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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摘下了口罩, 挽起长袖,露出一截白莹莹的手臂。她的汗水滚滚地滴了下来,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上。
这时玉米地边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一个男人挑着扁担,头尾各挑着一桶水。沉沉地把扁担压弯了,他却稳稳地挑着水从大片玉米地里走过,一滴水也没有撒下来。
赵兰香捏着口罩扇风的动作停滞了一下, 是贺松柏那个老男人!
她迅速地钻出了绿茵茵的玉米地,笑着冲贺松柏喊:“同志你等一下, 我有困难, 你能不能给我搭把手?”
声音清脆甘甜, 像山间的百灵鸟似的。
可惜男人却仿佛充耳不闻,还加快了脚步挑着水从她身边走过, 直到影子逐渐缩小消失。赵兰香望着男人一路上滴淌的水渍, 秋水般的杏眸暗了暗。至于么……走得比跑得还快。
但她并不沮丧,重新戴上手套蹲在地上一点点地开始拔起草来。
过了大约十分钟,玉米地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赵兰香勾了勾唇,维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不变,一边悄悄用余光瞥见了后边那道身影。
在满眼的绿意之中, 那道黑黢黢的身影又高又瘦,跟竹竿似的单薄极了。
男人下了玉米地也不吭声, 默默地弯腰光着手拔草, 浓黑英挺的眉头不带皱的, 提起一口气把赵兰香身边的杂草拔了个干干净净。连带刺顽固的乱草丛清起来也是三五铲子就解决了。
他清完了两分的地,歇了口气,粗着声问:“哪片地是你的?”
赵兰香用玉米叶子遮着灼热的日头,十分惬意小憩了一会。她用手指了指这一片地,划了个圈,“这里到那边,这两块地都是归我干的。”
女人细腻白皙的肌肤掩映在青翠的玉米茎叶上,被灼眼的日头照得耀人的眼,那双眼眸水盈盈的温柔极了,仿佛把日光都揉碎进了眼里,耀眼又温暖。
贺松柏沉默地背过身来,闷着头抡起锄头又干了半个钟头,把赵兰香剩下的活全都干完了。
贺松柏不敢把目光放在赵兰香身上,然而赵兰香却把他看了个仔细,翻来覆去地瞅着。他今天穿了身不怎么破的土布衣,短窄的裤子终于遮住了小腿腹,那两条修长的大腿有型又有劲。干活干得热了,他想光着膀子,但到底顾念着有女人在,只把袖子挽到最高,露出了麦色的肌肉。薄薄的一层却结实有力。
瘦是瘦了点,力气可一点都不小。多吃点补补营养,身上的肌肉就回来了。
赵兰香从布袋里掏出一只白面馍馍,若有所思。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吃上一顿白面馍馍。”老男人在深夜搂着她,无限感慨地叹息。
二队的知青去县里购买农具的时候,她拖了他们顺便给捎上一袋富强粉。她用这八斤的富强粉跟食堂的厨子交换了这个月天天吃白面馍馍的要求。
一斤白面可以做10只大馍馍,八斤可以做八十个,她每天吃两只。剩下的两斤富强粉当做厨子的劳务费。
赵兰香递过一只凉掉了的白面馍馍,举到贺松柏的下巴位置。
贺松柏的注意力落在她递上的那团白嫩嫩的馍馍上。
那雪白的面皮儿光滑柔亮,个头圆润得可爱。这种上等白面做出来的馍馍,不染一丝杂色,白得仿佛冬天掉下来的雪。据说松软又甜蜜,能勾起人深埋在心底最真实的饿意,是贺松伯不曾尝过的滋味。
然而她白嫩的手掌比这只馍馍还软,莹润的拇指刚脱了手套,被捂得白生生的,唯有指尖透出一抹樱粉,握在雪白的馍馍上有种说不出的诱人。
贺松柏把黝黑的目光从女人身上挪开了,落在黑黢黢的泥里。
“不用。”他脸上满满都是冷漠,眉目里透出凶意。
他问:“你的糖多少钱?”
赵兰香:“什么?”
男人更加不耐烦,地说:“三丫拿了你的糖,这些钱换你的糖,拿着。”
他从口袋里抖出了五毛钱,皱巴巴的毛票塞到赵兰香的手里。
赵兰香被他这粗鲁的动作,弄得倒退了几步。
赵兰香轻声地道:“几颗糖而已,还要什么钱?你帮我干活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你快坐下来吃口饭吧。”
男人见眼前这个女人默不作声地把路给堵住了,又见她满脸的笑。他眉心聚攒,不耐烦把将人推到了一边,抡起铁铲转身就走。
贺松柏那陌生的眼神,又野又冷,像跟刺似的。
赵兰香长这么大,从来没碰见过比这更冷漠的目光。
想不到老男人年轻的时候还是冷漠凶残这一挂的,真真是人不可貌相。老的时候装得多绅士多温和,现在年轻时这个1.0版本的就有多刺头。赵兰香重重地啃了几口白面馍馍,使劲地嚼着,若有所思地盯着面前那抹逐渐变小的黑点看。
总有一天让你好看的!
