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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蛋了!计算机是我第二志愿, 怎么会录取这个专业!我乱填的!”
“听说要上好多数学课, 可是我连等差数列都能求错!”
“不行不行不行!呜呜呜……”
即将去学校报到的周遇蝶礼拜天过来吃饭,一进门哭丧着脸,哀嚎不断。林谨承出差还没回来, 家里只有闻萤一人。
嚎完了, 小姑娘好奇心起地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全然忘了大学专业的事,惊呼声不绝于耳:
“啊啊啊墙纸好漂亮!”
“这个飘窗好大啊我好喜欢!”
“哇!还可以看到海诶!”
本地楼市这些年行情犹乘火箭,林谨承去年买了套新的,位于繁华商圈, 生活十分便利。
年初搬进来时, 将近两百平米的大户型让闻萤觉得有点浪费, 但林谨承振振有词, 说这地段好,还是学区房,升值空间很大,以后要是自己不住了,转手也能赚不少。
里外跑了个遍, 周遇蝶去厨房倒水喝,听闻萤说冰箱里有冰淇淋, 兴冲冲地剥开一盒。
她靠墙站在一旁, 边吃边咂嘴:“蓝莓味的真好吃!”
闻萤还在炒菜, 隔着抽油烟机的声音也听到她啦啦队一样持续的欢呼, 笑个不停,回想自己那时候,完全比不上她的活力。
“我手艺不如你,随便做的家常菜,你看着吃吧。”闻萤炒好了装盘,见周遇蝶跑前跑后积极端盘,怕她失望,打起预防针。
周遇蝶一脸认真:“不会,只要姐姐做的我都喜欢!”
这么诚挚的马屁,闻萤听着挺受用,笑容扩大了些:“趁他不在,今天都是辣菜。”
对两个人来说颇为丰盛的菜色——干煸豆角和鱼香茄子,土鸡半只做了椒麻鸡,半只和山药一起煲汤。闻萤估计一顿吃不完,叫周遇蝶晚上也留下来合力消灭,她下午正好在这熟悉新本子的操作。
“什么新本子?”周遇蝶困惑。
“送你的笔记本电脑,不是普通的娱乐本,应该能满足你这个专业的要求。”
闻萤一边夹菜,一边随口说着,却见周遇蝶愣住了,惊愕的表情好像从盒装冰淇淋里吃出一枚钻戒。
闻萤抬眸觑她几眼,本以为她会激动地跳下椅子,抱紧自己狂风骤雨似地呼喊,可周遇蝶低头扒了两口饭,闷声闷气地拿筷尖戳米粒。
良久她缓缓出声:“姐姐,你对我这么好,我会心虚的。”
闻萤笑了:“不偷不抢的有什么好心虚?”
周遇蝶放下碗筷,义正词严地说:“我舅舅说无功不受禄,平白受人太多恩惠,容易得意忘形,忘了自己的本分。虽然他是个混蛋,有些话也不是没道理。”
闻萤认同地点头,“那,我拿回去了?”
“姐姐,你让我帮你做件事吧!”周遇蝶显然不愿放弃礼物,语速飞快地替闻萤解围,“这样我们心里都踏实。”
闻萤没说话,盯着她笑。
周遇蝶十八岁了,活泼聒噪,生活际遇的缘故,比看上去成熟很多,人也机灵。
看闻萤还在考虑,周遇蝶憋不住地拿出手机,给一桌饭菜咔擦咔擦地拍照。
闻萤纳闷:“你要发微.博吗?”
“不是,发给大哥哥。”周遇蝶翘起一边嘴角,止不住地笑,“我要让他看看,他不在的时候,我们好吃好喝的多么逍遥快活!”
闻萤:“……”
“上次我想悄悄过来看姐姐,给你个惊喜,就问他你们住哪,他让我别打扰你。我和他还没理论两句,他竟然说什么‘她都没空陪我,还陪你?白日做梦!’真是小家子气!”周遇蝶说着,愈发愤慨,“他到底几岁啦!”
闻萤笑得东倒西歪。
林谨承确实嫌弃周遇蝶一开口就跟装了高音喇叭似的,吵得他头疼。
周遇蝶在微.信里挑选表情,想专门找个贱兮兮的洋洋得意,一看就让人火大的那种。
忽然想起什么,她抬头问:“姐姐,我刚才看你们书房空出一块,就是靠窗的位置,怎么不放个沙发之类的?”
闻萤想了想,说:“我原来想放钢琴,他不同意。”
“钢琴?姐姐你会吗?”
“我不会,他会。”
“哇!大哥哥那个坏家伙居然还会弹钢琴!”
