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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
看到贺兰出现在自己办公室,卢志浩有点意外。今天一早,他就接到了贺兰想要谈一谈的电话,他的本意是在电话里谈就可以了,没想到贺兰直接“杀”进了他的办公室。
“我说两句话就走,不会耽误你时间。”贺兰说着,不等卢志浩邀请就走了进来。
卢志浩坐在桌边怔了一两秒,然后起身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贺兰并没有对卢志浩的这一行为多做留意,她坐在沙发上,举目望着他,道:“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跟你谈谈,犹豫的原因一个是因为我不知道应该站在劝你离婚,还是劝你珍惜晓筠的角度。卢志浩,今天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和晓筠为什么会闹到这个地步?”
卢志浩站在门口,双手环在胸前,连日以来在家与公司之间的诸多事务中奔波,他的身上有着肉眼可见的沧桑疲惫。
“我是看着你和晓筠一路走过来的。我看到了你和她怎样相爱,怎样步入结婚殿堂,看着你们俩有多么甜蜜幸福。卢志浩,既然你可以为了晓筠的主编职位加入“十大战略客户联盟”,为什么你不能在婚姻里给她多一点的理解和关怀?如果你还珍惜你们的婚姻,就应该怜惜她照顾你们一家老小,甚至辞掉了自己的工作,给她尊重,去调和她和你妈之间的矛盾,而不是当个鸵鸟,把头埋起来装作家里一切都好。如果你不珍惜,那就痛快地放开手,给她解脱。”
贺兰苦口婆心,卢志浩的表情,有了那么一瞬间的痛苦纠结。旋即,他终于爆发。
“解脱?五年的婚姻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积压在心头的种种痛苦情愫尽涌,卢志浩的喉咙都因此而沙哑,“我一直觉得我们家挺好,但都是被她破坏了。我在外面赚钱养家,为的就是让她过上好日子。可她就是不高兴。我妈已经老了,我改变不了她,谁的生活没有点不愉快的样子?她就不能忍让吗?”
“忍?卢志浩,这个忍可不是一时半会,可是一辈子!为什么你就不能站在晓筠的立场上来考虑问题呢?”
“我一个男人怎么站在女人的立场上考虑问题?我在外面已经够辛苦的了。”卢志浩伸手指向了门,“你要说的都说完了就请吧,你是晓筠的朋友,以后没事不要单独找我。瓜田李下,容易惹人误会。”
什么?
贺兰怔住了。
到底是她没有捕捉到重点,还是卢志浩?婚姻岌岌可危的时候,他竟然在意的是别和自己扯上绯闻?
望着那扇门,贺兰终于明白,为什么卢志浩要把它打开了。
因为他要避嫌。
“你说他是怎么想的?”
回到公司的贺兰直到现在还怒意未平,她是奔着兴师问罪的目的去,却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赶了出来,好似面对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气得她七窍生烟。
“谁让你去找他,要是沟通有效,还离婚干嘛?”林晓筠倒是见怪不怪。
“林晓筠你真没良心,我还不是为了你!不过,话说回来,卢志浩为什么会是那样的性格?这么多年你是怎么忍的?”
“我们结婚之前就约定过,谁也不会亲近对方的朋友,也不会单独约见异性。所以这么多年,你和他的朋友对我们俩个来说,只是一串电话号码。”
贺兰瞠目结舌:“你是说,你们结婚之前就约定了?那你们见客户怎么办?”
“带着周安安啊。”
林晓筠一直喜欢带着周安安出去见客户,贺兰起初她以为林晓筠是有意培养周安安,但现在才知道,她竟是为了履行与卢志浩之间的约定!
“我的天哪,林晓筠,你和卢志浩能结婚我就觉得很不可思议了,你们离婚,更不可思议!”
如果换成是平时,林晓筠一定会笑出来。但现在,沉重如她,却只是将唇角微扬成一抹苦涩。
离婚,是她自己也想象不到的事情,但生活就是这样,它往往在你认为一帆风顺的时候,掀起轩然大,波。
“你真的想好了吗,即使卢志浩提出这样的条件,这个婚你也还是要离吗?”
片刻的沉默之后,林晓筠只说了一个字:“离。”
卢志浩没有想到林晓筠会同意他开出的条件,他本以为她会为了孩子而毫不犹豫地回到家来。
“你真的认为离婚是正确的选择?”
