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你陪陪我

拾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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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口距离银行大门口不过三百多米的距离,廖婉玗整理好衣裳走到门口,那黑色轿车徐徐开近,最后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大门口。

    副驾驶位置上先跑下来一个人,这人廖婉玗认得,是棉纱厂董事长伯彦的管家。

    他这个管家有些不同,家内和工作的事情全都要参与,颇有点洋人说的私人秘书的意思。

    不论是伯彦的公事还是私事,都交给他一个人来打理。但这人在棉纱厂又没有任何职务,既不是董事也不是经理、副经理,廖婉玗一贯称呼他做“裴先生”。

    裴瑜对着廖婉玗微微一点头,没多话,走到后面打开车门,廖婉玗以为下来的人会是伯彦,但等她看清,简直怀疑自己眼花了。

    “谢……”她回过神来,轻笑了一下,神情已经恢复如初,面上是职业化的礼貌微笑,“先生,您好。”

    谢澹如穿的是便装,但廖婉玗早在报上见过他的新闻,作为直隶最年轻的督军,出门这样大的阵仗倒也不奇怪。

    她没主动认他,方才的问好生疏而有距离,谢澹如也不做声,两个人就仿佛是初次面见一般,相互寒暄了几句。

    奉承的话他听过太多,再美妙的词汇都换不来他一个青眼,但那平日里听惯了的“久仰大名”在她口中说出来,似乎就是跟别人不一样。

    久仰他的大名吗?谢澹如想,那是不是说明她一直在关注着他的消息?

    看似打量着廖婉玗的小办公室,谢澹如的余光却始终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你们先出去吧。”

    这话是和身后跟进来的几个警卫团小兵说的,那些人也没去穿军装,接到命令后仍旧敬了个军礼,之后才退着走出去,顺手将办公室房门也关紧了。

    作为大通沪银行的总经理,廖婉玗的办公室从创建之初便一直是这间小屋子,哪怕后来她将整栋四层楼都买了下来,办公室也从没有动过地方。

    她的办公室除去办公桌椅和接待客人的沙发外,两面墙都是大书柜,书柜里的文件整整齐齐地排列着,都是大通沪的客户资料。

    “坐。”亲自给谢澹如泡了茶,廖婉玗放到办公桌上,瓷碟轻磕在压了玻璃面的办公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谢澹如收回佯装打量办公室的目光,隔着一张办公桌,做到了廖婉玗的对面。

    他并不喝茶,却用双手拢这那只茶杯,右手食指在杯耳上来回摩挲,廖婉玗一眼扫过去,发现他没有带结婚戒指。

    “谢督军,听伯先生说,您有一笔款子要存在鄙行。”

    谢澹如摩挲杯耳的动作一停,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笑来,“这事情不急,慢慢来。”

    廖婉玗算是看出来了,他今日没有要谈公事的意思。

    “谢督军说的是,不如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带您和夫人逛逛上海?”

    谢澹如方才一直是垂着眼眸的,这会缓慢地抬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廖婉玗,“我有一位夫人,四位如夫人,全带着太闹,单独带谁出来又都有厚此薄彼直嫌,索性都不带罢了。”

    “……”廖婉玗嘴角动了一下,心中很是奇怪,按照乔敏芝的性子,才不到两年怎么会允许他这么快就纳了四房妾室。

    而且,作为一省督军,短期内这样频繁纳妾的荒唐行为居然没有上报纸,也是稀奇。

    “那……谢督军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谢澹如长长地“唔”了一声,“就去你家里坐坐吧。”这不是个疑问句,似乎根本没有要征得廖婉玗同意的样子。

    廖婉玗为难地微微蹙眉,“我同师父住在一起,他老人家近期身体不大好,督军身份尊贵,怕是不好去。”

    谢澹如轻笑了一声,“那就听凭廖经理安排吧。”

    在上海这一年多,廖婉玗已然习惯了应酬之事,但如今才上午九点半都不到,一时也想不起究竟要如何招待这尊大佛。

    好在谢澹如没有追问,再开口已经换了话题,“外面是些什么人?”

    廖婉玗明白他问的是什么,不由苦笑了一下,“就是上海的几家钱庄之间,不惜摒弃前嫌也要联合起来找我麻烦。”

    他方才进来的时候就觉得那些人不像是普通储户,十几个人聚在两个柜台前面,是不是低声耳语。

    “是来挤兑的?”

    “不,他们只是来开五千个户头。”

    “那不是一笔丰厚存款?”

    廖婉玗仿佛是被他逗笑,“您以为都是您这样的大手笔吗?我们是提供‘一元存储’的小银行,人家抬了五千银元来,指定要开五千个户头。”

    谢澹如觉得这是明晃晃的找麻烦,不由蹙起眉头,“这样的人拒绝不就行了。”

    廖婉玗摇摇头,“一个银行如果没有信用,那与自我扼杀有什么区别?话是我们说的,人家抬着钱来,没有任何不妥之处,我们没理由拒绝的。”

    谢澹如在心里骂了声娘,觉得廖婉玗还是那么固执,“可你妥协了一次,下次若有人变本加厉,你要开一万个户头,十万个户头吗?”

