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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信候看着女儿被唐夫人拖出门外,耳边听着她的求救声,脸上的神色变了变,脚下意识地就要走过去,转而想到女儿的恶行又缩了回来,他实在帮不了,遂撇开眼不去看她。
金荣达的三角眼闪着幸灾乐祸的光芒,谁叫你不替我还赌债来着?现在我管你去死。
金巧惠见没人帮她,惟有自已拼命挣扎开来,唐夫人的力气出奇的大,她也不遑相让,两人倒是缠斗了起来。
唐夫人被推撞在地上,金巧惠也跌坐到地上,她垂死挣扎道,“婆母,我不走,我是夫君八人大轿抬回来的,我不要走,我也不会走,我是罗家的儿媳妇。”
唐夫人挣扎着起身,又想上前去痛打这金巧惠,谁知金巧惠却突然捂着肚子,口里不停地喊疼,“我的肚子,啊——”
穆老夫人等人都冲出来,刚好看到金巧惠抱着肚子打滚,而唐夫人只是怔愣着看向她的肚子,半晌后,又恶狠狠地说:“你现在装什么装?又想出什么诡计来逃脱?”随手又甩了她一巴掌。
“婆母,我没有装,我真的是肚子疼,而且我的月事已经停了有一段时间了,我是怀上了夫君的遗腹子。”顾不上脸上传来的疼痛,金巧惠嚷道,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怀上了,但现在只有这种办法可以救自己。
穆老夫人在曲清幽的搀扶下颤微微地上前,怒道:“说谎,上回你就是用这招骗过了我们所有人,并且没有追究你害昊哥儿媳妇滑胎的事情。你以为你还可以故伎重施吗?”
唐夫人回头看了看穆老夫人,又看了看曲清幽,“你上回真的是装的吗?”恶狠狠地逼问金巧惠。
金巧惠闪烁其词地道:“不是,我不是装的,婆母,你不是请大夫回来诊过了吗?那如何装?怎么装?”
唐夫人笑得异常的恐怖凑近金巧惠,“我不会再相信你说的话,你害死了我儿子的罪我还没和你算。”她又伸手抓紧金巧惠的头发,意图再度打她。
金巧惠拼命地挣扎,突然肚子传来钝痛,一股血水把她的裙子都浸湿了。“婆母,我这回是真的怀孕了,我知道我错了,但这是夫君的亲骨肉啊,婆母,你若真爱夫君,就放过我。”
众人也看到了金巧惠那被血染红了的裙子,唐夫人的动作停止了,这恶妇真的怀上了显儿的遗腹子?
罗阙与罗昊父子俩上前拉开唐夫人,穆老夫人赶紧让沈太医上前去把脉。
一会儿后,沈太医道:“老夫人,令孙儿媳妇确实是怀胎了,而且胎儿已经有一个来月了,现在正有滑胎的征兆,不知道您是否要保胎?”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了,所有人都怔住了。曲清幽不可置信地看着金巧惠的肚子,她真的这么好运吗?居然有一张护身王牌。
金巧惠也暗自松了一口气,真怀上,她真的怀上了,手下意识地就护住肚子,她的将来就全靠这腹中的胎儿了。
唐夫人最先反应过来,朝沈太医道:“快,快,一定要保住显儿的骨肉,一定要。”
沈太医见状,急忙掏出银针来施了几针止住流血,“她现在不宜有太大的变动,最好安静的休养一段时日,这胎才有可能保得下来。”
唐夫人忙命丫鬟来扶这金巧惠回房,现在就算她恨不得把这儿媳给撕碎了,也得等孙子平安落地后方才能再做打算。
“慢着。”穆老夫人喊道,金巧惠忙停下动作,回头看着这厉害的老祖母。
穆老夫人道:“你生了这孩子之后就滚出罗家,记住,若孩子有个三长两短,那你就得提前离开。”
金巧惠睁大眼看着穆老夫人,这老太婆要她一生完孩子就走?想要求情几句的,但接到父亲打来的眼色,她又忙低头道:“任凭老祖母做主。”
“别叫我老祖母,我听着恶心。还有,显哥儿的丧事,你就不要出席了,我不想让他看到你这恶妇的嘴脸。”穆老夫人又道,“李平家的与来福家的,你们两个以后就给我看好她,别让她耍什么心机?还有侍候她的丫鬟全都要换了。”
金巧惠在袖子下的手又握紧了,“是,老夫人。”
“你那个奶妈子恶毒之极,我定国公府容不下她,仗责一百下,然后赶出国公府。”穆老夫人看着严嬷嬷道。
这老夫人是她死啊,严嬷嬷急忙求情,还不停地看向金巧惠,无奈金巧惠就算想保下这奶妈子,现今也没这个能力,遂避开严嬷嬷的眼神,转头就走了,先回房收拾这一身的狼狈。
“拖下去,给我狠狠地打。”穆老夫人道。
严嬷嬷就被拉了下去,无论她如何挣扎也没用,板子打下去,她就开始杀猪般地叫着,那些行刑的人看她叫声巨响,遂找来破布把她的口封住。
打了才不过三十来板,严嬷嬷就出气多入气少了。
穆老夫人带头又回了罗显停尸的房间,对唐夫人道:“媳妇,开始给显儿打理一下遗容吧。”
唐夫人早已恢复了理智,命下人把为儿子之前准备的寿衣拿出来换上,然后拿起梳子给儿子梳理那头长发,绾好了一个发髻,插上一只碧绿的簪子,再抚了抚儿子脸,她的泪又流了下来,最后才戴上寿帽。
曲清幽不忍再看了,转身就出了屋子,踱到院子旁边的小花园里,看着这郁郁郁葱葱地花木,拿起帕子抹了抹泪水,抚着自己还没有凸起来的肚子,想着自己那无缘的孩子,唐夫人的心情她了解。
“清幽。”罗昊揽着她的腰抽出她握着的帕子给她擦干脸上的泪水,“别难过了。”
“金巧惠太狠了。”她实在不想再喊大嫂这两个字。
罗昊一想到这大嫂的恶行就忍不住握紧手中的拳头,“她真的太走运,没想到这回她真的怀孕了,又让她逃过一劫。”
等他们夫妻俩再返回罗显的屋子时,刚好有下人来报,说是严嬷嬷不经打,已经死了。
穆老夫人头也没抬道:“死的好,这种害死我孙儿的老女人活着都是一罪过。好了,直接丢出国公府。”
金巧惠换好了衣服之后,看到身边侍候的奴仆都是板着脸的,不过她现在没精神发作,她真的成为寡妇了。喝了一剂安胎药后,她摸摸自己的小腹,语带哽咽地道:“你一定要是个儿子,听到了吗?你是娘千求万求才求到的。”
金巧惠哭了一阵,突然看到父亲与大哥走进来,忙道:“爹。”
威信候看着她那已经包扎过了的额头,没好气地道:“你啊你,害死自己的丈夫,你就觉得日子好过了?”
