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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三营营长的尸体,被冯志清安排了两个小士兵,大摇大摆地抬出了谢澹如办公室。
他这样做,并不是因为这人顶撞了他,而是因为,他暗地里会偷偷将国内南方局势和消息,卖给俄国人。
这事情谢澹如早在保定其实就知道了,但那时候他也不过就是个三等参谋,这事情不归他管,也轮不到他管。
后来,这人被马甫华派给了他,顾及到一些问题,他直至没动,拖到今天,叫他做了敬候鸡,倒也不算冤枉。
虽说论威胁,俄国对东北的威胁更大一些,但如今国内局势复杂,任何一个看似独立的,并不严重的事件,都可能会给心怀不轨的人提供一次机会。
对谢澹如来说,各地之间的军事力量有些摩擦,甚至是真枪真刀打的热火朝天,那也都是内部问题,大家黑头发黑眼睛,输赢都是自己人。
但那些外国佬总在暗地里动手动脚,他是看不下去的。
所以,这个已经死掉的前三营营长,被他处理掉,也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剩下的三个营长,在谢澹如问完话之后,无一例外地,选择了无条件服从命令。
不过处理百十个日倭,其实犯不着兴师动众,谢澹如也并没有要手下整个营的兵都出动,毕竟这点事情,他自己的警卫团,就能处理了。
那些日本人被抓住的时候,正在鹭州最繁华热闹的一条商业街上悠荡。二十多个人,腰上都挎着刀,大声地用日本语交谈,偶尔哈哈大笑,脚下的木屐趿拉的很响。
路人远远看到,就纷纷躲避。
谢澹如的人将他们围住的时候,他们正从一间钟表店里出来,手上打着敲诈来的几块大洋。
他都没下车,就坐在不远处的车子里看着一切。
开始那些日本人口中高声嚷着什么,不过反正小兵们也听不懂,见他们抽出刀来,也不知是谁,先对着空中放了一枪。
那些日本浪人起初并没有当回事,大约是因为无知,把谢澹如的军队认成了警察,于是浑不在意,有人甚至对着小兵挥了挥刀。
直到坐在车里的谢澹如从摇开的车窗伸出小臂向下一挥,接到他信号的保卫团团长率先对着最近处的一个浪人开了一枪,那些日本人才回过神来。
当街抓了二十几个作乱的日本浪人,因为谢澹如,整个鹭州,似乎一下就鲜活起来。
一直懒洋洋的政|府被闹了一个措手不及,晚报的评论稿件加急换稿印刷,就连鹭州商界的几位大佬级人物,都忍不住聚到一处边吃晚餐,边讨论这件事情可能会带来的影响。
第二天上午,就在那二十几个浪人被谢澹如丢进水牢近二十个小时后,北井明居然邀请他去温家浴室洗澡。
这家浴室在鹭州很有名堂,洗一次澡就要五块钱。如今这世道,一块钱都能买到七八斤猪肉了,五块钱,普通人家可不敢洗这么奢侈的澡。
故而,能来此处享受的,都是非富即贵。
冯志清是陪着谢澹如出门的,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直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北井明一个大男人,要约谢澹如去洗澡。
谢澹如看他那个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是怕我带枪吧。大家都赤条条地,反倒坦诚又安全。”
冯志清撇撇嘴,“旅座要是想杀他,用不用枪有什么要紧的。”他扭过身子期待地看着谢澹如,“旅座,你会杀了他吗?”
