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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假期后的月考排名出炉,闻萤前进了两百多名。
她激动得想去广播站点首《今天是个好日子》,被郁素“你疯啦”拽住。
“不过,你怎么冲那么猛?吃什么了?”郁素比上一次退后几十名,踩在年级六百的边缘摇摇欲坠,一脸悻悻。
“林……”闻萤一顿,暗叹好险,清了清嗓子,“临场发挥吧,哎呀你别难过,我说不定就是运气好。”
郁素撇撇嘴,姑且收下她的安慰。
顾及同桌的低落情绪,闻萤敛起喜悦,心里依旧美滋滋。
林谨承说了,排最后的人相当一部分自我放弃,彼此都是半斤八两的差,但凡高中前两年听了课,换个高效的学习方法就能取得立竿见影的效果。
下一次就能超过郁素了吧?
不对。
闻萤清空脑袋,盯着手上的年级排名表,确定心里的声音:
下一次要超过郁素。
晚上林谨承有事,闻萤一个人跑完步,看到不远处的人群中方沐海聊得眉飞色舞。
他这次前进了将近一百名。
啧。
闻萤背好书包,快步钻入一侧的树荫。
自从林谨承陪她夜跑,就与方沐海疏远了许多。
仔细想想,要不是发现方沐海的秘密,闻萤不可能和他走近。林谨承对此并不知晓,总把方沐海当成对闻萤别有用心的人,但她不打算解释,毕竟不能出卖盟友。
而且,这样会不会让他有点危机感?
不然她太好拿捏了吧?
至于方沐海,只能顺其自然地与他退回普通同学的边界,将他的秘密默默埋在肚子里。
*
成绩进步,连小街的夜晚都变得美妙。
闻萤哼着歌爬楼,头顶上方突然传来砸盘摔碗的动静,在漆黑的楼道中格外刺耳,她不由得心头一跳。
不会是赵姝萍吧?
回家看见坐沙发上抽闷烟的石磊,赵姝萍叉腰站在一旁喝水,闻萤稍微松口气,这表明一场战争到了收梢。
茶几和椅子都掀翻了,从客厅到厨房一地狼藉。
闻萤放轻脚步,绕过他们,不想过问。
谁知赵姝萍揪住她:“闻萤,你看看这个人,眼瞎收了张假.钱,还他妈不去换,一百块啊!”
客厅的棕色沙发是从二手市场淘来的,皮质开始剥落,赵姝萍缝了两个座垫勉强遮住,却仍然呈现出一种肮脏的旧。扶手上散落一张百元人民币,鲜艳的红色十分扎眼。
闻萤知道赵姝萍指望她同声同气,往就要熄灭的火上再添一把柴。
但转过头去的石磊黑着脸,显然到了要爆发的边缘。
她哪边都不想帮,掂量着怯怯地问:“还……这还可以换吗?去银行?”
“你以为银行做慈善?”赵姝萍冷冷一笑,“人家麻将桌上输给他的!好几双眼睛盯着,根本跑不了,这他妈都不换,你讲他是不是傻.吊!”
“有完没完!”石磊忍无可忍地抬头,一把捏折了手上的烟,“你们女人就是见识少,这是我给张经理的进贡,他心里有数会把我调到客房部的。”
搞半天,这钱是石磊主动收下。
升职无望,他不想继续当保安受气了,见赵姝萍进入客房部,想转过去盯着她。
可惜他鲁莽跑去经理办公室送礼,让其他人看到,当场就被对方厉声拒绝。
后来听说张经理爱玩麻将,石磊托人组了一次局,没想到打招呼时被喊了声“小磊”。其实石磊比张经理年纪大,但他不介意,还喜出望外给人家留下印象。
那张钱一摸到手上,石磊就知道不是真的。
他认为这是张经理的考验,于是不仅收下了,之后还故意输了几次大的,前后掏出去快有一千。
“姝萍,我也想多挣点,等手头宽裕了就跟你结婚,那时我们好好过日子。”石磊说的有些动情,赵姝萍嘴角抽动几下,没吭声。
两人外形着实不登对,小街认识他们的都说石磊是修来三生福,才总算癞蛤.蟆吃到天鹅肉。
石磊自己也这么觉得,他仔细算过结婚请客要花的钱,还想满足赵姝萍去新马泰度蜜月的心愿,预备等到攒够的那天,将她风光迎进门。
气氛顿时温情起来。
赵姝萍沉默地捡拾地上掉落的水果,闻萤抚着胸口正要溜进房间,谁知石磊换了个腔调,笑中带上讥讽:“不过你刚才讲得对,做人啊,要守本分!别以为我不知道林肇言对你的想法,他看你的眼神都跟别人不一样!”
