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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菜的时候,楚淮引亲手将红烧鱼挪到孟侜面前。
可是孟侜今天不知怎么的,看见鱼就反胃,只想挑着左手边的梅菜扣肉吃。
果然,再好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腻的。孟侜有些感慨,他以为不会有这一天,但是他现在连味道都闻不得。
他伸出手,悄悄往淮王那边挪了挪,喏,自己吃。
孟侜哪次不是一条鱼吃得干干净净,楚淮引沉默了一下,问:“你生本王的气?”
孟侜咽下一口腌得恰到好处的梅菜,一脸茫然:“啊?”
楚淮引扫了一眼雪斑,“那为什么不吃?”
孟侜没想到楚淮引连这都要问,张了张口:“吃腻了。”
“真不生气?那你让本王捏一下脸。”
不生气和捏脸有什么关系?孟侜还没搞明白,楚淮引的手已经伸了过来,不由分说在他白嫩的脸蛋上一捏,顿时留下两个淡淡的红指印。
楚淮引满意地收回手,他一直觉得孟侜的脸圆润了一点,上手一捏,确实比之前多了几分肉感。
雪斑是个好东西,他把小猫喂胖了。
孟侜搓了搓脸,对楚淮引道:“今后这鱼就不要再送了,淮王心意,我感激不尽。”
“行,你什么时候想吃,告诉季炀就行。”
季炀热泪盈眶,真没想到还能给未来小皇子剩两口。
楚淮引接过毛巾擦手,“校场之事,本王自有办法。冲灵路途遥远,一来一回查证要些时日,此事交给季炀。”楚淮引拿过地图,在纸上指了二处,从这里调兵,急行至冲灵山,一网打尽。
孟侜眼睛一亮,连忙补充:“山中注意方向,多备几个罗盘。鬼神之事,不信则无。”
季炀看着这调兵的大动作,心潮澎湃,主子是打算布防了吗?
冲灵山是古战场,必然有其优越的地理位置,行军一旦驻扎,直接切断京城和河西驻军的联系。
河西驻军,听命于天元帝,也是唯一一支楚淮引有所忌惮的军队。
此去,冲灵有鬼抓鬼,收服民心;没鬼练兵,血赚不亏。
孟侜伸长脖子偷瞄地图,看楚淮引胸有成竹的样子,暗暗道:“明明早有打算之事,我倒是落得个教唆谋反的罪名。行吧,一条船上的蚂蚱。”
“那我做什么?”
楚淮引一把捏住小猫的脖子:“你,本王解决刘家之前,不要出现在刘鸿宝面前。”
这个要求显得他像个弱智。孟侜心里默默吐槽,面上狗腿十足,夹了一块鱼肉给楚淮引,歪头问:“这就吃好了吗?这鱼很好,你吃。”
孟侜忘记换公筷,楚淮引似乎也不在意,明明已经擦完嘴,居然真尝了。
这是楚淮引第一次吃雪斑,“确实是上品。”
孟侜没有意识到楚淮引话语里潜藏的信息——淮王还没吃过的鱼自己倒是一两天一条。他弯了弯眼睛,用两辈子吃鱼的经验,迅速把鱼肉剔了个遍,技术炉火纯青,短短时间,楚淮引的小碟子堆满小山似的鱼肉。
然后把鱼头夹给姜信,笑眯眯道:“补补脑子。”
姜信看了看淮王满满的小碟子,再看看笑里藏刀的孟侜,默默咽下一口老血:“谢谢大外甥。”
结果就尝了一点鱼头,顿时惊为天鱼,他羡慕地看向孟侜,眼含热泪——真香!
