝的地主黄世仁,又从深山里救出了白毛女。
演白毛女的演员撕心裂肺的哭着,还夹杂着一些豫剧唱腔。嘛,反正袁芃芃也已经习惯了,听久了,还觉得蛮有一番风味的……
但是,就像看电视剧想吃薯片,看电影想吃爆米花,袁芃芃看着看着这戏,突然很想嗑瓜子……
“表哥,我去买瓜子!”
陈明义和陈明礼看戏看得乐乐呵呵的,没顾得上搭理她,只有老实人陈明志对这戏的兴趣还小一点。
他拉住了说完就要跑的袁芃芃,严肃地说:“你可不能一个人跑,这附近有拍花子的,再给你拐走喽。走,我带着你去。”
两个人朝最近的一个卖瓜子的走去,那人转过身来,袁芃芃一看:是那个叫老黄的货郎!
这老黄的头脑还挺灵活的,看着这里人多,还把摊子摆到这里来了。买瓜子的基本都是一些小年轻,或者是孩子,都不打价。
前者是在异性面前不好意思,后者,是真不会打价。
老黄的四周围了一圈人,他挣得钵满盆满,笑得合不拢嘴。
他们抬脚就要往那边去,却见一个精瘦精瘦的小个子凶神恶煞地拨开围着老黄的人,粗暴地打翻了他的瓜子,一把揪住了老黄:“你敢在这里复辟资本主义!老东西,剥削阶级的走狗!”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买东西的人见老黄惹上了麻烦,都一窝蜂地散了,其中不乏拿了东西没给钱的。
袁芃芃他们离得远,陈明志见状,拉起袁芃芃就要往回走。袁芃芃忍不住往回看了一眼,那个小个子正从老黄的布袋里掏东西,往自己衣袋里装。
老黄被他用一个极其不舒服的姿势揪着,可怜巴巴的,却不敢反抗。
“喂,你把东西还回来!”
这时,却响起了一个不怎么合时宜的女声。
大家都往那个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脸圆圆的,头发乌黑乌黑的,还微微有些卷的小姑娘抓住了一个男的,不让他走。那小姑娘背对着小个子和老黄,刚才应该是要走的。
“你怎么白拿人家东西!”
那小姑娘衣袖上戴着红袖章,个头大概勉强有一米六吧,却一点都不怂地死死抓住那个比她高了一个头的男人。
那男人见大家都看过来,恼羞成怒,大声地喊:“他是资本主义,我拿他一点瓜子怎么啦!”
那小姑娘比他更大声地喊回去:“我呸!一个大男人真不要脸!白拿人家东西,还不经过人家同意,那是偷!你个小偷还敢在这里嚷嚷?走,跟我去警局!”
被她拉着的男人气笑了,稍一用力就摆脱了她:“哪里来的臭娘们,脑子坏的吧你……”
还没等他把更难听的话说出来,那个小个子就迫不及待地揪住了小姑娘的衣领:“你这是包庇投机倒把,是资本主义的走狗!”
一般来说,这顶帽子在这个年代算是很大的了,就算不怕,肯定也是要忌惮几分、收敛几分的。
偏偏那小姑娘不买账,恶狠狠地挣脱开那小个子:“放你娘的屁!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我是红卫兵!”
不同于袁芃芃的绝佳视力,大部分的人都是听她这么一说,才看到她左臂上的红袖章的。
大家顿时恍然大悟,是红卫兵啊!怪不得这么有底气!
连陈明志也连连赞叹:“红卫兵啊,这么小就是红卫兵了。”
人群中也有认识这小姑娘的,就给旁边的人科普起来。袁芃芃竖起耳朵,认真地偷听。
“这闺女,我知道!她是秦楼的,秦木匠家的小闺女。她爹疼她,让她上到了小学毕业。她也是真争气,毕了业就去她们那里的小学教书了,教书还没两年,就被选为红卫兵了,可是她们那里的厉害人物。”
这人说的还挺清楚,一看就知道这是真知道这小姑娘什么来历。
那个拿了瓜子不给钱的男人有些怯,把瓜子往老黄布袋里一扔,就要跑:“给你的瓜子。”
那小个子却是一个不好惹的,他双眼通红,有些癫狂,使的力气大极了,几乎要把小姑娘的衣服扯坏:“哈!什么红卫兵,敢包庇资本主义,我打的你爹都不认识你!”
小姑娘一点不怯,也不跟他废话,一脚就踢向了他的子孙根:“混蛋!你耍流氓!”
小个子下意识地夹住了腿,但这小姑娘平时可能是不怎么和人起冲突,踢歪了。
“你个小娘皮,我……”小个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直接就把小姑娘的衣服扯破了,还不罢休,一脚踹开了扑上来的老黄,还要打。
这一着没落到实处,却是陈明志挡下了小个子的拳头。
“无缘无故地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袁芃芃忙把外套脱了给这个女红卫兵盖上。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这却是两位大队长听到了动静,来维持秩序来了。
那小个子被陈明志拦了一下,理智有些回笼,却还是有理得很:“行!你们等着!三大队的,四大队的,你们在这里搭戏台子,还允许投机倒把,你们背叛社会主义!我要去公社告你们!”
“呸!”袁芃芃实在忍不住了,就他刚才撕人家小姑娘衣服那熊样儿,还装正人君子?欺负大家伙眼神不好是不?她刚才明明看见他把老黄的东西往自己兜儿里塞,分明是趁火打劫!
“你还有脸告我们?我们演的是《白毛女》,是样板戏!是,响应党的号召,向社会主义看齐,多苦多累也要努力学习党的方针,提高思想觉悟!你个撕人家姑娘衣服的流氓,还告我们?”
袁芃芃极其迅速地抓住了重点,闭口不提老黄的事,只说戏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