林肇言?
闻萤脚下一滞,这名字隐约有些耳熟,没多想就问:“他做什么了?”
石磊没什么好声气:“一个老种.马,还会做什么。”
“你跟小孩说这些干什么!”赵姝萍打断他,凶狠地剜去一眼。
*
郁素因为考试不佳,一连几天闷闷不乐,闻萤没找到机会问她林肇言的事。
只记得他是林谨承的父亲。
至于问本人就更不可能了,当面打听别人家庭情况,太八卦,闻萤拉不下脸,何况林谨承未必肯说。
闻萤决定把心收一收,先加油复习。
自从石磊剖白心迹,赵姝萍的脸色好看许多,两个人和和睦睦的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家里一时太平。
不过那张一百块始终没人拿走,大剌剌地躺在扶手上,有些耍赖的意思。
凭闻萤对赵姝萍的了解,这是在变相威胁石磊,要么顺利调岗到客房部,要么趁早把真钱拿回来,否则她不会善罢甘休,能掀起多大的风浪,他大可等着瞧。
礼拜天下午,赵姝萍挽着石磊参加别人婚宴,闻萤独自在房间复习。
考虑晚餐是吃剩饭还是煮面条,她听到急促的敲门声。
外面站着包曼盈,短发短夹克,胸前的佛牌惹眼,看着精明干练。像是笃定屋里有人,她加重了敲门的力气,大喊:“开门!快点开门!”
闻萤撤离猫眼,愣怔片晌,隔着门问:“我们家……不是交过房租了吗?”
包曼盈说:“垃圾收集、清运,还有卫生管理,哪样不要钱?你们家都欠着!你妈说你在家,让你给钱。”
小街的握手楼林立,到处是黑积水和臭垃圾,梅雨季晾衣杆的衣服永远干不了。
居然好意思说卫生管理?
可包曼盈这话全然没有商量的余地,闻萤只得乖乖开门,惴惴不安地说:“我给我妈打个电话。”
外面响晴薄日大太阳天,包曼盈擦去脑门的汗,进屋后轻车熟路地去厨房倒了杯水,坐到沙发上。
赵姝萍那边嘈杂一片,女人的笑声此起彼伏,大概在和人聊天,她有些不耐烦地问:“干嘛?”
“妈妈,包曼盈来收垃圾卫生费,说跟你打过招呼了。”
“……哦,这个啊,小十几块的事,先用你的垫一下。”
闻萤撇撇嘴,还“小”十几块,这话肯定是说给旁边人听的。她“哦”一声正要挂线,听赵姝萍又补一句:“别的不能给啊!”
“还有别的?”
“他们电表一天不换,别指望我补齐电费!”
说完就干脆利落地撂了电话。
闻萤傻眼。
赵姝萍前几个月的确为了电费和包家扯皮。
小街的电费比普通小区贵一些,夏天开空调,一个月下来有些吃不消。
赵姝萍起先怀疑是空调太破旧了耗电,后来把问题归到电表,声称比楼下跳得快,一定要换。
那一年智能电表还未大规模安装,包家说会向供电局反映,然而电工迟迟没有上门。
赵姝萍笑了,说小街这一带偷.电严重,不少人直接从电缆线上破口,私搭私接,绕开电表,他们要是敢找供电局,只怕来个一锅端。这栋楼一到四层共用一块表,五楼单独用表,她觉得很不公平,天天催石磊找懂电的过来接线。
这事没多久就不了了之。
闻萤今天才知道,是因为赵姝萍每次交电费都以此为借口,少给一些。
“今天是十月的最后一天,我妈说了,你们电费不补,晚上就搬走。”包曼盈把账本一搁,摸出根烟,点燃了吸一口,两条腿悠然翘上茶几,“还有六个多钟头,你们要不要再谈下?谈不妥也没事,我会叫人帮你们搬。”
“我我我我不知道啊……你等一下,等一下,我再给电话打我妈!”
