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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陈决不耐烦的往后挪了挪, 好整以暇的盯着她, 等她的答案。
“我老是害的大人受伤,以后还是躲着些大人的好。”李小声音小小的, 但是语气非常认真。
“嗤!”陈决哼了一声,“你进大理寺之前, 本官经历的生死也不止如此。你这种小孩儿没见过世面, 以为经的这几次事, 对我来说就是危险了?”
“啊……”李小瞪圆了眼睛, 还有比这更危险的状况发生过?
“大理寺衙门就是这样,接触的不是暴突就是凶嫌。”陈决深吸一口气,便想起自己要进大理寺的时候,母亲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样子, “打家劫舍这种小案我都懒得碰,但凡进大理寺的, 都不是什么轻松事儿。”
“您……”李小不仅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紧张了。
“这两个案子,都幸亏你帮忙。你的卜卦,给案子的推进,提供了非常至关紧要的信息。”陈决难得正色而诚恳的道,“这些都加速了案子侦破, 凶手被捕。所以有你在, 本官不仅没有变的更危险, 反而变得更安全了。”
“真的吗?可是——”李小每次想说全话, 都被陈决打断。
怪她说话太慢, 陈大人等不及。
“只是近期的几桩案子都透着一股不对劲,危险的确是危险,但是你不必有心理负担。”陈决回忆了下王异跟李小说话时候的语气和眼神,然后努力的也调整了下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的表情也变得……稍微温柔一些。
他的声音也柔和了那么一点点。
“……”李小虽然看着陈大人觉得怪怪的,但是也因为他的话而觉得高兴起来。
“过来。”陈决突然开口。
“是。”李小的声音都变得大了点,她放下毛笔,站起身走到陈决面前,笔直站好,好奇的看着他。
大人又喊她过来干什么?
陈决从案几下面捞出早上皇上赐下来的东西中剩下的部分。
每次皇上也不会赐什么贵重的东西,都是走个过场,每天鼓励鼓励这个,鼓励鼓励那个,虽然是虚头巴脑的事儿,但是既然所有人都很喜欢似的,他也就乐见其成吧。
李小盯着那小托盘,立即想起方才王大哥捧走的恩赐,和张大人捧走的一托盘恩赐。
她又想起上个案子结时,陈大人给她的赏赐——都是实打实的铜钱啊!
想到此,李小一双大眼睛都跟着亮了起来。
陈决抬眼看见她的样子:“……”
没出息!
“过来!”陈决又命令道。
李小乖乖的又朝着陈大人靠近了一步,站的笔直,双眼虔诚。
陈决将托盘放在桌上,翻开托盘里包东西的布,然后,里面露出了一根红绳,红绳里串着一个女孩子拇指大小的金葫芦。
李小立即便被那金光闪闪,做工精致的小金饰吸引了,好漂亮!
陈决看着李小目不转睛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想:女人果然都喜欢这种东西。
完全不如金锭子好用,但是挂着漂亮也高兴。
他伸手将红绳拎起来,又命令道:“转过去!”
李小眨巴着大眼睛,用看神仙般的眼神灼灼的注视陈决,然后在陈决快要忍不住训人的时候,转过了身。
他手指纤长,捏起红绳,绕过小姑娘的脖子,在她颈后,将红绳系好。
小女孩儿后颈上寒毛绒绒的,像只可爱的小动物。
通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可爱气息,每一个细节如是。
他“嗯”了一声,“好了。”
声音淡淡的。
李小却欢天喜地起来,完全忘记了这两天因为‘害’陈大人受伤,而生的羞惭难过。
高兴的喜笑颜开,几乎要跳起来。
“大人,是给我的吗?”她热切的抬起头。
“不然呢?寄存在你这里?我家难道没地方放吗?”陈决不凉不热的问。
李小忙将金葫芦塞进衣服里,然后用手将衣襟拍平,藏好后,感觉到金葫芦贴着锁骨中间的窝儿,幸福的快要升天。
“唉。”陈决叹口气。
这怎么行呢。
眼皮子这么浅,将来要是嫁了人,不得被夫家欺负死。
想到这里,他又皱了皱眉,突然问道:“你及笄了吧?”