“爹爹,我知错了。”金巧惠急忙道。
“哼,你也会知错?巧惠,你的运道不错,居然这样还给你逃过去了。”金荣达嘲弄道。“只是不知道你以后在这定国公府里还能待多久?”
金巧惠想忍下来,但又不想便宜了这个大哥,“大哥也不用拿话来刺伤我,你要那么多银子,巧惠想筹也筹不来。”
一说起赌债,威信候就狠狠瞪向长子,“不争气的东西,回府了再和你计较。”
金荣达恶狠狠地看向金巧惠,金巧惠也不畏惧地看向他。
威信候说:“惠儿,你这次做的实在太过了,就算你将来生下了嫡长孙,你以为你还可以留在定国公府吗?现在人家摆明了就是要子不要母。”
金巧惠忙哭道:“求爹爹帮帮女儿,这是女儿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孩子。”
威信候很想狠狠地骂女儿一顿,但仍念想她是自己的女儿,道:“你是有身子的女人了,现在别想那么多,最重要的是保住腹中的孩子,一定要是个男孩,将来他继承了定国公的爵位,才会与我们亲近。”
金巧惠一听父亲这样说,忙点头,“爹爹的话,女儿会记住的。”
“好好的安胎,自己也要多动脑子,看看谁还能做你的靠山。”威信候再吩咐了几句话后就走了。
定国公府的报丧帖子很快就送到了燕京城里的权贵手中,人人都知道世子罗显寿命不长,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去了。
曲府,粟夫人看了看手中的报丧帖子,罗家的大儿子死了?
曲文翰却道:“看来女婿要当这定国公府的世子,我们幽儿也是世子夫人了。”
粟夫人放下帖子,瞟了一眼丈夫道:“那毕竟是丧事,你可别那么幸灾乐祸,我们女儿当不当世子夫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女婿要待她好。”
曲文翰知道自家夫人从来不大把家世看得太重,要不然当年也不会嫁给他,拥着她道:“夫人,我这不就是随口说说。”
定国公府里愁云惨淡,每一个仆人都不敢大声地说话,送走了沈太医之后,罗昊陪同母亲给大哥罗显入殓。
曲清幽扶着穆老夫人回院子里去休息,刚跨进院门,穆老夫人就一头栽到地上昏了过去,“老祖母?”
曲清幽忙喊人把穆老夫人抬进屋里的卧室躺着,又让人去把府里的大夫请来。她让珍珠打来温水,给老祖母净净脸及手,看着那张在昏迷中仍带着哀伤的老脸,眼里的泪水又要流出来,背着老夫人抹了好一会儿泪。
大夫来了,说是突然遭变,一口气上不来,施了针,开了单子,吩咐今儿夜里要照顾好,别让病人受了春寒,曲清幽一一都应了。
没多久,穆老夫人的儿子、儿媳全都赶来问候,只除了正在为罗显丧事奔忙的唐夫人。罗阙身为大儿子,上前握住母亲的手,“母亲。”
“公爹,老祖母还没醒来。”曲清幽在一旁禀道。
“夜里好好照顾老祖母。”罗阙朝儿媳妇吩咐道。
“是,公爹。”曲清幽道。
廖夫人与牛夫人两人在一旁看了看昏迷中的穆老夫人,只见到这昔日神采奕奕的老夫人现在只能面带愁容地躺在床上,免不了又是哭了一阵。
廖夫人道:“大伯,不如让二侄儿媳妇回去歇一歇吧,她还怀着孩子呢,婆母这儿由我与弟妹照料就可以了。”
罗阙这才惊道:“儿媳妇,你怀上了?”
