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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过那座山,就该到桐市了吧?”白皎皎在桐市上空绕了一大圈,才找到苏怡心在郊区住过的小院子。
院子里有一棵巨大的白色丁香花树,花枝伸展,花团锦簇,从半空中就能看得清楚。
“这个时节还能开得如此茂盛,绝非普通花树,是这里没错了。”
白皎皎驮着唐婉、荀慢慢落在已经荒芜的小院里。白皎皎从半空落下,带起一阵劲风,不少枝头的白丁香花被风带起,纷纷扬扬落了不少。
丁香树的树干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但这并不妨碍它满树花开。
白皎皎化成普通喵咪大小,围着丁香花树转了一圈,道:“味道倒是没错,可这花是白色的?会不会是那只灰兔子为了脱身,撒了谎吧?”
荀打量道:“那只灰兔子说话含糊其辞,并不能全信。”
白皎皎满脸不高兴:“那我们岂不是白跑一趟?”
白色丁香花树的枝丫像被风拂过,丁香花瓣纷纷落了下来。一个半透明的身影在花团簇拥的枝丫上现了身。
那身影非常虚弱,就连这半透明的身影都难以维持。
“你们是谁?”
白皎皎直接问道:“是不是你一直在给一个叫苏怡心的丫头送丁香花?”
他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白皎皎道:“哇靠!你不声不响送了人家两年花,都快把人家逼疯了!”
他几近透明的眸子里透露出悲伤:“你认识她?”
白皎皎四处看了眼已经荒芜人烟的庭院,抱怨道:“废话,不然能大老远从汝市跑来这破地方吗?”
唐婉解下披风,问道:“你为什么要送花给她?”
他望着唐婉,淡淡地笑了:“你是人类?小姑你身上的气息……真奇怪。”
他把唐婉、荀、白皎皎全打量了一边,才开口道:“她为什么没来?”
白皎皎道:“你把人家吓得半死,除了我们这种不怕惹麻烦的,谁敢来见你。”
他悲伤地眸子里似是要透出泪水来,失望道:“她不愿意见我?”
荀用折扇敲打着手心,唐婉走上前去,用手轻轻摸了下粗糙的树干,道:“苏姑娘看不到妖鬼,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能不能跟我们讲讲,这中间好像有什么误会。”
荀道:“苏姑娘不明白你为什么每天送她丁香花,并且因为你两年来从未现过身而感到非常害怕,所以她拜托我们来替她调查这件事。”
他轻抚着手边簇拥的丁香花,喃喃道:“原来她已经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了。”
他从丁香树上落了下来,对他们道:“我是棽,如你们所见,是只花妖。”
十五年前,五月初。
“怡心!怡心!你在看什么?快点跟上。”妈妈对只有五岁的苏怡心喊道。
苏怡心站在廊下,对着院子里的开满深粉色花朵的丁香花树出神,她伸手指着丁香树对妈妈道:“妈妈,那棵树上有个人。”
妈妈顺着她的手看过去,什么都没有:“你在胡说什么?”
苏怡心不死心道:“真的,妈妈,你看在那根树枝……”她还没等说完,就被妈妈一把捂住嘴巴。
妈妈蹲下身子,对苏怡心严肃地说道:“不要说这些奇怪的话,会让舅舅、舅妈讨厌的,怡心你以后说话要注意,我们只是借住在这里,这里不是我们的家,要有礼貌,不能做让人不舒服的事情,听明白了吗?”
苏怡心愣愣地点头,妈妈拉起她的手,继续朝前走。
她转过头,看着院子里的丁香花树,那上面坐着一个美丽的人,在朝她温柔地笑着。
晚上,妈妈已经睡熟,苏怡心悄悄地爬了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外面。
皓月当空,月光如水。
深粉色的丁香花簇拥在枝头,在盈盈月光中舒展着,整棵花树都好似渡了层莹光,在柔美的月色下闪闪发亮。
那个美丽的人如静止了一般,坐在树上。
苏怡心在树下忍不住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低下头,看着苏怡心笑了:“我叫棽,你呢?”
苏怡心回了棽一个大笑脸:“我叫苏怡心,很高兴见到你,你长得真漂亮。”
棽笑道:“你也很漂亮。”
苏怡心又问:“那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棽有些疑惑:“朋友?”