闻萤没料到事态急转直下,小脸煞白,语序错乱。
她站到窗户边,手心渗出的冷汗湿滑,不停换手握手机,把汗揩在裤子上。
遗憾赵姝萍再没接起。
闻萤心跳大乱,转着眼珠子拼命想该怎么办,想出辙前一遍遍徒劳地拨打无人接听的电话。
“怎么不找林谨承?”包曼盈喝着水,轻佻地笑了,“他现在不是罩你吗?你们是不是上过床了?他那么有钱,多少付你一点吧?按月还是按日啊?”
故意嚼重倒数第二个字,听得闻萤脑袋嗡地一响。
她转过身,瞪着包曼盈嬉皮笑脸的样子,慢慢沉下脸。
——把我当什么了?
——被包.养的女学生?
心里无数次涌起朝她砸手机的冲动,可理智更快地告诉闻萤,这么做不过意气用事。
再说包曼盈这种人,根本不怵来硬的。
“不好意思,我尽快找钱给你。”
竭力保持镇定的声音还有些微微颤抖,闻萤懒得掩饰了,一心只想把这个罗刹女赶紧送走。
说到底赵姝萍欠钱这事,是实打实的。
闻萤进进出出,翻箱倒箧搜了半个多小时,东拼西凑还差七十。
“林谨承真是有意思,还叫我别动你,他可能不知道,小街这地方我想动谁就动谁。”包曼盈玩了会手机游戏,无聊得吹起风扇,同闻萤扯闲篇,“当然了,他的面子我会给。不过面子这东西是相互的,就说你妈,她也太不是东西了。明明是她洗坏我们家的衣服,非说没有,说把衣服拿给你之前仔细检查过了,没坏。这不是逼着我只能找你算账喽?”
听她提起这事,闻萤不禁来气。
那天是包曼盈上门收租的日子,赵姝萍在店里走不开,就让闻萤把衣服带回去,再找她要洗衣单。
不想酿成灾难。
那段时间她提心吊胆,邻近的车站不敢去,翻山越岭地天天踩点进教室。
赵姝萍后来辩解,说那个洗坏的洞眼她处理得很好,自以为能瞒过去,哪晓得还是被包家发现了。
那件皮衣几千块,她赔不起。
离奇的是赵姝萍最终解决了,包家就此作罢,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手段。
“你水喝完了,我帮你再倒杯?冰盒里还有冰块,你要吗?”闻萤再走来,说话温声细语,已然没有刚才的愤怒。
包曼盈态度也随之软和,冲她露齿一笑,杯子递去:“麻烦多加几块。”
闻萤走到厨房,在饮水机下接了大半杯水,从冰箱冷冻室取出冰盒,往杯中添了几块冰。
用筷子搅动的时候,她飞快朝里吐口水。
没搅几下,白色的唾沫彻底溶解水中。
“昨晚上才冻的冰块,我刚想起来。”手捧杯子返回,闻萤笑得拘谨,眼中流露一丝惧怕。
这副小可怜的表情让包曼盈很是受用,她痛快地接过杯子豪饮。
闻萤盯着杯里的水位一点点下降,语气透着快活:“钱我快凑齐了,放得乱,麻烦你再等下。”
包曼盈以为她在拖时间,浑不在意地挥手:“再等十分钟,我还有两家要去。不过没关系,我不在,会换个人来等你凑齐。”
*
闻萤的钱断然不可能凑齐了,她只是在等包曼盈接电话。
她不信包曼盈这样的人,一小时还接不到一通电话。
果然,几分钟后手机铃声如愿响起。
闻萤拿走三十块,把手里的钱点了两遍,算着还差整整一百。她深吸一口气,强行撑出从容的状态,笑着说“不好意思,忘了这里还有张”走出房间,信手捡起沙发扶手上的钱。
闻萤将那张假.币掖进中间,往包曼盈眼底一堆:“齐了,你数下。”
包曼盈一边和别人讲电话,一边心不在焉地数钱。草草数了一遍,她似乎赶时间,连验钞笔都来不及拿,把钱往沉甸甸的皮夹一塞,就匆忙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