曲清幽道:“才一个来月,所以还没来得及禀报公爹,只是没想到遇上了大伯的丧事。”顿了顿又道:“照顾一下老祖母应没什么大碍,大夫说胎儿很稳。”
三叔父罗阂道:“别逞强,这儿有你的两个婶母在,你还是先回院子里歇一会儿吧,罗家子嗣为重。”
众人见状,又加以劝慰,曲清幽方才坐上骡车返回爱莲院,周嬷嬷见她回来忙上来迎接。
随意吃了点东西,与众人说了一会儿话,曲清幽觉得有些疲累,遂随意沐浴之后,躺在大床上没多久就睡过去了,但心里始终惦记着丧事,睡得不大安稳。
罗昊忙到深夜,把罗显的灵堂搭了起来,劝了又劝方才把母亲劝回去歇息一会儿,感觉到背上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他惟有吩咐堂弟罗星与罗晨看着,他去去就回来。
回到院子,除了守夜的婆子及值夜的丫鬟之外,到处都静悄悄的,罗昊轻手推开门,在耳房值夜的银红举着蜡烛出来看,见是二爷,又缩了回去。
进了房,点亮了一根蜡烛,他踱到床前看了看熟睡的妻子,今天一整天都忙乱得很,加上老祖母又病倒了,总有忙不完的事,加上想到早逝的大哥,心底又是一阵悲怆,伸手摸了摸妻子熟睡的脸。
片刻之后,罗昊打开衣橱,拿出衣物,把身上的外衣脱下,把那伤药拿出来,准备换上,谁知正要洒药的手却被一只小手按住,“怎么不把我叫醒?你一个人如何换药?别又洒得一地都是。”是妻子责备的话。
罗昊回头看着她身着睡衣站在他身后,道:“看你睡得熟,不忍吵醒你。”
“下回别这样了。”曲清幽不悦地道,拿着药瓶小心地给丈夫的背部伤口处洒上药粉,吹了吹后,方拿着新的纱布给缠好。
罗昊握着她的双手,转手把她抱坐在膝上,头埋在她的怀里,深吸一口妻子身上的香气来安抚一下情绪。
“闳宇,你难过,是吗?”曲清幽摸着丈夫的头发,轻轻地抚摸。
“清幽,你知道吗?大哥是母亲心尖尖上的人,有时候看到母亲对他那么好,心底最深处的某个地方总想着大哥若死掉就好了,那样母亲就会对我好了。可是他真的死掉了之后,我这心里总觉得空荡荡的,就像老祖母说的,他是同胞兄弟啊。”在这暗夜里,罗昊一句一句地把内心世界里不可对人言的话说与妻子听。
“闳宇。”曲清幽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以示安慰,无论多大的人对于母爱总是渴望的,而且这又是他缺失的,伸手拥紧丈夫在怀里,“你还有我,还有我们即将出世的孩子。”
“清幽。”罗昊低低地唤着她的名字,享受着此刻她那轻柔地安抚,很像母亲的感觉,他的清幽还没真正当母亲,就有了那股味道。
夫妻俩温情地说了一会儿话后,罗昊方才从她的怀里出来,摸着她的脸道:“我要去前面灵堂为大哥守灵,你早点睡,别熬夜。明儿事情还很多,我总怕母亲未必坚持得住,就怕她像老祖母一般承受不住,到时候你就要承担起这责任。”
“好。”曲清幽跳下他的膝盖,拉着他的手道:“你也别太累了,与堂弟们轮流一下。对了,让四叔在前堂帮帮忙吧,毕竟他也是大伯的兄弟。”
罗昊皱了皱眉,想到了父亲,不管如何,也是亲兄弟,于是点点头,拉着妻子催促她快点睡下,然后给她掖了一下被子,转身就出去了。
这个夜里没有一个人睡得安稳的,包括金巧惠。她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看到丈夫的身影,不停地指责她为何要害死他,“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是你逼我的,是你逼的……啊……”惊叫着从睡梦中醒来。
外头守着她的来福家的进来板着脸道:“大奶奶,大爷的丧事还在办,你就别鬼吼鬼叫的,让大家都不能休息。”
金巧惠看着这不尊重她的奴仆,柳眉一竖,呵斥了一句。
“大奶奶看起来还没弄清楚自己的地位,老夫人说过了,只要孩子一落地,你就可以滚出国公府了。若孩子提前没了,立刻就可以滚了。”来福家的不屑道。
“你!”金巧惠气怒于心。
“把自己的男人害没了,这种恶妇,难怪晚上睡不着。”来福家的看也不看她,径自关上门出去了。
金巧惠脸上一阵难堪,一想到丈夫罗显,她又免不了嘤嘤地哭了出来。
翌日,曲清幽刚起来梳妆,准备到穆老夫人的院子去看望一番的时候,外头就有唐夫人的丫鬟在院子里禀报,说是昨儿夜里唐夫人中风了,现在正躺在床上,国公爷让她赶紧过去。
曲清幽不敢怠慢,急忙登上骡车往唐夫人的院子而去,刚下了车,罗梓桐就迎了出来,“二嫂,你可来了?”
曲清幽忙拉着罗梓桐往屋子而去,路上两人都在交流着这次唐夫人的病情,刚一踏进内室,就见安姨娘等几个姨娘都围在床前,看似关心着唐夫人,实则个个都在暗中高兴,安姨娘更是连掩饰一下也没有。
曲清幽排开他人,看着唐夫人的手在抖,嘴有些歪,并且还不怎么能说出话来,“婆母,你好些了吗?”
唐夫人努力要把话说清楚,“钥……匙……”半天也说不出来,然后用手指着手上的某处,曲清幽听她说钥匙,忙伸手摸去,“婆母,是这个吗?”
唐夫人点点头,然后努力地用手把它推向曲清幽,曲清幽怔愣了一会儿,猜测道:“婆母是让我暂时治理丧事吗?”
唐夫人又点点头,一双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了平日里没有的感激之色,“你……先管……着……显儿……的丧……事……”然后又朝丫鬟道:“令……牌……”
丫鬟会意地把国公府管事的令牌取出来,双手递给了曲清幽,她接过,放在了袖子里,握住唐夫人的手道:“婆母放心,大伯的丧事我会办得妥妥当当的,不会让大伯留下遗憾而去。”
唐夫人的一双老眼不自禁地流出泪水来,手用力地拍打着儿媳妇的手,曲清幽免不了又安慰几句。“小姑,公爹嘱大夫来看过了吗?”
