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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疑】2
莫晓凝视着芮云常, 他回来之前,她脑海中不断翻腾着数不清的问题,一心要等他来了之后好好地问问他。
可真见着他了, 她却忽然不知要从何问起。
就算问了, 他会答她实话吗?她根本无法确定。
芮云常见她沉默着,朝她走近过来:“阿晓, 到底是为什么事?”
“莫亦清。”
她只说了三个字。
芮云常便明白了,罗修诚还是设法告诉她了。
“去你屋里说吧, 这事说来话长。”
到了主屋,合上门。
芮云常开始将他们到了灵州后,如何跟踪莫守荫找到莫亦清, 如何向莫守荫问出他有个女儿,刚出生就因无力抚养送给了罗家等前因一一说明。
“莫守荫言语暗示,只有放了莫亦澜, 他才会闭口不提还有个女儿, 也就是你。我又怎能受他胁迫?”
莫晓声音轻颤:“所以你就下令把莫家上下全数杀了?”
那么多条人命啊……都是因为她而死……
“他们本来就被莫亦清牵连,不能幸免。”
莫晓十指攥紧, 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难道那些仆役也是吗?莫家的女人呢?她们本来能活下来的……”
芮云常冷冷打断:“被送去教坊为倡为妓。”
莫晓噎着口气:“那也比死了强!”
“你也是莫家的女儿。”
莫晓一时说不出话来, 但胸口却有一股气堵着,不上不下的。
芮云常叹了口气, 把声音放柔,低声劝道:“阿晓, 你想一想, 莫守荫能为了莫亦澜威胁我, 就能为了救莫亦清反咬你一口。他将你送走,本来就已断绝了父女亲情,如此无情无义之人,你又何必顾念他们?”
“所以罗家的两兄弟也被杀了?”
“什么?”芮云常不禁讶然,“为何要杀他们?”
“罗修诚不仅知道我就是罗绮,也知道罗绮本是灵州莫家的女儿。你既然做得出把莫家满门灭口的事,再多添两条人命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芮云常扬起眉头:“我本来不知道,是你这会儿告诉我了才知道的啊!”
莫晓心不由一沉,声音却极轻:“所以你现在就会派人去杀了他们吗?”
芮云常皱了下眉:“阿晓,这根本是没必要的事。他们两个只要远离京师,你便无需再惧身世被揭穿。何况今日我已经……”
莫晓打断了他的话:“若是你认为有必要呢?你就会杀他们了?然后设法瞒我一辈子?”
他望着她,那对长眸沉静而幽邃。
对视片刻后,他幽幽开口:“阿晓,在晓春堂的第一晚我就问过你,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莫晓缓缓摇头:“我不知道……因为你有许多的事情瞒着我。只要我自己不发觉,你就永远不会让我知道。”
“我已经全都告诉你了。”
“我不敢信!”
莫晓吸了口气,轻声道:“阿晨,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个‘狼来了’的故事吗?”
芮云常默然。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他抬步朝她走过来。
莫晓朝后退了一步。
芮云常双眼微眯了眯,继续迫近,伸臂挽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拉。
莫晓奋力挣脱开,恼怒道:“你又想像以前那样糊弄过去吗?!”
芮云常不由皱眉:“我已经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了,你还要怎样?”
莫晓愈加生气,他这口气,倒像是她在无理取闹一样!
她不由愤然道:“每一次都说已经全告诉我了,我倒是真的想相信你啊!可下一次又会发现你有事瞒着我!我已经不敢相信你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忍不住会想,你说的是真是假?是不是还有所隐瞒?一个我不能信任的人,要如何与他共度余生?”
话是脱口而出。说完她才意识到这话有多重。
芮云常脸色骤然暗沉,眉峰冷峻地挑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晓抿紧了嘴唇。
芮云常转身,推门离去。
莫晓立在屋中央,望着那道半掩的门,眼眶忽而一热,泪水顺着眼角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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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心情如何低落,第二天莫晓仍旧在清晨起床,洗漱后赶去医司,奔波于各处疫病隔离区,一切如常。
临近傍晚,她回到太医院,在署门外特意停下,看了看周围,却没见到半个期待的人影或是熟悉的那辆马车。
她不由无声叹口气,进入医司。张司丞与吴都事已经回家,司里空荡荡的,格外安静。
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眼角余光看见有人进来,她抱着期待抬头,却见是邵望舒过来了。
她垂眸,掩去眼中失望,随口问道:“你也这么晚还不回去?”
邵望舒看见了那抹黯然,却只是咧嘴一笑:“你不也没回去么?”
莫晓笑笑没说话。
两人一起往外走,邵望舒忽然道:“辰曦,你方便送我一程么?”
莫晓讶然:“你不是回家么?”
“是回家啊!”
反正去黄华坊也绕不了多少路,莫晓点头。
两人一同出了署衙,莫晓上车前不自觉地又看了眼周围,巷子尽头有辆车,只不过是正在驶离的,也不是她所熟悉的那辆车。
莫晓吩咐车夫先去邵府所在的灯草胡同。
马车行驶起来,莫晓没有心情说话,静默地倚靠车壁,视线凝聚一处。
邵望舒坐在她斜对面,看了她一眼,隔了会儿又看一眼,终忍不住问:“晨曦,你有心事?”
“不……”莫晓摇头道,“只是心情不太好罢了。”
“为了什么?”
