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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吃了晚饭,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狗娃还没回来。
我不由担心起来,这小子会不会一气之下,去跟万大刚拼命?或者使坏点子折腾他?以他的性格应该有这个可能,当然杀人他是没那个胆量的。
老太太也担心,走着坐着的念叨他,还出去望了好几次,直到天色黑严,仍不见狗娃的身影。
我们三个坐在炕头上就发起了呆,老头虽然气的够呛,也骂了很多歹毒的话,可毕竟是亲儿子呀,说心里不挂记那是屁话。
老太太就有一搭没一搭地抹眼泪。
三人闷坐了一会,我沉不住气了,也没法再沉默下去,就偏腿下炕要出去找他。
老头恨恨地说不用,那崽子经常夜不归宿,他死不了。老太太则说这次不一样,他是跟人打架吃了亏才出走的,不定会闹出啥事呢。那意思是同意我去寻他。老头也就不吭声了。
我出了门,凝神打开夜眼,从地上捡起几块趁手的石块,沿着崎岖的山道就往东北方向走去。
我估摸着,狗娃那小子肯定又去东张村了,不是去给万大刚使坏,就是忽悠他姐跟我睡觉,反正不会闲的没事满山溜达。
沿山路走了十几里,月亮从东边冒出了半个脸,映的群山朦胧如水,诡异而又恬静。
这样的夜晚,我上半辈子不知经历过多少回,和玲花有过,荷花有过,赖子媳妇有过,三山媳妇还有秀儿、萍儿,唉,时光如梭,转眼都烟消云散了。那种莫名的惆怅,使我满心酸楚,不知还能这么在大山里感受几回这样的惬意时光。
远处,不时传来悠扬而凄厉的狼嚎声,给这片宁静的群山增添了一丝淡淡的乐趣。
当然,这种乐趣是单对于我这种走惯夜路的人来说的,而对于其他人,可能就是惊悚恐怖。
我正走着,忽见远处山坡小路上出现了一撮身影,因月光朦胧,也看不清那是啥,但能隐约确定那影子在动。
我靠,不会是野狗或狗熊啥的吧?因为是狼的话,走的不会那么慢,也不会老在道上走。
我心不由紧张起来,手里握着的石块也攥紧,不敢硬碰上去,万一真是凶猛的野兽或陌生人,那就危险了。
我遂避进道边的灌木丛里,蹲身凝望着前面那团慢慢往这儿靠近的影子。皱眉想了想,难道会是狗娃?
这也有可能啊,他之所以走的慢,或许是被那个万大刚打瘸了腿。想到这儿,我不由坏笑起来,这小子呀,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用他老爹的话说就是干啥啥不行,全身只剩一张嘴了,唉。
慢慢地,那团影子越来越近,模模糊糊地像人形,但又不太像,因为影子粗,且宽大,正常人哪有那么大的体格?
咦?不对,咋隐隐地有说话声呢?我忙支棱起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
我靠,这是啥玩意,人话不像人话,狼兽不像狼兽,难道是日本鬼子不成?
也不对呀,这都啥年代了,小鬼子早被赶到那个破岛子上去了,咋会又来这儿?不对!我又侧耳紧张地听了起来。
“……就这么的,我替你主了,跟那个狗屁玩意,你这辈子还没受够呀……”
我晕,这,这不是狗娃的声音吗?他这是在跟谁说话?
我忙伸头借着夜眼偷望过去,朦胧的月光下,只见狗娃搀着一个身影沿着小道慢慢往这走来,那个身影因为不熟悉,也太模糊,看不清到底是男是女,我猜想应该是个女人吧,难道他把陈燕子忽悠来了?
“你看看他今天做的那是人事吗?幸亏我看见,上去一拳把他砸晕,要不非出人命不可,唉,你真是瞎了眼,跟那么个畜生……”狗娃边走边愤愤地道。
确定无疑,肯定是陈燕子了,而他吹嘘的把“他”一拳打晕的那个人,应该是万大刚,这就是纯粹在忽悠了,凭他的体格和能耐,反过来人家揍他还行,也不是揍了一次了。
那我该咋办呢?出来截住他们问问?还是哑不溜地闪人,假装没碰到他们?应该是后一种策略对我有利,毕竟,若出面截住,狗娃还会把我顶上去跟那姓万的小子磕,我可不能当棒槌。
想到这儿,我起身弯腰,慢慢地往后面灌木里退去。
忽然,狗娃又开口了:“姐,你甭担心,先在家住两天,四眼子那边一切由我处理,我估摸着他一时半会还出不来,就是出来也成了摊臭狗屎了……”
啥,啥?大琴?我娘,我一下子懵住了,这到底是咋回事?他说的这些话咋这么奇怪呢,他姐夫到底出啥事了?