苏怡心点头:“对呀,朋友。”
棽还是不解:“什么是朋友?”
这下轮到苏怡心不解了,她歪着脑袋,努力想解释:“朋友就是朋友呀!”
棽没有交过朋友,也不知道朋友是一种什么关系。
苏怡心笑着说:“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朋友了。”
雨天,苏怡心撑着把小花伞在棽的树下捡落花。
“这么多漂亮的花都被雨水打落了,好可惜。”
棽坐在树上,看着苏怡心:“你要是喜欢,等天晴了,我再开更多花给你看。”
苏怡心攥着手心里的残花,抬头问棽:“你在雨里不怕淋湿吗?会感冒的,我去拿把雨伞给你。”
“不用了。”
棽还没等说完,苏怡心已经迈着小短腿跑回屋里,没一会拿出一把粉色的伞来,在树下递给棽。
“呐,给你。”
棽用树上落下来,接过雨伞。
苏怡心问:“你为什么天天坐在树上?”
棽摆弄着雨伞,回道:“因为这棵树是我的家。”
苏怡心指着开关,教棽怎么打开:“摁这里。你的家好奇怪哦,居然在一棵树上。”
棽没有回话。
苏怡心有说:“不过真好,你有自己的家。”
棽问:“这里不是你的家吗?”
苏怡心摇头,道:“这里是我舅舅家,之前我跟妈妈借住在姥姥家,再之前是叔叔家。”
“你为什么要住在别人家里?”
苏怡心转着小花伞:“我也不知道,不过妈妈说,以后我们会有自己的家。”
棽道:“以后你会离开这儿吗?”
苏怡心笑着说:“嗯,我跟妈妈会有自己的家。”
“你离开后我们还是朋友吗?”
“当然了,我们永远是朋友。”
转眼已经进入七月,丁香花期已过,这天苏怡心照常找棽聊天玩耍。分开前棽向她告别。
苏怡心不解:“这里不是你的家吗?你要去哪?”
棽尽量解释的她能听懂:“花期已过,我要进入休眠了。”
苏怡心歪着脑袋道:“休眠?像蛇、大熊一样吗?”
棽笑道:“算是吧。”
苏怡心连忙道:“那你春天会醒来吗?”
棽点头:“会的。”
“那我们春天见了,约定了哦!”
“好。”
八月,连续下了几场大雨,终于雨过天晴。
苏怡心穿着小雨靴,在棽的树下挖蚯蚓。挖了一会,用树枝戳戳树干:“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哦!”棽在树上笑得一脸无奈,只是苏怡心看不到。
九月,一个月几乎没有下雨。
这日黄昏,苏怡心拎着小水桶,一桶,一桶的往棽的树下运水。天气炎热,没一会苏怡心已经满头大汗,终于浇到满意后,她拍拍树干:“天气这么热你会不会热得睡不着呀?”
十二月,北风刮个不停。
苏怡心围着围巾,带着毛线帽,只露出两只眼睛,站在树下:“妈妈说要下雪了,你会不会冷啊?”说着解下自己的围巾系到树干上。
第二年,四月底。
“怡心,快点把你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妈妈拖着行李箱对正站在院子里的苏怡心喊。
“知道了。”
苏怡心拍了拍树干:“你什么时候醒呀?我们明天就要搬走了。”
夜里,丁香树上突然长出了花苞,一簇簇越长越多。
月上中天,繁星璀璨。
院子里的丁香花突然盛放。苏怡心在睡梦中闻到花香,从被窝里爬了出来,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就跑了出去。
“你终于醒了!”
棽笑着应:“嗯。”
苏怡心噘着嘴:“可是明天我们就要搬走了,舅舅要搬去汝市,我跟妈妈也要去,不过这次是去我跟妈妈自己的家。”
棽有些失望:“是吗。”
苏怡心小心翼翼问道:“你可以跟我一起走吗?”
棽摇头:“不可以,我不能离开这里。”
苏怡心很不高兴:“我们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棽道:“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苏怡心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棽:“当然了,我们永远是朋友。你等我长大了,等我十八岁成年了我就回来看你,好不好?”
棽笑着应:“好。”
苏怡心伸出小拇指:“说定了哦!来拉钩!”
唐婉问:“你为什么不去找苏姑娘?”