在电话里,卢志浩这样问林晓筠,“离了婚以后,你以什么为生?怎么养自己?这些你都想过吗?你辞职就已经错了一次,你不能一错再错。”
“既然我犯了这么多错误,就更加不能拖你后腿。离婚,也是你的解脱。”
林晓筠的话让卢志浩的心里升起一股无名之火,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变得如此固执而看不清现状?
“既然你一意孤行,那就这样吧,”卢志浩深吸了一口气,又道,“不过,我希望你明白一点,如果你再婚,将视作永远放弃变更抚养权。”
此时的卢志浩以为,他在离婚协议上所设置的所有附件条款,都是他给林晓筠的机会。他笃定,现在的林晓筠只是一时赌气,而她最终将会面对现实——作为一名32岁的女人,她要如何面对那些“年龄:22到30岁”的招聘广告?更不用提,她已经做家庭主妇近两年,早就与快节奏的职场生活脱轨。
卢志浩相信,用不了多久,林晓筠就会回到他的身边,回到属于她的生活和角色里去。
林晓筠笑了。
她笑此时的卢志浩还不明白,在经历了这样一个靠消耗自己、以泯灭自我价值作为供养的婚姻之后,谁还会愿意再次走入婚姻,卑微地献上自己包括尊严在内的所有?
曾经林晓筠以为自己真的嫁给了那个脚踏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她愿意为了这个人荆钗布衣,素手调羹。
但婚姻终究是一个彼此看透、重新评价对方的过程。
大多数经历过婚姻的女人最终都会意识到,把幸福建立在一个男人是否能爱你一辈子上,难度太高。七彩祥云会变成笼罩在头顶的乌云,而真正的盖世英雄不是男人,正是在期待绝望的女人自己。
林晓筠很想对卢志浩说:多谢你的绝情,让我学会死心和成长。
但最终,她只说了一句“祝你幸福。”
是啊,多少故事的开始是:我给你幸福,结局却是:我祝你幸福。
从今天开始,林晓筠便要展开人生一页新的篇章。她祝福卢志浩,更祝福她自己。他们,就像是一个“X”,从不同的轨迹出发,相交于一点,然后再次出发,去往另外不同的方向,在各自的人生里获得各自的精彩与幸福。
办理离婚手续的前一天,林晓筠剪短了蓄了多年的长发。飘落了一地的长发,一缕一缕,全都是她对于过去的不舍,和曾经对婚姻报有的美好期待。
当理发师告诉林晓筠剪好了,望着镜子里那张崭新的容颜,林晓筠几乎不敢相信那个精致洒脱的女人就是自己。
“很适合您哦,非常漂亮。”理发师由衷地赞叹。
林晓筠点头。
“很适合,也很漂亮。”林晓筠没有自谦,因为她忽然发现,现在的自己,有着从未有过的轻松与愉悦。
原来比起取悦他人,取悦自己才是最快乐的。
卢志浩从来都很守时,他的习惯是永远早到五分钟。
但此时此刻,站在法院门口的他却觉得时间长得可怕,明明只有五分钟的时间却像过了一个世纪,让他焦躁更不耐。当短发的林晓筠款步走到他的面前,卢志浩的表情几乎可以称得上惊骇。
他险些认不出那个微笑着的女人就是林晓筠,而他的心情复杂,说不清是不快多些还是意外多。卢志浩的不快是因为林晓筠竟然不打一声招呼地就变成了另外的一个样子,而意外的是,这个样子竟然让她有种陌生却又独立时尚的美。
一种令卢志浩更加不快的美。
“你没有经济来源,抚养费就不必给了。”卢志浩望着林晓筠,虽然说出的话并非是他此时的心声,却也是他今天想要跟林晓筠说的话之一。
林晓筠摇了摇头:“抚养费我会每个月打到你的卡上。”
“可你……”
“放心。”林晓筠微笑着打断了卢志浩的话,“我是妈妈,给孩子抚养费是我的义务,也是我的责任。”
说着,她举步走进了法院。
高跟鞋在地面上踩出清脆的声响,果断、干脆,竟没有半点回音。
这一刻,卢志浩忽然有种林晓筠会回过头来的预感。
然而,林晓筠没有回头,她步履坚定地走向了法庭,使得卢志浩的自信有种莫名其妙的可笑。