……
下午赵兰香回到知青集体宿舍,跟蒋丽两看两相厌。她吭哧吭哧地给自己打水洗澡,吃饭涂药。
赵兰香连着一个星期都没有腾得出私人的时间去找贺松柏。不是因为和老男人初次接触就受到了打击,而是分配给他们的劳动太多。
繁重的农事占据了她的精力,每每干完活后她都累得直接倒床上睡觉了,勾搭老男人的力气是一点都没有了,仅能晚上入睡的时候砸吧砸吧嘴想想他聊以慰藉。
知青的伙食很差,饭菜一点油水都不见,肉沫也没有,每天三顿糙粮馍馍就着红薯青菜吃,偶尔糙粮馍馍会换成红薯粥,赵兰香跟宿舍里的另一个老知青打趣,这哪里是大米拌红薯,分明是红薯拌红薯,黄澄澄的红薯片里米粒都是数得着的。
好在赵兰香不靠集体的伙食吃饭,她的手里还攥着父母给的生活费。
连续在食堂啃了一周的苞米红薯后,赵兰香打算周末去买点肉、面粉回来改善改善伙食。
赵兰香咕噜噜地喝完了红薯粥,一周都不见油花,馋肉馋得厉害了。
老大姐周家珍瞅了赵兰香一眼,“我看你家里条件也挺不错的,咋的没留在城里工作,跑到这乡下来了?”
“我觉得建设新农村天地能实现人生理想,每天都奋斗不息,特别有意思,我就来了。”
周家珍闻言无奈地苦笑,这人跟人就是不一样。她要是有赵兰香的条件是打死也不愿意下乡的。
她的情况是念完了小学留在城里也找不到工作,全家人全靠一个有工作的哥哥撑着。那一年为了不增加兄长的负担,她便毫不犹豫地下乡来混口饭吃了。
周家珍说:“你力气不大,干不了苦活。改明儿有空你拎斤猪肉去队长家,让他给你派个轻省的活干吧。”
赵兰香听了周家珍的话,抬起头来看她。
“好啊,多谢你的建议。”
赵兰香的嘴角微微地弯起,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她那对秋水眸子跟抹了一层油光,皮肤细腻白嫩,乌黑的头发柔顺得跟缎子似的,营养特别充足,看着就是没吃过苦头、没挨过饿的。
不干活的时候赵兰香就穿着简单的白衬衫,下身搭着一条黑裙子,柔亮的秀发自然地披肩放下来。样子十分秀美素淡,穿得也不是很出众,但却哪哪看得都合适,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好看。
男知青们望赵兰香那儿瞅着一眼,干活时候的苦累都仿佛消散了。她就像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惹人的注视。
赵兰香也不像别的女知青一样热衷交际,同男知青们的交流更是少得可怜,这样一来男知青们就更没有机会接触到赵兰香了。毕竟这个年头男女关系还比较讲究,赵兰香还表现得那么冷淡,男同志们贸然上去搭话颇有目的不良的嫌疑。
一连挨过了周六,大队长终于放过了这帮新下乡的知青,蒋丽一大早就搭着伙跟一帮知青到县里下馆子了。
赵兰香没去凑热闹,只去买了五斤的白面和一块猪肉,三两油。
她提着这些东西回到集体宿舍的时候傻了眼了,他们落脚的宿舍一夕之间坍塌了。周家珍慌忙地抡着锄头从集体宿舍里跑出来,心有余悸地说:“还好还好,里边人不多,没砸死人。”
赵兰香目瞪口呆地询问周家珍:“这是怎么了?”
周家珍说:“好像是赵四赶猪的时候赶得撞到墙了,宿舍就塌了。本来咱们的知青宿舍就是老屋改造过来的,有些年头了。这段时间雨水丰足了点,老化得特别厉害……我在煮饭的时候突然就塌了,哎——白糟蹋了我那块三两的好肉。”
“我非得骂死赵四不可。”周家珍忿忿地说道。
村民们本来对这些城里来的知青略嫌排斥,干不动重活还白吃粮食,每年对大队的粮食指标没有一点贡献,反倒还是拖后腿的好料子。第一批知青下来的时候村子穷,筹不齐钱给他们盖新房,老队长重新粉刷了一遍老房子就让这些知青住下了。后来村民们经过渐渐深入认识了这群知青的秉性,再也不愿意掏钱给这些人盖房了。
这可怎么办,今晚没地儿落脚了,周家珍和赵兰香面面相觑。
她摘下了口罩,挽起长袖,露出一截白莹莹的手臂。她的汗水滚滚地滴了下来,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上。
这时玉米地边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个男人挑着扁担,头尾各挑着一桶水。沉沉地把扁担压弯了,他却稳稳地挑着水从大片玉米地里走过,一滴水也没有撒下来。
赵兰香捏着口罩扇风的动作停滞了一下,是贺松柏那个老男人!
她迅速地钻出了绿茵茵的玉米地,笑着冲贺松柏喊:“同志你等一下,我有困难,你能不能给我搭把手?”
声音清脆甘甜,像山间的百灵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