“他很久没弹,大概全忘了,我还想买一架让他恢复恢复……”
“是啊,家里有人会,以后教小宝宝也方便。”周遇蝶嘴快接上话,冲闻萤吐舌头,又笑,“我跟大哥哥合不来,但能想像他弹钢琴的样子肯定很帅。”
“嗯……”闻萤若有所思地点头,“我见过。”
那是在高一的学校艺术节上,林谨承和上次那位学姐合作《盛夏的果实》,为她钢琴伴奏。
舞台的追光灯集中在作为独唱的学姐身上,但闻萤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一旁的林谨承。
他哪怕只留下一帧剪影,都足够收拢全场的目光。
在一起后,闻萤听他说过弹钢琴是林肇言的要求,家里每每招待客人,林谨承就要出来弹上几曲。林肇言免不了佯装不经意说起儿子成绩优异,一表人才,弹钢琴既是助兴,也为彰显他教子有方。而客人每次都如他所愿,极力吹捧。
所以林肇言死后,林谨承再也没有碰过钢琴,像是要和过去划清界限一般。
但闻萤知道,有些东西潜移默化,早已镌刻在他骨子里了。
她回过神,看向周遇蝶,“确实有件事,需要你来做。”
*
这段时间闻萤查到一件事。
那家建筑装饰公司的老板是包曼盈的堂兄,他老婆手上曾经有家投资公司做了件恶事。
去年,包堂兄老婆的投资公司因为没参加前一年的年检,被工商局吊销了营业执照。没想到这家投资公司随后发布招标广告,收取标书款及投标单位的保证金六十万元后,再无下文。
受骗公司寻觅许久,没能找到相关负责人。
他们准备报案,不知为什么没去成,之后销声匿迹。
包堂兄十分自得,曾对人夸耀这一招叫金蝉脱壳。他当然没那么傻,把事情随便说出来,只是在某次醉酒后,对坐在怀里陪酒的女孩子提起,以示自己有本事。
那个女孩子是周遇蝶的同学,她们之前约着一起去会所挣外快。
包堂兄喜欢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出手阔绰,给周遇蝶的同学买了很多礼物。
那女孩子其实谨言慎行,拗不过周遇蝶的软磨硬泡,才稍微透露了点。
礼拜五那天,闻萤带周遇蝶去商场买了几条新裙子,还给她烫了头发。
傍晚就近在商场负一层的美食广场填肚子,周遇蝶反过来安慰闻萤:“姐姐,你别担心,我对付老头子很有一套!”
闻萤不禁莞尔:“人家才三十多岁。”
“在我看来就是老头子,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周遇蝶摆出一副身经百战的模样,漫不经心地挑拣碗里的肥肉,“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暂时排除大哥哥吧……嗯,还有上回那个缠着我的,他也还行。”
闻萤笑得筷子都拿不稳。
今晚包堂兄和朋友去另一个会所寻开心,周遇蝶联系了上回的朱莉姐安排陪酒,答应事后分她提成。
两人相互挽着胳膊,花枝招展地走入那家会所,没有任何人投来怀疑的视线。
包房在二楼,闻萤送周遇蝶进去,自己去了趟洗手间。
四周安静,走道上铺了厚厚的地毯,吸走不少杂音。闻萤提着包,沿走廊来回地缓行,觉得适合抽支烟,但她打定主意备孕,便作罢。
偶尔走来服务生,开门时有音乐流淌,她认出是那首《Por Una Cabeza》。
周遇蝶和闻萤保持手机上的联系,不时发来照片和招牌式的惊呼:
——这里的水果好好吃!我自己切的,没有针孔,放心!
——香槟塔好高哦!我才不喝,嘻嘻!
大抵在舅舅家久经磨练,周遇蝶的戒备心比她想像的要重,闻萤多少放松一些。
半小时后,周遇蝶展翅小鸟一般扑向闻萤,气喘吁吁地说:“我、我听到他说大哥哥了。”
闻萤上下打量她,不解地问:“你怎么喘这么急?”
周遇蝶骄傲地扬起下巴,“我给他们表演了打翻叉!”
闻萤一愣,忍不住又是一阵笑。
过了约莫一刻钟,周遇蝶顺利脱身,换同学进去,塞给她准备好的红包。
下楼的时候,闻萤问那个女孩子靠谱吗?
周遇蝶毫不在意地说:“我说我那个来了,没办法陪,她一晚上赚双倍,才懒得管那么多。”
闻萤笑着摇头,挽紧她的手,两人一齐走出会所。
*
一辆黑色轿车如同悬念,埋伏在路边光与影的止息处。
夜色掩映下,闻萤和周遇蝶从车前匆匆走过,并没有看来。
车上冷气关闭,可林谨承目送她们身影消失,感到全身热量加速湮灭,手脚似乎失去知觉。
在大脑中拼命寻找闻萤变化的线索,灰色冷光划过他的心底,整个人一点点地消沉下去。
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像寂静无声的海洋。
林谨承想起那句流传已久的:
——凝视深渊之人,深渊也必回望你。
试图对抗罪恶,但可以保证心灵始终坚定如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