棽轻抚着树干上那道深深的伤痕道:“我的妖力太低,没有办法离开这里。两年前我受过雷击,这道伤痕已经没法复原,我伤得很重,甚至连花的颜色都无法维持,我自知时日不多,便托过路的妖怪们替我去汝市送花,希望能最后见一眼我的朋友。”
白皎皎道:“那些妖怪怎么会乖乖听你差遣?”
棽只是笑着不说话。
白皎皎围着他转了一圈,吸着鼻子,惊讶道:“你这个疯子,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吗?居然这样浪费自己的妖力……”
棽道:“求人办事,自然要有代价。”
荀看着棽,淡淡道:“你既已受伤,又何苦浪费妖力延长花期。”
棽折下一支白色丁香花:“她只能看见花期时实体化的我,我怕错过她,也想让她最后见一次我最美丽的样子。”
棽划开自己的手心,淡粉色的血液沁了出来,染红了白色的丁香花。
白皎皎道:“你这个疯子。”
棽感伤道:“真想最后见一次我的朋友,可是再也见不到了,我已经撑不下去了。既然她已经把我忘记了,那我也不必再等。忘记也好,不必告别就不必难过,亦如不曾相见。”棽把花枝递给唐婉,“最后能不能拜托你们,把这支丁香送给我的朋友,这是我送她最后的礼物。”
唐婉接了过去,棽微笑着道谢:“谢谢你。”
一道淡金色的光晕从丁香树内部漫了出来,满树的花朵似有风吹,像雪花一样慢慢飘落,在半空中渐渐透明,直至化为乌有。
光晕散去,棽的身体也随之消逝,只留下一声:“谢谢。”
原本枝繁叶茂,花团簇拥的丁香花树只剩下枯萎的树干,光秃秃的立在已经破旧不堪的院子里。
“疯子!真是个疯子,居然为了个人类连命都不要了。”白皎皎化成本体,对唐婉跟荀道,“我们赶紧回去了,太晦气了!”
回去的半空中,风吹乱了唐婉的头发,她低头看着手心里的丁香花,整个斗篷里都是溢满了香味,她轻声道:“我好像也忘记过什么事情。”
荀在唐婉身后,嘴角的浅笑渐渐消失,却什么也没说。白皎皎好奇的看了他们一眼,加快了脚程。
回到汝市已是黄昏,他们来到苏怡心的家。
唐婉把那支淡粉色的丁香递给苏怡心:“送你花的他并没有恶意,他是你曾经的朋友。”
苏怡心一见丁香花就有些抗拒,不过还是接了过去:“可是,我在桐市没有朋友。”
唐婉轻叹了口气:“桐市你舅舅家的院子里曾有一棵丁香树。”
苏怡心回想:“好像是。”
荀接过唐婉地话:“事情我们已经解决了,从明天开始,苏姑娘就不会再收到丁香花了。”
苏怡心长舒了一口气,捂着胸口道:“太好了,我心里的石头总算能落地了,太感谢你们了!不过那棵丁香树怎么了?”
唐婉:“它……”
荀打断了唐婉,朝她微微摇头:“那棵树已经枯萎了。”
苏怡心喃喃道:“这样子呀。”
苏怡心送他们出门,离开前,唐婉还是忍不住对她说:“你曾经有一位朋友,他的名字叫棽。”
苏怡心非常诧异,不解。
荀牵起唐婉的手,道:“我们先告辞了。”
苏怡心道:“哦哦,你们慢走。”
走出一段距离后,唐婉问荀:“为什么不告诉她棽的事情。”
荀道:“既是已经忘记的事,便无需再记起。”
唐婉有些生气:“为什么不能记起?”
“已经选择遗忘,为什么还要记起。”
“你怎么知道是她自己选择遗忘的。”
白皎皎迈着猫步已经甩开他们一小段距离,唐婉迈步追了上去。
晚霞似血,洇染了半边天。
苏怡心在卧室里翻看着小时候的照片,妈妈在楼下喊她吃饭。她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照片下了楼。
桌上放了一张她五岁时的照片,扎着两个小马尾,站在一棵粉色的丁香花树下笑得一脸灿烂。
那支丁香花静静地躺在桌子的书架上,淡粉的的花瓣轻轻地飘落到那张照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