“爹一大早就去请那沈太医来看诊,还没回来。”罗梓桐眼儿红红地道,昨天听闻那恶毒的大嫂害死了大哥,她就哭过了一回,今儿一早刻意去羞辱了那个大嫂一通这才觉得气顺了点。“都是那个恶妇的不好,二嫂,她怎么就怀上了大哥的遗腹子了呢?若没有这孩子,最好要她给大哥填命。”她恨恨地道。
曲清幽道:“小姑,别想太多了,好好照顾婆母才是。”
唐夫人使劲地推着曲清幽,要她离开,罗梓桐道:“二嫂,你先到前面灵堂去吧,今儿个注定事多,母亲这儿有我看着呢。”
曲清幽道:“那小姑看好了,我迟些再过来看望婆母。”
曲清幽不放心又叮嘱了罗梓桐几句,然后才掀帘出去,安姨娘跟出来,笑道:“恭喜昊二奶奶这回可是夺得当家的大权了。”
曲清幽看了看这安姨娘,道:“安姨娘,这个节骨眼里不想让人有不好的联想,你还是什么也别做,什么也别说方好。再说现在府里正举丧,还请安姨娘管好脸上的面容。”说完就走了。
安姨娘被抢白了一顿,脸上有些发红,这昊二奶奶真的是越发犀利了,她心里难免有几分不痛快,但想到女儿罗梓杉还有求于人家,惟有把心思收起来,哭丧着一张脸挑帘进了唐夫人的屋里待着,谁叫她是妻她是妾呢。
曲清幽赶忙到前方灵堂,现在已经有人开始来吊唁了,她刚进去,就见着客人都不知道该在哪儿用茶,下人也乱作一堆,拉住一个仆人道:“管事的人呢?”
那个仆人一看是二奶奶,忙弯腰道:“都在那边的抱厦屋里呢。”
曲清幽还没进去,就听到里头开始有吵闹声,有一个尖利着嗓音的女人说:“吴进家的,你好像管过界了。”
吴进家的也冷道:“蒋兴家的,现在国公夫人病倒了,你就可以胡为?你男人去收奠仪,你就跟着去给来宾端茶的事,依你们夫妻俩这样专挑有油水捞的或者清闲的活儿来干,那灵前上香、添油、挂幔、守灵、端饭、搬桌、抬椅、照看门户、监察火烛、洒扫等粗活都没人干了,别人怎么看定国公府?”
“吴进家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再怎么说你是管人事的,内院里的丫鬟调配归你管,可你也别拿着鸡毛当令箭,把别人都当傻子耍,这可不单单是内院,谁不知道那些个小丫鬟都给你送礼,好让你给调个好去处。”这声音曲清幽认得,正是那许福家的。
“许福家的,我知道你是因为我抢你的差事,心里恼怒,借这个机会来挑拨闹事。”吴进家的反驳道。
“哼,”许福家的道:“我就事论事,不像某些人会拍别人的马屁,所以才升得快。”
里面的人可能见吴进家的与许福家的吵了起来,很快就吵做一团,周嬷嬷去外面兜了一圈,回来附耳与曲清幽道:“二奶奶,二爷在灵堂那儿镇着,所以那儿的仆从还算守本分,可是引宾、收奠仪等处都乱做一团,昨儿国公夫人是吩咐过,不过半夜时她起床又到灵前痛哭,悲伤过度方才中风了,现在一听到她病了,很多的下人偷懒的偷懒,捞好处的捞好处。”
曲清幽点点头,在这偌大的国公府里,仆从又多,若没个主事的就会乱成一堆。前世时她就经历过这样的阵仗,父母亲飞机失事刚刚去世,公司里就因为少了主事者也是乱做一团,那个时候她不也要一肩挑起那个责任,现在看来,无论哪个时空,家大业大者,这些事都是必不可少的。
曲清幽略一抬眼,跟在后面的钟嬷嬷就上前,会意地挑起门帘道:“昊二奶奶来了。”
里面的人早已扭打成一团,为了争个有油水或清闲的活儿做,大家正不服气着,现在一听昊二奶奶来了?与她相熟之人如吴进家的和许福家的,赶紧停了下来,这奶奶不好惹;与她不相熟的,虽不至于动手动脚,但仍骂骂咧咧的。
曲清幽穿着丧服,俏颜含霜,慢慢地走进来,除了吴进家的与许福家的之外,另外些个下人都互相瞪视着,没人看向她,“我还以为到了菜市场,怎么不再接着动手了?”
众人听到这略带薄怒的话,都微弯着腰,不敢再骂,但大家心里也没当多大回事,不就是一个进门还没到一年的新媳妇,就算穆老夫人在祭祖时给她造了多大的势,她不也还是一个年方十七的少妇。
曲清幽从众人中穿过,坐到那炕上去,周嬷嬷赶紧给她端了碗牛奶,钟嬷嬷赶紧站在她的身旁,看来昊二奶奶这回要发一发威了,她也赶紧找个好位置。
“府里平日养着你们,都是为了有事需要时有人手可用,现在大爷刚去了,主母又病倒了,老夫人也卧榻不起,正是应该为主子分忧的时候,你们倒好,都聚在这里吵闹,前头的丧事都不理了?看来国公府养着你们也是浪费粮钱。”曲清幽语调虽平缓,话里却是含着怒意。
吴进家的与许福家的赶紧屈膝道:“奴婢(老奴)不敢。”其他人都面面相觑,半天没吭一句话。
曲清幽知道她们欺她年轻不经事,所以没把她放在眼里,把唐夫人给她当家的令牌及钥匙取了出来,道:“婆母刚刚嘱我主办丧事,府里现在的仆从都要归我调配。”
