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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劲儿初期的京都附近,想找到谁很不容易。
……
帐篷里唉声叹气,三殿下感觉耳朵里有人拉锯,掀眼皮子对宇文靖一瞥,太师满面乌青,三殿下到嘴的劝解咽了下去。
“我的孙女儿!”太师撕心裂肺。
万安长公主愁容满面,她的长子武安侯明道干巴巴的劝着:“三弟也没有回来,三弟去找她了,荣王舅父也没有回来,也去找她了。”
明达也道:“是啊,太师别着急,咱们丢的人也太多,这不正在整兵马,等打回去就都有着落。”
万安长公主心情有了一松,次子看上去并不受乔氏死讯影响,乔氏那个贱人并没完全毁了自己儿子。
宇文靖可得不到同样的安慰,怒吼一声:“我的孙女儿!”
帐篷外面有人随着大哭:“我的二姑娘啊,太师您要赶紧派人去找她啊,”
帐篷里的人都让太师弄得烦了,都对外面皱眉头。宇文靖更心烦意乱,对着外面道:“进来!”
一个妇人进来,趴地上就哭:“太师啊,二姑娘和心梅不见了。”
“谁?”宇文靖只知道这是自己家的人,她说的是谁,他还是弄不明白。
“我是四房里绿二姑娘的人,太师,二姑娘不见了,”
“滚!”宇文靖气不打一处来,这会儿哪有心情管绿姑娘白姑娘的,把妇人骂出去,接着又凄凄凉凉对着长公主:“我的孙女儿啊……”
在这里有呆若木鸡的皇帝,自从那晚吓尿裤子以后,就一直呆着呆着,大小事情大家已推三殿下为主,他是个摆样子的,呆着。
还有残缺不全的官员们,贵族们,对宇文靖暗生不满。每个人家里都丢了堂亲表亲,独你老太师一个人哭嚎不止,你倒是好意思折磨大家。
他们为什么不哭呢?早几天哭过了,此时聚到皇帝面前,商议怎么打回京都。
城墙炸开口子,方便杨泰保的人进京,同样也方便别人回去。都想回家,见天儿的商议。但每一回商议,先得听老太师哀嚎半天,他的孙女儿啊。
为什么他们不劝或者不阻拦呢?宇文靖最后一个退出京都。
大家数着钟点儿,根据前两天的经验,太师凄凄惨惨哭上半炷香,应该会停下来,就可以商议正事。
往外看天色,日光一寸一寸的移动,另一声大哭出来,把宇文靖的哭声压倒:“姐姐,我要姐姐!”
长安长公主抱着嗣哥儿进来,嗣哥儿红肿的眼睛到处乱看,瞄一圈子没有,挤巴脸儿哭得更凶:“哇哇,我要姐姐,哇哇,给我姐姐……。”
他的母亲长安长公主对丈夫瑞国公无奈:“醒了就哭,我们哄不好他,只能送来给你。”
“我不要你,我要姐姐,你不疼我们,我要姐姐,”嗣哥儿小手一巴掌打到长安长公主脸上。
“啪”,一个巴掌印子出来。
这会儿都没有心情笑,瑞国公正想法子对儿子挤笑容,却见到这一幕,翻了脸,抬手一巴掌就要打嗣哥儿。
嗣哥儿继续哭:“哇哇,我要姐姐,”理也不理他。
长安长公主让儿子的话灰了心,逃难的心,对家人关注多出来。而且嗣哥儿也没说错。抱着儿子避开丈夫的手,滴了泪:“他说的……也是实情。”
宇文靖闯到她的眼帘中,长安长公主微变面色。
瑞国公见到,也心灰意冷,妻子已生下两个孩子,却终究不能忘记那个人。
他疼爱儿子,不过因为这是妻子和他的情意所致。让变了面色打醒,哪还忍心打儿子,接过嗣哥儿,长安长公主逃也似的出去。
帐篷里这下子很热闹,嗣哥儿一个人的哭声可以震天地。越哭越凶,再加上动作,踢父亲蹬父亲,好似上百个人在唱大戏。
宇文靖的难过算什么,早就让挤出十万八千里。
三殿下张不开口责备太师,却可以对瑞国公沉下脸,冷声道:“国公不用议事,带他出去吧。”