这种珍馐都吃腻了,过得什么神仙日子啊……
领命出门的季炀最后一眼看见这幕,决定在路上重新思考主子和孟侜的关系。他第一次看见主子吃别人夹的菜,还是用过的筷子。
路很长,他一定能想明白的。
那道鱼似乎开启了什么糟糕的机关,把胃口搅得天翻地覆,孟侜最近食欲全无,荤菜不见就想,看见就厌,来来回回地折磨人。
孟侜心里打鼓,这是什么绝症的表征吗?不知道这里的医术能不能查出来。
***
上次一声不响吃了卷宗分配上的亏,蒋良折可能因此对他改观,主动邀请孟侜上酒楼吃酒。
事情都被楚淮引抢过去干了,孟侜最近确实得闲,加上胃口不好,也想去外面尝尝鲜。
酒楼临街而建,靠窗的雅座可以清楚看清长安街的车水马龙,是京城里清贫官员爱来之处,偶尔还能听见一些小八卦。
孟侜与人闲聊从不提及家里,观点朴实,切中要害,外表像个普通小吏,内心自有沟壑。
蒋良折对他的偏见消除,是越看越顺眼。他之前怎么会把孟侜跟那些纨绔子弟等同起来呢,明明孟家的情况他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
蒋良折愧疚万分,不断劝酒,“孟老弟,这酒我请,给你赔罪!”
孟侜十分感动,蒋良折是第二个请他吃饭的人。但经历过孟槐菡之事,体验过意识昏沉任人宰割的不愉快,孟侜再也不轻易放任自己喝多,一向点到即止。
对面突然冲出一个七八岁的小胖子,胖的看不见脖子,走路鼻孔朝天,一连撞倒两位行路人。
身后跟着几名仆人喊着“少爷慢点!”
蒋良折嗤笑一声,见孟侜似乎不认识他,便打开话匣子:“管氏一族知道吗,八代单传,却连出四任宰辅,红极一时,多少读书人想投其门下。但上任老宰相只留下了一个女儿,也就是现在的管老夫人。大家都说管氏的宰相运到此为止,不曾想招到个上门女婿,生了个好儿子,年仅二十就高中探花,可惜啊……”
孟侜猜测:“方才那是管家的小公子?”
那确实可惜,如此盛大门楣,小公子的家教却不怎么好。
蒋良折见他是真的不知,摇摇头,一脸复杂:“岂止。”
探花郎名为管嘉笙,加冠之前突然传言不能人道,京城热门女婿人选瞬间变成烫手山芋,只有青梅竹马的兰姑娘始终倾心于他。成亲后两人不管外面指点,恩爱如常。
六年前,管父突然提议领养一个孩子跟自己姓,记在管嘉笙名下。他说自己入赘多年,不想让老孙家绝了后。管老夫人见他这么多年确实付出许多,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管嘉笙明显觉得父亲偏爱孙子,时不时趁管老夫人不在,阴阳怪气地讽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甚至妻子也因他受尽委屈。子不言父之过,无奈之下,他上书请求朝廷外放为官,至今已是第五个年头。
流言害人,离京对夫妇俩未必是坏事。
蒋良折说着说着,突然中邪了一样盯着孟侜,猛地一拍桌子,激动道:“我就说哪里不对!五年前我曾见过管大人几次,你与他长得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离京时不过二十出头,正是孟老弟你这个年纪。五年了,今天若不是看见管家小公子,我还真想不起来。”
孟侜不自觉摸了摸脸,许是蒋良折说他们长得像,他突然有些感同身受,越是风采人物,被人抓到了一些“污点”,越是津津乐道。
他上辈子当演员时,体验足够深刻。
就是不知道这管父怎么想的,放着亲儿子不宠,哪里认的一个小胖子,云泥之别,简直可笑。
孟侜告别蒋良折,恍然间觉得,他的这张脸该不会是天生命苦之相,怎么管嘉笙与他都与“父亲”两字犯冲。
管府经过几代人的经营,曾是与将军府并肩的大家族,一文一武,风头无两。
现在……人丁凋零这点倒也相像。
孟侜路过时,恰好听见一个衣着光鲜的胖老头低声呵斥仆人:“多事之秋,出门也不看着少爷点,要你们何用!”
又低头好声好气地劝小公子:“阿宝,最近听话一些,再等几年,这座大院子就都是你的了。”
孟侜目光犀利,看来此人是管父了,管嘉笙不到三十,居然跟外面认的孙子说什么“等几年都是你的”,到底谁是亲儿子?
孟侜突然想到什么,打眼细看那祖孙两人的样貌,如出一辙的臃肿身材和细缝三角眼……
这……
难道管府其他人看不出来吗?孟侜想想便罢,他哪有立场去管别人家的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