李小眨巴了下眼睛,摇头到“今年七月二十一及笄。”
“嗯。”陈决点了点头。
李小好奇的看向陈决,不明白陈大人问这个干什么。
“没事,就问问,去给我倒杯热茶。”陈决将桌上已经凉了的茶壶推到她面前。
“是,大人!”李小回答的格外响亮,脆生生的萝莉音,让人听的神清气爽。
陈决见她轻快如乳燕般拎着茶壶往外走,摇头不自觉的笑了笑,在她绕过屏风前,又突然道:“告诉后厨,茶末子给我撇干净点儿!干活粗手粗脚的!”
“是!大人——”小姑娘欢快的声音,在屏风后传来,声音悠扬,一路飘远。
陈决向后靠向椅背,眼睛突然看向桌上放着的那盒李小买来给他的甜点。
朝着屏风看了看,张塘他们都在屏风后刷刷刷的翻书写字,完全不可能知道他在内堂做什么。
伸长手臂,他拈了块儿点心,送入口中,随即细细品了起来。
软糯酥脆、有层次的口感,咀嚼间,甜香味盈满口腔。
他闭上眼睛细细的享受品味,待完全嚼烂咽下后,又看了看桌上的点心。
犹豫着伸长手,准备再捏起一块儿时,门外已经传来了嗒嗒嗒的脚步声。
这么快就回来了……
想到此,陈决忙伸手重新摆了摆那盒点心——使之完好如初般,完全看不出有人吃过。
在李小绕过屏风走进来时,他还严谨的抹了抹嘴。
…………
…………
“大人,‘人偶’的案宗已经登记好了。”张塘站在屏风后,开言报告。
“过来吧。”陈决头也没抬。
他正专心看着《洗冤录》,李小则坐在他身边,安静的看着另一本《洗冤录》。
两个人之间安静的只有呼吸和翻书、提笔的声音。
张塘的上报,让两个人都从完全沉浸的状态脱离。
李小抬起头,朝着屏风后拐进来的张大人望去,随即美好的露出一个笑容。
张塘坐好后,也不啰嗦,将案宗铺在面前,一点点的汇报和介绍。
陈决点了点头,“没问题,入案存根吧。”
“是,大人。”张塘点了点头,便又出去了。
张塘一边将案宗整理好,一边放入存放案宗的木箱,标注好后,整理妥放。
合上箱子,推回原位,他直起腰拍了拍手。
一边往自己的座位走,一边忍不住想:
这两次异能者杀人的案子,被杀的人,和凶手,都与权力中心的几位大人有关。
肃王……失去女儿的工部尚书钱大人……绝了嫡子的户部尚书赵大人……死了家里五小姐的内阁大学士刘大人……吏部尚书葛大人……
全是王爷、朝廷命官二品大员、内阁大学士……
这实在让人有些内心难安,连国家最顶端的几位大人,都保护不了自己。
张塘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里暗暗祈祷:可别再出这样的大事儿了。
一下子一死死好几个大官家眷,实在让人无法释怀。
坐回座位后,张塘执笔舔墨,展册铺纸,准备继续工作。
可总觉得有点心神不宁。
他干脆放下笔墨,闭目沉思起来。
脑海里,开始回忆近些年发生的所有事,可怕的,奇怪的。
直到追溯到几十年前,他突然想起另一起大案。
一个同样涉及到许多朝廷二品以上大官的案子。
将‘肃王案’和‘人偶案’两个案子牵涉的人做了个整理,他盯着面前写满了名字的纸张,突然有些疑惑。
是巧合,还是他自己想多了?
怎么这两起案子里,好多倒霉的家族,都与十九年前的那宗案子有关呢?