“哇哇,我要姐姐给的果子。”嗣哥儿手指皇帝面前摆的一盘果子。瑞国公这才发现儿子手中抱的一枚果子没了。
他让抱出京,天天要姐姐。哄他,给他一个果子,说是姐姐给的,嗣哥儿天天抱着,要一声姐姐,啃上一口。
万安长公主叹气,取一个给他,摸摸他的头。
“不是这个,我要姐姐给的。”嗣哥儿哭的更凶。
还是他的父亲更明白他,昨天的果子嗣哥儿咬的只有半个。奶娘回话:“果子残了,怕哥儿吃坏肚子,睡着的时候扔了。”
瑞国公几大口下去,又咬出一个半残的,嗣哥儿瞅瞅相似,抽抽噎噎让抱出去,没有再大闹。
宇文靖也结束,得以商议正事。
“先是百姓,没有许多的帐篷安置。幸好是夏天。但粮食怎么办?”三殿下愁眉不展。
出京的时候,把能带出来的百姓全带来,都在野外住着。民居不多,让给受伤的人。就是皇帝和殿下,也住在帐篷里。
为什么把百姓们带出京?战乱中屠城的事情常有,凌朝能带出这些人已算了不起。
这会儿,他坐在不多的椅子上,犹在气喘吁吁。手按住的左胁下,慢慢的还有血沁出来。
局势败坏到,他们可去的地方相当少。几天过去,西山大营至今没有来支援,全凭京都护卫和百姓中的义士才在这一片地方站稳。
往南,南城城图已交给郭村,南城也没有人来联络,派去打探的人没有回来,也不敢轻易冒险。
往东,是海边,要经过南城不说。水军在数年克扣军饷之下,已向郭村倒戈。
往西,绕过长城出张家口,就出了关。看似背后浩瀚天地,其实已退出中原。
凡是当皇帝的没有人肯轻易退出这个范围,只说说就不吉利。
再说,纵然肯退,一路上吃的的从哪里来?
三殿下咬牙说出大部分人的心声:“打,打回京城去!”
“不可以!”宇文靖打断。
“不可能!”在三殿下下首的一个青年男子出声。他和三殿下除了三分神似,眉眼儿相差很大。这是贵妃所出的皇长子大殿下。
宇文靖闭上嘴。
再紧迫,太师心思也能随时转好几拨。近年来,他屡次受郭村排挤,皇帝不闻不问,时时的令太师灰心。回想郭村怎么坐大,与以万安长公主为首等皇亲们猜忌自己有关。这又是一层灰心。
战乱的那晚,他可以不惧性命,尽为人臣子的职责,守到最后和凌朝退出京城。但听到丢了孙女儿,心灰的可以一吹就散。
勉强参与议事,也只是职责相关罢了。
大殿下也反对,宇文靖正好不说话。他不尽职责了吗?要尽也得手中有人有兵有钱,这会儿都没有。这也是太师狡猾之处,数年的不受皇家看重,让他再披星戴月的筹划粮草兵马,他累了,他想退后一步。
这就大殿下侃侃,说的和太师想的一样:“能打回京城固然好,但是足够的兵将在哪里?”一瞥凌朝:“凌统领已不能再战。”
凌朝苦笑,确实,他伤的不轻。
三殿下苦恼:“不打回去,我们这些人露宿不是办法。”
“下江南吧,到我舅父家里去。江南物产丰富,地气和暖,咱们休养生息,再杀回京都不迟。”
万安长公主头一个颦起眉头,嘴唇紧紧绷了起来。
大殿下的生母汪贵妃,出自江南大族。汪家盘踞江南数代,只要能通上气,让他们出兵马,安置这些人这成问题。但问题是,到了江南,只怕诸事将由汪家摆布。
嫡后正根,原是少年的三殿下。大殿下已是青年了……长公主不敢拿这个主意,问皇帝:“皇上看呢?”
皇帝战战兢兢:“皇姐,为什么要打呢?郭村自小跟我,让他来见我,我对他说说,有错让他认一个,”
帐篷里顿时冷凝,敢情这位以为最近几天血雨腥风是演大戏呢。三殿下气馁,他的父皇几时才能明白,他这条命也是大家拼死抢出来的。
大殿下气馁闪动眸光,窥视下官员们脸色。暗道父皇糊涂,这是自己的大好机会。乱世要的是强健的君王,三弟到底还小。
只有万安长公主还能对皇帝柔声:“皇上您想,郭村若还有忠心,这几天里过去,也没有见到他来迎接您不是?”