众人都伸长脖子看清了那令牌及钥匙,然后态度稍为恭敬了一些,但仍有人不大当一回事,主办丧事?一般嫁进来好几年的媳妇都未必办得好,她一个新媳妇就算出身好也没用,大多也没经历过多少丧事,如何理丧?心底嗤笑一声,等着看她笑话。
“钟嬷嬷,你去前面把府里的管事都带来,至于那些引宾之类的琐事,你让昕四爷暂时代管着,若别人置疑,就说是我说的。”曲清幽道。
钟嬷嬷赶紧应下,出去找人,这种出风头的事她可从不甘于人后。出去有一盏茶的功夫,那些个管事都开始一一地往这抱厦间而来,一进门看到曲清幽端坐着正在等他们,个个都行了礼后站在一旁。
又过了半刻钟,人员才算到齐,曲清幽着鸾儿拿着花名册一一念了名字,她也一一看了,对于这些人大体有了个了解,方才道:“我刚一进来,就见着了众多家人媳妇放着正事不做,聚众吵闹,钟嬷嬷,你去指出名儿来让鸾儿一一写下。”
之前争吵的家人媳妇都对看了一眼,这二奶奶要干什么?难不成要处罚她们?惴惴不安地鸾儿把名字一一记下,她们的丈夫脸色也不好看地站在另一边。
“禀二奶奶,都记齐了,没有落下的。”鸾儿道。
曲清幽接过打开来过了过目,在众人不安中,方才合上册子,道:“现在大爷的丧事在即,这册子上的人可要留心了,若我吩咐的事情办不好,若有偷懒的或者趁机捞油水的,可别怪我心狠,回头我会把这些事报给老祖母及婆母知道,定要把她撵出国公府,这种连事都办不好的下人,国公府不需要。”
那些有名在册的人都吃惊地抬头看着这二奶奶,她一来就给她们下马威,至于册上无名的都掩不住嘴偷笑。
曲清幽瞄了一眼众人那各异的神色,然后又道:“别以为册上无名就可以高枕无忧,这本册子可是随时都会添上名字的。”
众人一听又忙低头,这二奶奶的眼也太利了。
“我也不是那不近人情的人,你们在国公府里当差都有十来二十年了,国公夫人信任你们,才会让你们任着这个管事的位置。”啜了一口牛奶,又道:“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我会给你们每一个都分派好差事,记住,我吩咐的事都要一一办好,有重大的事就向我禀报,每日的申时三刻(申时,下午5点至7点)在这里我会检验一下你们工作的成果。若在丧事期间差事办得好的人,不但册子上的名字会一笔勾消我还会给她奖赏,若是办不好,你们心里也清楚后果。至于那些册上无名但差事又办得漂亮的人,回头我也会禀明婆母,奖赏翻倍。都听清楚了吗?”
“都听清楚了。”下人们一致回答,现在他们发现这昊二奶奶不好惹,恩威并施,想糊弄她也难。
“既然都清楚了,那现在我念花名册,你们这些个管事及家人媳妇都会有自己份内应管的事,每个人把自己手头的事办好就行了,别的的差事不到他管。”曲清幽这才点名字一一吩咐那些个管事及家人媳妇每个人的差事及可以指挥的下人。
用了将近半个时辰,事情才算吩咐完,方才挥手让他们出去,曲清幽看着那些人貌似恭敬地出去了,朝钟嬷嬷及周嬷嬷道:“两位嬷嬷代我去看着他们行事,若有偏差的记下,今天申时总结时,我自会处置。”
两位嬷嬷都应下了,曲清幽看到钟嬷嬷虽努力掩饰,但眉眼止不住的上扬,冷道:“钟嬷嬷,你那老毛病可别在这节骨眼给我重犯,别把我的话当成了耳边风。”
钟嬷嬷被曲清幽看出心思来,冒着冷汗道:“哪敢呢,奶奶放心。”
曲清幽这才起身到灵堂去,一路上也都有和尚念经超度,这些佛语声听在耳里确实能让人的心灵安宁。
灵堂里挂满了白幔,大白花高挂,罗显的棺材停在正堂中间,丈夫一身白衣地给宾客回礼,李姨娘带着披麻带孝的大姐儿跪在草席上,李姨娘更是哭得伤心不已。
罗氏族人大多聚在这里给罗显哭丧,曲清幽进来时,大多的族人都在新年时见过她,那时候有些个没看清的都偷偷地瞄着她。
曲清幽含泪给罗显上了香,然后吩咐仆妇供茶烧纸,抽出帕子抹起了泪水来,上前对大姐儿说:“孩子,别难过了。”
大姐儿似懂非懂地应了声:“是,二婶母。”
看到大姐儿年纪小小的就没了生父,曲清幽摸摸孩子的头,忍不住又哭了出来,李姨娘更被引出了那情绪来,哭得是肝肠寸断。
曲清幽自是安慰了数句,然后才到那年纪大的族人间去慰问几句,有人问:“昊哥儿媳妇,怎不见老夫人及国公夫人?”
曲清幽难过地把情况一一说明,众人又免不了垂泪,伤心一回。至于罗显的正室金巧惠,倒是没人提及,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的事在亲戚间已有传闻,虽然心里将信将疑,但现在是罗显的丧礼,大家也不好过多地追问。
金巧惠被关在屋子里安胎,听到前头的一片哭声,泪水也忍不住地流了出来,喃喃道:“夫君,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为什么当时你就不服服软呢?我只是希望你能原谅我。”
外头传来了丫鬟们的谈话声,“现在真的是二奶奶主丧吗?”