莫晓怔怔不言,忽然转头问他:“你有没有骗过我?”
邵望舒一愣,然后十分认真,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辰曦,我绝对没有骗过你!”
莫晓苦笑一声,别开头:“就是有也不用告诉我了,我不也骗过你么。是人都有苦衷,是人都有秘密。”
“你是说女……”邵望舒说了一半急忙刹住,改口道,“你那不是骗,只是没有说而已。那也是无奈之举,毕竟你无依无靠,独自一人过日子,还要开医馆……隐瞒是必要的。我没有生过你的气啊!”
他低声问她:“是不是……芮云常?他骗你了?”
莫晓没有接话,沉默着摇摇头。
邵望舒望着她几次想开口,但最后还是作罢。
眼看马车就要到灯草胡同了,邵望舒突然道:“辰曦,反正你回去也没事,先别回家了,到我家吃饭吧。要是怕我娘拉你做女婿,那就去酒楼吃,我请你!”
莫晓无精打采地道:“谁说我回去也没事的?我回去后要调香露,要对账……事儿多了,谁像你啊?整天游手好闲的。”
邵望舒捂胸,作郁闷悲愤状:“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样的人么?好心请你吃饭竟然还要被你这样贬低。”
莫晓也知他是出于好意,只是她不在状态而已:“不去了,但还是谢谢你。”
车在邵府门前停下,邵望舒正要下车,又停住了:“你真的不来?”
莫晓冲他弯了一下嘴角:“不了。”
邵望舒转身下车时,肩膀略微有些垮。
莫晓没留意他,在车里愣了半晌,终于下了决定,命车夫改道不回晓春堂,而是去南薰坊芮府。
路上她停了停,顺便买些柿子与蜜梨。
魏氏见莫晓来访,十分高兴:“阿晓,你来了?”
莫晓送上鲜果:“伯母,不成敬意。”
魏氏笑道:“哎,来就来了,带什么东西呀?今年柿子卖得可贵了!哎,也别说柿子了,凡是地里长的都贵的离谱,这老天啊……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下场雨呦!”
“阿晓,既然来了,就留下用晚饭啊。”
莫晓点点头。
魏氏接着又埋怨道:“阿晨也是,怎么也不先和我说一声呢?害得我一点都没准备,菜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莫晓微笑摇头:“他不知道,我是临时起意来看看伯母您的。”
魏氏喊出芮午来打招呼,莫晓见他比几个月前长高不少,不由惊叹。
芮午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多是根据服饰发型来认定对方是男是女,他完全没想到以前一直以为是莫大哥的人,竟然是个女子,将来还要做他大嫂!娘亲和他说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会儿再见到莫晓,芮午显得格外腼腆,都不与她对视,却趁着她与娘亲说话时偷偷打量。
晚饭准备好了,丫鬟们在相邻的厅里上菜,摆放碗筷。
魏氏道:“阿晓,那日在晓春堂看你吃饭用公筷公勺,阿晨让我这里也这样用起来了。”
莫晓赞成地点头:“起初可能有点不习惯,但这样确实能有效预防互相传染。”
“阿晓,过来这边坐。”魏氏招呼她用饭。
莫晓问:“不等阿晨回来一起么?”
魏氏摇头:“不等他!这个不着家的,说是要审案子,天天睡在西厂,我看他是要把西厂当自己家了!要是等他啊,今晚就别吃饭了。”
莫晓心虚地笑笑,张司丞附体般地说着套话:“他也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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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厂原是为区分之前盛安福所领的东厂而临时增设,设立得比较仓促,占地比东厂小,刑房监房与办公的屋子都在一个大院里。
只要在西厂大院里,就能听见刑房内不断传出的嘶声惨叫。
芮云常从刑房出来,洗了手,将擦手的巾帕扔在盘子里,冷声道:“上铁枷,今晚不许这几人坐下或躺下,也不得合眼。”
“谨遵督主之命!”众刑吏齐刷刷行礼领命,目送督主远去,都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燕王世孙没能捉到,不知是不是提前得了风声,待西厂去捉人时,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而燕王亲信之一薛高亦在押送途中逃脱!
督主这些天火气大得很,搞得西厂人人自危,个个都战战兢兢,话不敢乱讲,办差也不敢随意,个比个地守规矩。
然而今日的督主,火气却是特!别!大!!
也不知哪个不开眼的惹了督主!简直是火上浇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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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晓来芮府,本是希望见到芮云常,与他好好谈谈,却扑了场空,这顿饭吃得心不在焉,不知其味。魏氏却是嘘寒问暖,体贴备至,她也只能强颜欢笑地应答。
用完饭也不见芮云常回来,莫晓一想到他或许会去晓春堂找她,那两人就错开了,便有点坐不住了。
她向魏氏告辞,离开芮府便往晓春堂赶。
行至半路,突然听车夫急喊“吁——吁——”
马车左偏右转,好不容易才渐渐停下。
莫晓诧异问车夫发生什么事了。
车夫回头,惊魂未定地道:“冷不丁窜出来个小子。小的怕撞上他,赶紧停下,倒叫先生受惊了。先生没事吧?”
莫晓摇头道:“我没事,撞到人没有?”
车夫看了眼地上,犹犹豫豫道:“夜里看不清,他没爬起来……”
莫晓探头一瞧,地上脸朝下趴着一人,看这瘦小的身形,像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她心头一紧,就要下车查看他伤势。
杨如意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