“你们凶神恶煞的,把他吓到了吧?他胆子不大,让太师撵到皇陵上去,因此得了心疾,”
宇文靖板着脸,此人胆子真真太小了。
皇帝的话只能忽略,不然按他的意思,郭村是忠臣,这里的人全成了奸臣。
明道明达都随母亲而拥护三殿下,两兄弟纷纷反对:“从这里到江南路途遥远不说,杨泰保从岭南过来,一路经过的有江南,汪家没有示警,说不好江南早就沦陷。”
“对啊。”官员们附合的不少。
有人甚至道:“说不好江南诸家和杨泰保勾结在一起。”
宇文靖眯了眼,说不好有这个可能。他刚才不说话,而让大殿下再正确不过。
汪家再混,不会不顾大殿下,大殿下总能露出点儿什么?太师装作继续疲累,背地里认真的打量起大殿下。
大殿下和拥护他的几个官员大声反驳:“杨泰保的兵马大批过来,沿路的州府都没有示警,难道都通敌了不成?只能是杨家便衣分散的过来,京里也没有发现,这就忽然发难。”
凌朝听到他们又把城门提起来:“城门还在的话,京城怎么能一夜沦陷?”
伤口痛楚剧烈的袭来,凌朝咬牙忍着,也忍着这些话。
万安长公主叹口气,中肯地道:“别再东怨西怪的了,要怪,只怪咱们没有早对付郭村。”
那城门?在第二天弄明白原因。
郭村插手京都护卫,凌朝虽不投靠他,也不得罪他,阳奉阴违的反对数年。郭村提出监管,凌朝被迫接受。每个城门下,分出两间屋子给监管的人。
有人在,就开着,没有人,就上锁。凌朝只要郭村不再打他的主意,也不去管他们在里面放放东西,堆堆吃食这些。
现在知道,放的不是吃食,不是太监们的私房,是纯良的火药。
每个城门都有,火药屋离城门不到五十步,城门炸开,墙壁也开,把周围的街道都炸了,因此丧命的人不计其数。
地道里的断龙石,在这大动静之下都放下来,可见威力有多大。
郭公公是个太监,有心理扭曲的好缘由,他只要破城,事先不会想,事后也不会懊恼死了多少人。
这一天,没有理论清楚。就地呆着,粮食很快不足,京里杨泰保人马休整后,随时会杀到。
按大殿下说的去江南,路远而又需要接应,条件也不齐备。大家不欢不散。
……
绿树盈盈,青草茸茸,还有一弯清溪水,如果游玩是个好地方。但是文无忧一行五个人正在找吃的,顾不上欣赏周围。虽还有肉干,但及时补充是当前大事情。
水中跳出水花,小郡主欢快了:“有鱼,可以有鱼吃了。”
清风,抚不平离开家人的伤痕,却能压制伤痕。整天苦着脸也不是办法,小郡主年纪又小,又知道弟弟好好的,父亲好好的,她除去烦恼不能就去会合以外,活泼性格恢复大半。
她笑的原因还有一点:“咱们捉鱼吧,嗣哥儿最爱吃鱼。”好似下半天就能见到弟弟。
春草鄙夷她:“这只是看见鱼,离有鱼吃还远着很呢。”春草已没烦恼,她素来想的简单。
姑娘退亲,不好。定的明家比云家好,那就好,就可以笑了。
乱世了?不好吗?姑娘在身边,主仆无事,就可以笑了。她还有心情和小郡主说笑。
文无忧笑不出来,据他们这些天的观望,附近的乱兵越来越多。远处,从早到晚能看到烧房子的浓烟,隐隐有男女的哭求声。她担心父母亲,虽然知道父母比她的逃生能力要强,但青山绿水在她眼里依然成了惨地。
自语道:“得赶快把郡主送回去吧,”这样她带着春草就可以去找父母亲。
怎么找?无忧敢这样想,自有她的心思。
两个护卫也笑不出来,他们看得出来乱兵的人数,而推敲出这场乱不小。不小,平定就需要时日。他们也急着把郡主送到瑞国公手上的心情,让他们也在煎熬中。
五个人分两边,水边的嘻嘻哈哈:“看我捉一条,春草,你吃的时候就知道我厉害。”
树下三个人绷着脸,怎么才能赶紧会合?
“哎哟!”
“扑通!”