“是啊,听说国公夫人把钥匙与令牌都交到她手里去了,现在外头的事情办得井井有条,我偷听好多罗氏族人都暗地里赞二奶奶行事得当呢。”
“真的?其实二奶奶年纪也没多大,不就跟你我差不多,没想到头一次主持这等大事也没出错。”
“可不就是吗?所以很多人才交口称赞。再说过不了多久,二爷就要当世子了,这定国公府未来的主母是谁不言自明了。”
“你们在说什么?”金巧惠在屋子里听得又妒又恨,又是曲清幽,这个女人为什么事事都要和她做对?昨儿若不是她,她指不定还能蒙混过关,不至于现在被关在这个屋子里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那几个聊天的小丫鬟一听到她的声音,其中一个鄙夷地道:“别理她,还大奶奶呢?我呸,大爷娶着她真是三生不幸,居然把大爷给害死了,现在还好意思活着?脸皮有够厚的。”
更有甚者道:“可不就是,若是我啊,一早就找根绳子吊死得了,哪还有脸活着,我偷听到有人说,她还给大爷下壮阳药,大爷才去得那么快的。”
“够不要脸的,走,看到她这恶妇回头还要洗眼呢。”
“就是。”
几个小丫鬟远远地走了,金巧惠隔着窗子气得直跺脚,嘴里骂着“贱蹄子”,又没人应她,惟有转身回屋子里的床上躺着,刚入睡了一会儿,又梦到了丈夫,免不了又心惊而起,趴在床上又哭了起来。
前来吊唁的人很多,罗昊忙得与妻子说说话的时间也没有,曲清幽自也不得闲,要一一问候到来的女眷,又要看下人办事是否牢靠。
临近午时,方才随便吃了些饭,又要赶往穆老夫人的院子去看看她病情可有好转了?还没掀帘进去,就听到了穆老夫人在说话。看来老祖母是醒了,她急忙进去,“老祖母身子可好些了?”
穆老夫人一看到她,急忙伸手道:“听人说你婆母让你主丧?你的身子吃不吃得消?”
曲清幽上前抓住老祖母的手,“老祖母放心,还好。”
牛夫人憨憨地道:“我今儿个去给大侄子上香,人人都赞二侄儿媳妇处置得当呢,婆母放心就好了。”
廖夫人也说了句赞扬的话。
穆老夫人看了看曲清幽的脸道:“我看还是太辛苦了,这脸蛋儿都瘦了。对了,大夫还在不在?让他来给把把脉,看看胎儿还好不好?”
大夫一听到传召,立刻就进来了,曲清幽也不好拂了穆老夫人的好意,任大夫给她诊脉。
大夫道:“老夫人放心,昊二奶奶这胎稳得很,只是不宜操劳过度,要不然也会很麻烦的。”
穆老夫人道:“这就好,孙儿媳妇可要记得听大夫的话,有些个事处理不了的就上昊哥儿去做,他是男人,没你身子娇贵。”
曲清幽道:“老祖母放心,孙儿媳妇都晓得。”
罗阙忙完唐夫人的事情,这才有时间到儿子的灵堂去,看着那棺材,老泪都忍不住纵横。不想再伤心难过,一脚缩回去,转身刚要走,就撞上了罗昕。
罗昕一看是父亲,忙道:“父亲。”
“你怎么在这里?”罗阙不甚高兴地道,这个庶子是惠姨娘所生,虽然知道惠姨娘是无辜的,但是给他戴了绿帽子,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对这庶子,免不了厌恶。
罗昊看到父亲与罗昕站在一起,走过去道:“父亲,是我让四弟来帮忙的。”然后又对罗昕说:“武安候府的人要回去了,你去送一下吧。”
罗昕这才得以向罗阙拱手离去。一张清秀的脸孔上没有过多的神情,他是庶子,并且得不到父亲的宠爱,他也安分守己地在自己院子里读读书,做做画,若不是罗昊让他来帮忙,他也绝不会出现让众人嫌恶。
罗阙板着脸道:“有那么多人可用,何必叫他出来?没得丢脸。”
罗昊道:“父亲,大哥没了,四弟再不济也是您的亲儿,我的亲兄弟,再说惠姨娘的事情都过了这么久,父亲何必还记在心里。况且父亲的子嗣也不多,何不给四弟一个出头的机会?”
罗阙听了罗昊这一席话,老脸有几分难过,又有几分释怀,儿子没说错啊,他的子嗣确实不多,遂道:“由你吧,父亲老了,现在看到你大哥的灵堂,我都没勇气久待,将来这国公府还是要交到你手上的。”
“父亲会长命百岁的。”罗昊的声音里有些许哽咽。
罗阙没再说什么,拍拍儿子的肩膀就走了。
下午时分,安国公府的人与曲府的人刚好一块儿来吊唁,徐姨母与粟夫人都拉着曲清幽的手问了问丧事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徐姨母更是提点她几句,说她哪儿做得对,哪儿还要改进,然后才道:“虽然这个时候说这些话对死者有些不敬,但是幽儿要记得这可是个机会,将来你主持中馈的时候,别人服不服你?威信立不立得起来?都与你这次主理丧事有关。”
粟夫人也接口道:“幽儿,你姨母说的对,娘本来也不想说这些的,但为了你好还是不得不提。”
曲清幽忙道:“是,娘和姨母的话我会记在心里的。”
粟夫人见女儿似乎有些不同了,追问是否有孕了,曲清幽这才道:“是怀上了,才一个来月,所以想迟些再告诉母亲的。”
粟夫人一听就高兴,但这场合又不得不压下去,板着脸训了几句女儿瞒她的话,徐姨母打圆场说了几句,方才吩咐女儿要注意身体,莫劳累过度伤了身子云云。
四皇子赵稹代表罗皇后前来吊唁,连鞠三躬上香后,这才道:“没想到大表哥倒走得快,对了,那个大表嫂真的谋害大表哥?”他想到最近的流言,现在这流言甚广,若不是这恶妇怀了身子,他也真的想给这个恶妇一点颜色看看。
罗昊道:“老祖母吩咐这事儿不用瞒,那恶妇的罪行不值得为她隐瞒,要不然大哥在天之灵也难安。”
“可恶。”赵稹恨声道,“按律例,这种女人可要刑罚才对。”
这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又怎会真的把媳妇绑上公堂去?最多就是私自处置,再说那威信候府并没有真正放弃大嫂那个恶妇。罗昊因此道:“按理是这样做才对,但为了大哥的遗腹子,现在惟有让她暂留在罗家。”
赵稹又说了几句,然后才离开去寻罗梓桐安慰几句。
赵稹前脚刚走,赵秩与定阳公主联袂而至,罗昊急忙相迎,曲清幽也从内堂赶忙而出,定阳公主可不是盏省油的灯。
祭拜了罗显后,曲清幽就迎定阳公主进去喝碗茶,定阳公主道:“没想到罗世子去得这么快?我听闻消息时也是大为吃惊。”
“一切都是天意,半点不由人。”曲清幽接过茶碗递到定阳公主的面前。
“听说罗世子的死不简单呢。”定阳公主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好像是被世子夫人害了的?不知是真还是假?”
