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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了。”
崇明在木屋外唤她,沈犹珩本想推拒,但想到自己今晚的行动,又想到自己将要做的事,她终究还是放下书卷朝着门外走去。
崇明在南柯树下摆了一桌席面,看她来了,笑了笑。
沈犹珩默默地为自己布好菜,两人无言。
沈犹珩一直盯着辽远的天空沉思,忽然发声。
“呀,崇明你看,流星啊!”
崇明好似也挺擅长星象的,但是他从没要自己学过,她以前也奇怪过,崇明对她来说可以算是倾囊相授,但惟独述命一术,他从来不让她沾上一星半点儿。
但她再蠢笨也知道,每有一颗星落,就有一人蓖。
崇明迟钝地抬头,眼光只捕捉到那颗星落下去的虚影。
原来,离别来得这般快啊。
他的星,落了。
“算出什么了吗?”
沈犹珩好奇地问,以为他在算。
“没。”
崇明吃力地扯了扯嘴角,绽出一个笑容。
“不早了,去睡吧。”
“什么嘛。”
沈犹珩很是不满,她好奇了这么久,最后被老不死这样敷衍,几个意思啊?
但她虽然内心极度不满,却还是撇了撇嘴,回房睡觉,今晚可有大事要干。
是夜,她对着空白的宣纸发呆,自己的不辞而别,给老头子留什么话好呢?
去去就回?
祝我一路顺风?
她甩了甩头,一笔挥毫。
夜半。
“就是这儿。”
沈犹珩灰头土脸地从南柯树后钻出来,沿着一条疏竹掩映的小径一路向前。
还有两天就是科举了,她知道谷外有三座山,翻过去至少要一天一夜。
她蹑手蹑脚地把包袱抱在胸前,顺着小径抹黑往前走去。
山谷外有风呼啸而过,也许是近日下过雨的缘故,又或许只是晚上寒冷。
落叶飒飒地响,随后又被风卷得飞起来,沈犹珩晃了晃神。原来,入秋了啊。
她在山口犹豫了一下,抬脚,迈步。向着外边走去,不再回头。
如果这时她回头,只要看一眼身后,就会看见崇明默然矗立在小径的尽头,一言不发而眸光深深地望着她,夜晚落叶飘舞,沈犹珩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崇明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要走,自己留不住。
往后余生,全看她自己。
他无权干涉她的选择,就像他从来不应该瞒着她的身份一般。
沈犹珩,我崇明祝你从此顺风顺水,安之若素,余生无忧。
可惜,他无法看到那一天了。
他驻足在山口一会儿,直到沈犹珩的背影完全消失到看不见,才蹒跚地向回走。
他顶多只有一天了。
凶死。
他行走的身影好似一瞬间老了几十岁,两鬓也在这几天时不经意地攀上斑白。
他看到沈犹珩房中的烛光隐隐灼灼,桌案上好似有一团白光,只是站得远,看不真切。
他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团宣纸。
“崇明:
我去找我自己的未来了
远的话三年也不回来
近的话一天就可归来
你要照顾好自己啊
以后我就不会天天给你追兔子了
安好。
——裴珩”
崇明无声地笑笑,把宣纸原样折好,拿着沈犹珩研了一半的墨回到房中,从桌案下抽出一张锦帛,他也许该写一些最后的话了。
他盯着锦帛发怔。
最后实在无法可想,披衣走出家门,看着南柯树,走上前去倚着树,看着夜空。
他不合时宜地又想起了她。
阿衾,你还记得我是哪颗星吗?
记得当时我们一起学星象的时候,你把我那颗星的位置和你的星刻在一块木板上,悄悄地放在我的桌上。
你以为我一直不知道那块木板是何人所放,那上面的两个点和一条线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一直都是懂的,其实你也一直都是懂的。
装聋作哑的一直都只是我而已,我骗过了你,但是最终却骗不过我自己。
你看,星空万里,我现在依然可以找出你那颗星,可是你也许早已把它忘在了往事匆匆中了吧。
阿衾,你那颗星星,真亮。
……
“什么!”
衾央呆立在殿中。
眼角微微滑下一滴清泪。
崇明…
你…
就这么…
要离开了?
你竟然马上就会离开了…
你将死?
你说过要带我去看你那颗南柯树,你还在给我的信里画了那棵树,不过是一颗枇杷树罢了,你却叫它…
南柯。
一梦南柯。
记得当时啊,我们一起栽的那棵树就叫南柯,你以为我不记得了,其实我一直记得。
记得当时漫天飞雪,你当时对哭着的我说,没事,这棵树还活得了。
记得当时我被一群顽童欺负,是你把我扯了出来。
所以后来我对制药这般着迷啊,我想种很多很多的树,结很多很多的果,不会让任何一棵树被雪压住。
你知道吗,最近王府里的枇杷树也结果了,但是你…再也不会看到了。
你知道吗,我的星星离你的那颗越来越近了…但是你的星却落了。
你知道吗,王府里的枇杷树,今已亭亭如盖。
……
沈犹珩闻到了一阵香味,她顺着味道走去,看见了一只鸽子的残骸,和一个满身皆是黑色的男人。
“什么嘛,看起来跟守灵一样。”
虽然看起来令人不喜,但她还是走了过去。
谁叫她迷路了。
“请问兄台,清河郡城内该如何走?”
她礼貌地施礼问道。
男人一言不发地指了指身后,面色阴沉。
“谢了。”
沈犹珩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顺着他指路的地方走去。
真是个怪人。
这种时候出现在大山里边,打扮也不像什么农夫,难不成是土匪?
她摸了摸鼻子,快走了几步。
……
崇明回房,昨夜的墨已经凝结成块,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锦帛依然空白。他忽而想起什么,从床头拈起一个小盒。
总不能一直瞒着她。
那就,把忘忧的解药给她吧,至于如何用,何处用,何时用,用或不用。
全凭她自己。
崇明凝视着那个小盒良久,随后放在锦帛中央,提笔写字。
“吾徒裴珩…”
……
姬无厌皱眉,荒山野岭,这人是谁,看起来倒是弱不禁风的。难不成是清河郡哪家簪缨之族的纨绔子弟?
本想杀了的,但以免惹事,他还是放了她。
……
“呼…”
沈犹珩斜着眼看向日头,方才日上三竿,她已经只剩下一座山要翻了。不出意外的话,最早今夜就可以到达清河郡城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