小郡主从石头上消失,只有两只脚和裙边在水面上抖动。
“哈哈哈……”春草先一步拉她起来,好一个小落汤鸡。头发湿了,挂在面颊上,簪子歪了,斜斜的晃下一串子水珠。
文无忧也没有忍住,笑了一两声。就要再沉思,小郡主嘟囔:“这样就对了,你都不笑,好似有多严重,你笑一笑,我也能好过些。”
文无忧心头一酸,是啊,她只顾自己想心事,忘记郡主年纪还小,是个需要关爱的孩子。
不顾她身上有水,把小郡主揽在怀里,打迭起耐心哄她:“玉成你放心,一定把你早早送到家人手里。”
“嗯,我知道,但是,把你衣裳弄湿了。”小郡主乖巧的提醒。
从留芳园出来,包的有衣裳。这就寻个背风而又不会让山下发现的地方,点起火来,又把带的肉干点心烤了,大家吃了一顿。
“我还是想吃鱼,”小郡主捏着肉干道。
文无忧接受她提的意见,对她应该多多关心。挤个笑容:“吃完这个,咱们捉鱼去。”
小郡主很是怀疑:“我弄不来的,你行吗?要知道在地道里,没有我,你们都不行啊。”
春草又撇嘴儿:“这牛皮一皮遮天了。”
饭后,为了验证到底谁是牛皮,大家去捉鱼。水流从山上来,湍急中鱼一闪而过。两个护卫用尖枝子扎十回,到手一条大鱼。
小郡主得了意,仰起小脸儿:“春草春草,你的呢?”
“别急,”文无忧回她一笑,眼中瞄到好几个树,点一点头:“两个树枝就可以了。”
“啪啪”,两记手刀,春草到手两个茂密枝节的大树枝。扛着,和文无忧往下游走。
“输了的要学狗叫,”小郡主信心十足的跟后面。
越往下,水流越平缓,倒不出山,从他们原本站的方向,也越往山里。
走了两里地左右,水中石头渐多,水势也看似表面平平。春草把两个大树枝子堆到水里,让石头挡住,成了一道屏障。
有鱼流不下去,在屏障前跳动受阻,在这小方圆里看得清清楚楚。
接过护卫用过的尖树枝子,春草一扎一个,一扎一个,又一扎又一个。
小郡主看直了眼睛,拍手喝彩也忘记:“这法子好。”
树枝子一甩,草地上五、六条鱼乱蹦乱跳。小郡主欢呼一声上前去捡:“这一条最好看的,留给嗣哥儿。”
逃难中,孩子们的心情也有波折。不是以前无忧无虑吵闹时。嚷没两声,小郡主回身,对文无忧可怜兮兮:“鱼是你的,好吗?”
文无忧心酸又上来。换成几天前,小郡主几时会这般懂事。这懂事,无时无刻不提醒,她们身处乱世中。
几个人到现在还没有习惯。
走去帮着挑捡:“这一条伤的不深,咱们用树叶包好它,留给嗣哥儿。”
“是啊,晚上就见到他了。”小郡主欢喜的说着,但话音落后,不知名的恐怖袭来,让她流下泪水。不肯服输的性子,咬着牙带着哭腔,又说一遍:“晚上我就见到他!”
大家都叹了一口气。
……
云家在这一天终于做好决定,请云祝过来:“老二啊,你说的对,投靠太监不是好名头儿,死了也辱没先人,我们按你说的,咱们往南边儿去。争皇位呢,京里最近不会平静。幸好太祖那一辈,有一枝去了江南,我们常笑话他呆的不是繁华地方,现在想想,那里虽偏,却一定平静。”
云家只想投靠权臣,却不想当反贼。
云祝用默然掩饰他的冷笑。
有能耐你们只管去投靠郭村,看郭村现在认不认你们?
云家又不是良将,也不是能吏,几代找不出一个有名官员,郭村肯收留,是因为当时没有人投靠他。云家最早投靠,是和宇文家不对。
有一个人骂着:“这姓郭的,他要造反也不知会咱们一声,咱们早几天离京都不会这样。亏得我们为他跑前跑后这几年,太监就是没良心。”
郭村听见一定喊冤枉,他也没有想到那晚把城门炸开。
但云祝听到,又是心底冷笑,这会儿落到吃喝不着的地步,亏还张得开口说奉承他好几年。
把郭村骂上一通,大家请云祝说话:“往哪里走,你说,我们无不依从。”
云祝抬手对上一个人,冷漠地道:“不是所有人都跟来,她,我不带!”
指中的,是严氏。
再指中的,是云刘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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