曲清幽看这定阳公主看似好奇,但那双眸却似有所思,状似随口道:“大嫂确实是有些行为失当,但妾身毕竟是弟媳妇,也不好过于去批评长嫂的行为,况且这些个事威信候爷也知,公主莫不是去问一下金候爷,兴许知道的比妾身还详细。”
定阳公主歉意地拉着曲清幽的手道:“曲夫人莫要误会,我这样问不过是好奇而已,不管怎么说,罗世子一去,罗卿家不久后就是要当世子的,若有不好的传言流出,我怕罗卿家与曲夫人都要头痛,所以未雨绸缪提醒一句。”
曲清幽一直是知道这定阳公主为人也颇阴险,但偏又带了几分豪气,所以她一直对她还是颇具好感,但现在罗家正在办丧事,提什么世子之位,岂不是说他们夫妻有心害这长兄长嫂吗?遂站起来冷道:“公主的好意妾身领了,只是现在大伯出丧在即,提这些个世子之位莫不是在寒碜人?外子与妾身现在都在伤心着,哪有心思去想什么世子不世子的?”
定阳公主忙站起,一连的道歉,这个曲夫人处事还真是半滴不漏,她故意试探于她,若她面露欣喜,她也正好在这上面做做文章,可没想到这曲夫人真是沉稳得很,“都是我说话伤了曲夫人,曲夫人莫要计较。”
曲清幽方才坐下冷冷地道:“妾身怎敢计较公主。”
定阳公主也不甚在意,聊了几句,突而问道:“不知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如何了?”
曲清幽又给她续了续茶,“老祖母与婆母为了她腹中的遗腹子,都好吃好喝的供着,公主是不是要去见见?”
定阳公主忙摆手,当初看这曲清幽为人娇滴滴的,性格看来十分温和,即使当时她觉得那首诗不错,不过心里也并未将她高看多少,现在几番接触方才知道皇兄说过的话,“用娇滴滴三个字来形容罗曲氏有欠妥当。”
曲清幽小心谨慎地应付这定阳公主绵里藏针的话,将近大半个时辰之后,定阳公主方才与赵秩一块儿告辞。
马车里,赵秩道:“那个世子夫人呢?是不是被罗家处置了?”
定阳公主道:“罗昊的妻子说,还留在府里。本来想借这件事挑拨一下定国公府与威信候府的关系,也想让罗昊夫妇背上一个谋夺世子之位的名声。可现在看来行不通,我们与这世子夫人接不上头,再说威信候府与定国公府是不会为这件事翻脸。”
赵秩道:“那真是可惜了。”
定阳公主笑道:“有何可惜的?一计不成,再想一计就是了,这定国公府是赵稹的支持者这已经是改变不了的。再说真把那世子夫人拿在手里,我总感觉我们讨不得好,我观察过这曲夫人,很聪明伶俐的一个人,她若没有证据,这世子夫人杀夫的事情就很难抖出来,秩儿,那传闻很可能是真的,一个恶妇,我们是不能沾上手的,免得坏了名声。”
赵秩揽紧定阳公主的身子,“听你的。”
徐繁陪同公婆与丈夫前来吊唁,她现在看到丧事就会哀伤,这段时间燕京城的权贵之家好像一家接一家的办丧事,真是端得世事无常四个字。
上完香后,杨夫人板着脸对曲清幽说了几句,然后才坐上骡车前去看望唐夫人。
徐繁自是与曲清幽说了几句话,可没一会儿,有下人来报说是忠勇候府来人了,表妹又歉意地让她坐坐,她自是道:“清幽表妹还是先去忙吧。”
坐了坐,颇有些无聊,徐繁起身到外面透透气,没带上丫鬟,独自走在这繁花似锦的定国公府里,假山林立,鲜花开得正艳,衬得那些白幔是越发的惨淡。她往假山爬去,慢慢爬到那顶处,俯瞰着这定国公府的景色,美艳中的哀伤,又感怀自身的不幸,免不了心酸,晃了晃神,脚下一虚,看来就要摔下去了,她的俏脸惊惧起来,惊叫声脱口而出。
突然有一只手臂伸出圈住她的身子,把她从那边缘处拉回来,她忙拍胸脯定定神,回头欲道谢,只是看着来人怔住了,是他?
“徐夫人,你可还好?”任秀和一张英俊的脸庞挂着温和关心的笑容,然后意识到自己还抱着人家,忙松手,脸一红,道:“在下刚好在假山之下,看到徐夫人在山上,心下担忧,所以攀上来看看。还请夫人原谅在下刚刚的鲁莽?”
徐繁这才回过神来,俏脸微红地福了福,“多谢任大人,大人又救了我一次,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方好?”