谢澹如摇摇头,“他可和那些浪人不一样,真动了,日本政|府不会善罢甘休的。”
想想北井明的实际身份,冯志清觉得谢澹如说的一点也没错。
“你要知道,我们是阻止建安保队,可不是促成。”
冯志清的背景与谢澹如有着巨大差别,这样的差别,导致他想象不出谢澹如所成长的环境,以及,他在成长时期所经历过的事情。
所以在他看来,有时候就会觉得,二十岁的谢澹如似乎成熟的不大符合年龄。
车子一路开到温家澡堂,由于谢澹如起居一贯不要人伺候,冯志清和随行的人,只在确认过澡堂内环境是否安全后就留在了大堂等候。
谢澹如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腰上只围了一条宽大的浴巾,他赤裸的上身因为常年锻炼毫无赘肉,失去了军装掩盖的宽肩与窄胯肌肉线条精致。
他伸手撩开男汤门口坠这的藏蓝色长布帘,迎面用来淡淡的白色水雾之气。
北井明早就来了,此刻正背对着谢澹如,泡坐在左边的方形热水池中,谢澹如并不看他,也不同他打招呼,几步走到右边这口小方池,脱掉脚上的鞋子,一步跨了进去。
待到他将自己整个人都浸入热水之中后,舒服地忍不住叹了口气。
北井明听到水声,抬手摘下盖在脸上的白毛巾,然后抹了一把脸,“我一直觉得,这里,是整个鹭州,最能叫人放松的地方了。”
谢澹如轻笑了一声,“北井先生来鹭州好几年了吧?怎么鹭州话讲的还是这么差。”
北井明在水中转动了一下微胖的身体,将自己转过来面对着隔壁水池的谢澹如,“我虽然语言讲的不大好,但鹭州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确实很清楚的。都说温家的搓背技术很好,但我其实,跟喜欢刮脚。”
谢澹如撩起一碰水,向前扬去,“北井先生走的路多了,刮刮脚确实是很舒服的。但是,有些路啊,能不要走其实是可以不走的。毕竟,难保不会吃亏。”
北井明仿佛听不出谢澹如弦外之音似得,他拍打了一下水面,笑着说道,“我其实也不爱走路,尤其是那种雨后的,都是泥巴的,脏兮兮的。”
“所以,北井先生就萌生了铺路的想法?”
北井明拿着手里的毛巾,在水中荡来荡去,“如果,他们没有能力修整道路,那么,我觉得,作为友好的朋友,我来帮帮忙,也并不是不可以的。共荣,才是我们想要做的事情。”
谢澹如没说话,只是直接站起身来,水哗啦一声,被他搅的都溢出了池子。
北井明搞不清楚他要干嘛,又很很提防他,于是一直盯着他。看他拿了墙角的一个铜盆,在凉水管子里接了大半盆的冷水,之后两只手端着,就走到了北井明正在泡着的这个池子边上。
“谢桑,是觉得水太热了吗?”
谢澹如点点头,左手一松,一盆凉水兜头盖脸地浇在北井明头上,“水确实有点热,我想,北井先生也许需要凉快凉快。”
冷凉水倾盆而下,北井明被激的怪叫着从池子里站起身来,他胡乱地抹了两把脸,对着谢澹如喊道;“谢桑,你不要以为你能扣着我们天皇的子民,早晚!早晚!你都是要交出来的!不但要交出来,还要跪下来,给我们道歉!”
谢澹如“哦”了一声,“北井先生若是想要人,都用不到等明天,今日稍晚一些,我就送他们出来,怎么样?”
北井明以为谢澹如是怕了,于是冷哼一声,“算你识相,但是我告诉你,我们的武士收到了侮辱,你还是要跪下来道歉的!”
谢澹如一扬手,铜盆划出一个漂亮的抛物线,就向着北井明飞过去,吓得这个日本矮胖子躲了一下,铜盆就“啪叽”一声,砸在他身后的水面上。
之后,北井明都还没来得及开口,谢澹如转身就往门口走,嘴角噙着笑,只等看北井明今晚过后的反应。
冯志清等在大堂里,同今日亲自来接待的老板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忽然看到更衣室的门被人推开,一瞧是谢澹如,马上站起身来迎上去,接过他手中的军帽。
“怎么这么快?”
谢澹如睨他一眼,转而对着跟在冯志清身后着迎上来的老板温睿点了点头,“我阿爸前阵子还念叨过您,实在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温睿虽然认识许多鹭州政商两界的人,也不愿意同日本人扯上关系,但他其实社会地位很低,没什么话语权,每每有人要包场他这里谈事情,他都只能无奈地暂时歇业来应对那些个大人物。
老温年纪六十多,有一只眼睛视力极差,黑眼珠上盖着一层浑浊的白色,他看人习惯眯着眼睛,“唉,你都这样大了,想当年你阿爸带着你第一次来的时候,你才十一二岁吧?”
他说道这里听见更衣室中有声响,于是看了眼门口,“走吧,快走吧,别跟我这个老头耽误时间。”
谢澹如明白他是不愿意自己同北井明短时间内再次碰面,于是也不多留,顶着一头湿法,就出门上车了。
车上没有毛巾,方才他从温家出来也忘记要一条,这会见谢澹如的头发还有些滴水,试探着问,“旅座,咱们先回家?”
他这一年连续重伤,到现在还吃着中药,冯志清很怕他顶着一头湿法,等会风一吹,再生病咯。
谢澹如开始“嗯”了一声,随即想起家中住着的乔敏芝,叫司机改路去明霞厝他的那套小私宅。
这离万春里近,等会晚上还有热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