法院的判决书下达得比想象中更快,望着上面那鲜红的印章,林晓筠忽然觉得有趣。明明是宣告了分别的印章,却又让她和卢志浩再次躺在了同一张床上。
躺在同一张床上的要求是甜甜提出来的,好不容易看到妈妈回家的甜甜,开心地拉着林晓筠和卢志浩的手,要跟爸爸妈妈一起睡在大床上。无论林晓筠如何哄甜甜,要陪她在房间里一起睡,甜甜都不同意。
“左边是爸爸,右边是妈妈,爸爸妈妈手拉手,甜甜在中间。”
甜甜说着,拉着卢志浩和林晓筠的手,放在自己小小的肚子上,开心地闭上了眼睛。
当自己的手跟卢志浩的手碰触到的刹那,林晓筠忽然下意识地想要躲闪。然而甜甜的小手却那么柔软而信任地覆在她的手上,让林晓筠不忍心挣脱。
这个小小的身子,蕴藏着她和他各一半的血脉,注定她无法果断而决绝地离开这个耗尽了她所有温度与力量的牢笼。讽刺的是,为了孩子,她还要频频回到这里,假装对屋子里的尴尬气氛浑然不觉。
徐贵莲的心里赌着气。她不能理解林晓筠到底为了什么而离婚,所有的一切都不过只是误会,解释一下难道就过不去?非要用离婚这种方式才算得上解决?可最后怎么样了呢?还不是一样得回来?
多此一举!
因这口气作祟,在林晓筠来的时候徐贵莲便躺在房间里,连门也不出。而卢汉,则明显地比从前更加和蔼和周到。他的和蔼在于内疚,周到在于生疏,与徐贵莲的冷淡相比,更让林晓筠觉得尴尬。
好在,甜甜对这一切都懵懂不知。她的脸上挂着满足而幸福的笑容,抱着爸爸妈妈的手很快就睡着了。
林晓筠和卢志浩的手就这样覆在一起,时光已然让它们的接触失去了最初的心动与激情。
时光,是多么可怕,又是多么的残忍。
而轻轻地碰触着甜甜随着呼吸起伏的小小身体,林晓筠可以感受到甜甜心脏的律动。这律动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林晓筠想起,当年自己在怀着甜甜的时候,第一次听到胎心的律动,幸福地掉下眼泪。
多么神奇,当年明明是孕育在自己身体里那么小的一团生命,现在竟然变成了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变成世间最珍贵的存在。
也许因为是原本便是一体的原故,幽暗的房间里,林晓筠依然可以将甜甜看得清楚。她凝望着甜甜,像是一个打量宝藏的贪婪之徙,她目光里的深爱、忧伤和即将分离的痛楚被躺在她身边的卢志浩看得清清楚楚。
他开始问自己,有多久他没有像现在这样躺在林晓筠和女儿的身边,陪她们一起入睡,感受与她们同在的踏实?
内心情绪的起伏令卢志浩握住林晓筠的手忽然紧了一紧,像是只要紧握,就能攥住那即将逝去的一些东西。
“你搬回来住吧。”卢志浩沉声说道。
林晓筠的眼睛有一抹光亮忽闪而过,但很快,她还是摇了摇头:“我们已经离婚了。”
“你住在父母家毕竟不方便,”卢志浩的眉头又习惯性地皱了起来,“况且工作也是问题。明天我问问看,先给你找份清闲的工作做吧。”
他的语气,又恢复了企业家的语气,他的态度,又在不经意间回到了从前。
他还没有意识到,一切都已经回不到从前。正如从前的林晓筠总是在他作出决定之后默默地点头顺应,现在,她懂得了拒绝。
“工作的事情不必费心,而且,我也正在找房子搬出来。”说到这里,林晓筠顿了一了顿,许久,才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
卢志浩的手,慢慢地松开了。
他终于意识到他和她的距离,已经彻底地拉远,从此再没有走近的可能。
而林晓筠在转身的刹那,也抑制不住地流下了泪水。
无论“放下”这个决定是如何毅然决然,内心的痛,还是如此剧烈。
心似刀割,割去的,是点点不舍与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