“徐夫人客气了。”任秀和道,“夫人,还是下山为好?免得待会有意外发生。”
徐繁欣然点头,抬脚就要下山,谁知那先行一步的任秀和却朝她伸过来手,她看着这只大手有点失神,这不是她能握住的手,她的手意图放在山石之上,让自己下山更稳一些。
任秀和的大手却一把抓住她的小手,“徐夫人,失礼了,只是下山陡峭,我怕夫人会摔着。”
徐繁挣了挣,“这与礼不合,我毕竟是成了婚的妇人。”
任秀和却认真地道:“我看徐夫人是爽朗的女子,不像是那些个小心翼翼的闺阁千金,况且这是权宜之计。”
徐繁想想他说的也在理,遂爽朗道:“那多谢任大人。”
两人慢慢地从假山上下来,这是一段很短的时间,徐繁从未感觉到有人遮风挡雨是这样甜蜜的事情,一直以来她的婚姻带给她的除了痛苦还是痛苦。
“徐夫人?”任秀和唤着她。
“啊?”徐繁这才回过神来,看到自己还抓着人家的手,红着脸把手收回来,手一凉,她感觉到温暖果然很短暂。“是我不好,请任大人见谅。”
任秀和道:“徐夫人莫要不好意思,倒是在下唐突了才是。”
徐繁自是又福了福道谢。
“你怎么在这里?可知丫鬟找你有些时候了?”唐定康黑着脸突然出现。
徐繁一听这声音,心中就讨厌,没好气地道:“我只不过是在这园子里走了走,没听到丫鬟唤我的声音。”
唐定康走上来,看着任秀和道:“任大人倒是好兴致逛园子?”
任秀和一派温和地道:“我只是前来定国公府吊唁而已,刚刚与罗大人闲聊了几句,故而往园子来而已,偶遇徐夫人。”
唐定康道:“是吗?我要带内子回去了,任大人就随意逛逛吧。”
任秀和做了个请的手势,徐繁忙又告辞,唐定康粗鲁地拉着徐繁就走,徐繁不着痕迹地挣了挣,无奈丈夫的手劲很大。
任秀和看着这对明显有芥蒂的夫妻远去,打开手中的折扇,眸光深沉地看了看,一会儿方才转向了别的方向。
唐定康拉着徐繁走了有一段路后,甩开她的手道:“疯女人,你怎么认识他的?还是你和他有见不得人的关系?”
徐繁看了看四周没人,回嘴道:“兔子,别给我乱安罪名,只是上回普陀庵的事情认识他而已,没你嘴里说的那么龌龊。哼,自己不干净也以为别人不干净。”
“疯女人,你是不是讨打?”唐定康没好气地道。
“兔子,你不要脸我还要呢,现在不是在宁国公府里头,哪容得你放肆?”徐繁道,抬脚就走,不再理会这只无理取闹的兔子。
曲清幽招待郭夫人喝茶,郭夫人道:“曲夫人节哀顺便,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对了,你家的老夫人和唐夫人还好吧?”
曲清幽略带哀伤地把穆老夫人病了与唐夫人中风的事情说了出来。
郭夫人吃惊道:“病了?”然后又了然于心地道:“白发人送黑发人,焉能不伤心?得了,我去看看穆老夫人及唐夫人。”
曲清幽忙命下人备骡车送郭夫人出去。
汤栉白从灵堂出来,准备先回去,经过那园子时,却见到罗梓杉带着丫鬟下了骡车,准备到旁边的抱厦屋里,谁知那守门的婆子道:“四姑娘,你就别给我们添麻烦了好不好?二奶奶不在,大家都忙得很,实在没有人有心思招呼你。”
罗梓杉的脸红了红,“我只是见二嫂忙着,怕她的胎儿有闪失,所以炖了点汤水送来,让二嫂得空了喝一喝。”
婆子冷冷地道:“四姑娘,你就算要巴结二奶奶,也要选个好时辰,对不对?二奶奶忙得很,哪来的功夫应酬你?这一整天来来往往的不但有的是亲戚还有的是权贵,哪府的夫人不用二奶奶亲自出面招呼?你就行行好,别给大伙添乱了。”
婆子鄙夷的神情让罗梓杉的小脸白了白,她并非是要巴结二嫂,只是出自真心关心而已,哪有外人口里那么不堪?煞白着小脸连丫鬟的唤声也不听地转头就跑了,就因为她是庶出,这府里的仆人都看不起她,她平日里也装做看不见,虽然姨娘时常为此说她太软弱了,只要硬起来还怕那些个没眼力的仆人?
难道庶出就真的低人一等?也是,若她如三姐般是嫡出,别人也不会随口就侮辱她?眼泪又掉下来了,她伸手想拿帕子,可是找了好久也没找着,可能是刚刚掉了或者是没带?她已不想去想了,抬手就要用袖子擦干泪,一条男用的帕子就伸到她的面前,她抬起泪眼看去,是那个登徒子?
汤栉白道:“哭什么哭?她不给你好脸色看,你骂回她就是,要记得你是主子她是仆人。”并且扬了扬手中的帕子,“傻丫头,还不接着。”
罗梓杉想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伸手接过帕子,转过头去抹掉泪水,半晌后,回头看到他还在,才蚊子声道:“我是庶出。”
“庶出又怎么样?庶出难道就要忍那些个恶仆的气吗?”汤栉白道。
罗梓杉没想到这人会这样说,她记得他好像是忠勇候爷吧,可是堂堂的嫡出,与她是云泥之别的人。并不因她是庶出而低看她的人,他是第二个。二嫂待她与三姐差不多,不过二哥可不是这样的,虽然罗昊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但是她知道同样是妹子,她与三姐是不同的。
汤栉白看着小姑娘眼中的诧异,其实他也是诧异着自己会说出那句话,嫡庶有别是从小就刻在骨子里的话,没想到碰到这丫头,他把那刻在骨子里的话抛到九霄云外。
“谢谢你。”罗梓杉觉得心情好多了。
汤栉白忍不住伸出手摸摸这丫头的头发,笑道:“别让自己总被人欺负了,要记得别人欺负你,你就加倍欺负回去。”说完,转身就走了。
罗梓杉拿着帕子看着这个男人走远的背影,突然还意识到自己还拿着别人的帕子,于是道:“汤候爷,你的帕子。”
“送你了。”汤栉白回头无所谓地道。
罗梓杉看着手中的帕子,突然又好想掉泪,云泥有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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