    “我已经请人从中调停,但他们有备而来,又岂是好打发的。”想到上海商会会长那张笑嘻嘻的脸,廖婉玗也觉得心中有气。

    那人想来是吃两家,这边跟那边的好处都没有落下。

    谢澹如十指交握在桌面上,两个拇指一下一下地点在一起,“我倒是有个提议,不晓得廖经理是否有兴趣听听。”

    廖婉玗看着谢澹如,心中觉得他出不了什么好主意,但此时他们一个是大通沪银行的总经理,一个是大通沪银行的大客户,她拒绝听他说话总是不礼貌的。

    谢澹如见她没出声,就当她是默认了,“我大约要在上海停留十天,这期间廖经理你陪陪我,眼下这件事情,我给你解决。”

    谢澹如这话说的狂了点,但确并不虚。

    这年月部队在手,别说几个小钱庄,就算是上海市长,他也并不放在眼里。

    他说的“陪陪”廖婉玗当然听得懂,要是早前在鹭州的时候,她一定要开口骂他的,但这些年过去,她早不是当初的廖婉玗。

    “督军实在抬举我了,我这人没情趣的很,只怕是陪不好督军。若是督军孤枕难眠晚上我请督军去跳舞,到时候看上哪一位,带走就是了。”

    “看上哪一位都能带走?”

    廖婉玗在脑海中,将阿根廷俱乐部的几位红舞女放电影似得过了一遍,她觉得只要谢澹如愿意,那几位之中怕是不会有任何一位拒绝他。

    红的尚且如此,那些个不红的,就更不会拒绝了。

    “能攀上督军这样的人物,谁会拒绝呢?”

    谢澹如得到了满意回答,笑着点点头,“那我就期待着晚上廖经理的招待了。”

    这之后,谢澹如也没多留,仿佛是真回去老老实实等着她晚上的款待,廖婉玗站在大门口将他送上车,又目送着车子渐渐开远,脚步也没挪动半分。

    “经理?”周平海见她望着车队方向出神,忍不住叫她。

    “嗯?”廖婉玗回了神,侧头去看周平海。

    “我听说谢督军也是鹭州人,都是同乡,你们是不是认识?”

    廖婉玗犹豫了一下,最终摇摇头,语气有些自嘲,“你既然知道他是鹭州人,想来也应该知道他出身世家,岂是我这种小门小户能识得的。”

    她转身往回走,周平海也紧跟着,“我还以为你们早就认识,所以他才带着款子存在咱们这里。”

    廖婉玗步子迈的很大,仿佛是急于甩掉周平海似得,“真要是早就认识,犯得着拿着五万块钱办银行吗?拉着那尊大佛入股,岂不是面子里子都有。”

    周平海不疑有他,听她这样讲也觉得有道理,没再多问。廖婉玗独自回了办公室,坐在位子上发了好一会的呆,才开始慢悠悠地处理公事。

    等她忙完手头的事情闲下来一瞧时间,居然马上就到下班的钟点了。

    她蹙着眉头回忆了一下,似乎是午休是有人来叫过她吃饭,但她那时候手中有事,也不饿,彻底忙完就是现在这个时候了。

    站起身来对着办公室的镜子整理了一下碎发,廖婉玗拿出包中的口红,盖子都打开了,最后又扣好放了回去。

    她补口红做什么,阿根廷俱乐部里那样多的美人,她打扮不打扮,实在没什么重要。

    大通沪作为一个银行,每日傍晚六点钟准时停止营业,而阿根廷俱乐部的营业时间是晚上七点,廖婉玗从银行出来,本想去吃点东西,结果一时间也想不起吃什么,索性直接去了俱乐部。

    早前因为她和张鼎云的主意,营业额一直不大好的阿根廷俱乐部,在那一年夏日里成了公子哥们最爱去的地方。

    黄浦江吹来的习习凉风,在傍晚亮起来的彩色灯泡映照下,撒了滑石粉的洋灰地面,俨然是整个上海闷热夏日里最凉爽的露天舞厅。

    再搭配上美酒与西洋烤肉,阿根廷俱乐部在上海的诸多舞厅之中脱颖而出,漂亮地打了一场翻身仗。

    自此,廖婉玗和张鼎云,便被Luciana当做了救命恩人一般。

    热闹起来的阿根廷俱乐部捧红了许多舞女,张、廖二人也乐得将避免不了的应酬安排在这里。

    往俱乐部去的路上,廖婉玗坐在黄包车上,又在脑海里将她有印象的舞女过了一遍,猜测着谢澹如带谁走的可能性比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