……………………
……………………
阿六给陈大人换伤药的时候,李小一直搅着手指坐在内堂里走神儿。
桌上的《洗冤录》一页看了一天,也没看怎么懂,现在更是直接神游了。
在陈决换好伤药回来后,发现桌上不仅有之前他绝不会承认吃过的甜点盒子,还有新的果盘和新泡好的热茶。
水果都一块儿一块儿一丁一丁的切好了,牙签儿插在水果上,可以说是非常贴心了。
他扭头看了眼李小,小丫头埋头佯装认真看书的模样。
看的懂吗?
她倒是认很多字,也不知道是怎么学会的。
对于她的家里状况,虽然查过了,却还是有很多疑点。
陈决默默的想了一会儿,便暂且搁下。
扭头见她时而看看书,时而偷看他的后背——仿佛担心会突然看到他的后背开始冒血。
心里有点莫名的暖。
有个小女孩儿在身边,感受上,果然很不一样。
屏风外的那群家伙如果这样小心翼翼的担心他,只怕还会被他臭骂一顿。
陈决心里想着自己的心事儿,不自己的便扭了扭脖子。
可他这一个小动作,便立即被李小捕捉到了。
她像一只机敏又灵活的小动物,突然站起身,蹬蹬蹬跑到他身后,撸了袖子就开始给他捏肩。
陈决先是愣了下,随即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扭脖子的动作,给了她‘他很累’的信号。
心里好笑。
虽然并不觉得累,反而有时她捏的过于用力,还会牵动伤口。
但陈决并没有开口赶她走开。
反而闭上眼睛,专心的感受起李小纤细的手指,尽力帮他揉捏肌肉时,那么一丁丁的解乏感。
直到李小捏累了,坐回自己座位上继续看书,陈决才扭过头,认真的看了看小姑娘的脸。
她看书时,模样很沉静,忘记了害怕,会有种隐隐的大家闺秀的娴静感。
他总觉得,她打小受到的,该是大家闺秀的教育。
而非现在表现出来的胆小、缩手缩脚和土气。
又想了一会儿,陈决才突然伸脚,用脚尖儿从桌子底下将一个小盆儿勾了出来。
然后,又用脚尖儿,将那小盆儿踢到了李小脚边儿,仿佛在喂狗般的动作。
随即用脚尖儿在小盘儿上点了点,让盆的另一边,撞了撞李小的脚。
“?”李小低头便看到了一个小铁盆,铁盆里放着一个小袋子。
“?”她抬起头看了看陈大人,陈大人却已经坐直了身子,埋头看书了。
且浑身都还散发着‘别打扰本官’的生人勿进气息。
“?”弯下腰,将小铁盆拾起来放在腿上,然后仔细的打开了盆子里放着的袋子。
袋子里有一个深蓝色的东西,李小拎出来后,发现是个帽子。
她扭头眨巴着星星眼,见陈大人仍然无视她。
她小心翼翼的将帽子往头上戴,陈大人仍然没有看她。
是……是给她的吗?
李小激动的将帽子彻底戴上,整理了下,发现,帽子正面有一片垂坠,用一层暗蓝色轻纱制作。
她可以透过轻纱看到东西,虽然有些模糊,却也能看清。
而这层轻纱遮住鼻子以上,可以让别人看不清楚她的脸。
戴好帽子后,她反复将那层轻纱掀起,抖下,掀起,抖下……
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得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异宝。
玩一会儿,便要扭头朝着陈大人看看,再玩一会儿,再看看陈大人,再玩一会儿……
她满脸欣喜和激动,却总在看见陈大人专注看书的侧脸后,要强忍住。
反反复复,直到中午休息用餐时,那种欣喜、快活、激动、幸福,终于彻底盈满心房,快要炸裂溢出。
她开开心心的围着陈大人转来转去的感谢,叽叽喳喳的又笑又道谢,时而高兴的摸摸帽子,时而高兴的摸摸颈项上挂着的金葫芦!
如果不是尚存理智,只怕让她抱着陈大人的腿唱小曲儿,她都愿意……
用餐时,陈决看着她爱不释手的样子,不知不觉间,馒头多吃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