这下,我不能哑不溜地撤了,遂稍一镇定,一步抄到小道上,冲他俩喊了一声:“谁?”
这一嗓子,把姐弟俩吓的一愣,嗷的一屁股就栽在了地上。
我忙叫道:“狗娃,你是狗娃吗?我是你大哥,你一天都去哪儿了,咋才回来?老人都在家里急死了……”
狗娃一听是我,这才扶着他姐站起来,骂道:“是你小……大哥呀,我娘,吓了我一跳,你咋来了?”
我说老人不放心,让我出来找找你。说着话,我就上了前,假装突然看见大琴,就客气地道了声:“咦,姐也回来了?”
狗娃骂道:“可不是咋的,都是那个四眼猴子,我早看他不像个东西,还真猜对了,畜生不如呀,嗨……”
他说着狠狠地跺了一下脚,大琴忙用胳膊拐了他一下,意思是别乱说。
于是我们三个并肩往大山的家里走去。
狗娃挎着他姐的胳膊,我走在狗娃身侧,走了几步,狗娃用手戳了我一下,道:“哥,你到我姐那侧,她走夜路害怕,大晚上的狼兽多,若突然从沟里窜出条狼来,一下子扑到她,咱救也来不及了。”
这话貌似说的在理,但我知道这小子是啥心眼,便绕到他姐另一侧,护住了她。
三人边说边走,山路崎岖,上坎下沟的,我就自觉不自觉地假装说着小心,有意无意地抓住大琴的胳膊,叮嘱小心点,别摔倒。
大琴刚开始还有意避我,但一路走下来,见我没坏心眼,黑灯瞎火地也确实不好走,便任由我和狗娃一样,挎着她的胳膊了。
大琴个子确实挺高的,对于一个女人,一米七几的个头,比一般男人还显高,当然在我面前就不行了。
或许她是第一次跟一个如此高大的男人近距离接触,脑袋始终偏向她弟弟那边,身子也跟胳膊闪出了一条宽大的缝隙。这说明这女人不是那种容易上钩的人。
不过我并不太在意,原本也没想着怎么着她,都是狗娃那小子为了自己的目的瞎咧咧而已。
回到家里,已近半夜,老两口见儿子吊毛事没有,这才放了心,又见女儿也来了,忙问咋这时候回来?
大琴这才忍不住趴在炕上哭了起来。
狗娃也就原原本本,添油加醋地道出了缘故。
据他说,今天上午,他躺在床上想睡觉,却老感觉右眼皮跳,砰砰的,心里也慌,就暗叫不好,很可能要出啥事,怀疑姐姐那儿。
于是他就起来跑到了他姐哪个村,来到他姐院门口往里望了望,屋里没啥动静,这才放了心,又转悠到村头的学校那儿,想进去问问他姐夫有事没。
刚走到校园门口,远远地就望见他姐夫跟一个小女孩站在教室门口好像在说话。
他没敢打扰,就避在门口看,想等那女孩进了教室,再喊他姐夫出来。
万没想到,他姐夫跟那小女孩面对面地说着话,竟伸手摸她的脸,把那小孩吓的直往后缩,他姐夫更来劲了,又动手扯她的裤子……
他腾地火了,你娘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你个披着人皮的畜生竟敢对祖国的花朵下贼手?
一股正义和豪侠之气瞬间充满整个心胸,二话没说,嗷的一声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窜过去,逮住他姐夫就咣咣猛打,小女孩吓的哇的一声就跑进了教室。
这下动静闹大了,正在别的教室上课的老师和学生们闻声蜂拥而出,待弄明白了啥事后,立马擒着他姐夫就押到了校长办公室,他姐夫连喊带叫,死不承认,被他抡起拳头又一阵猛打,幸亏被老师们拉开,要不就把那畜生当场砸死了。
接着,校长跑到村大队部,往公社里打了个电话,不到中午,来了两个公安,把他和他姐夫及那个小女孩就带到了派出所。
狗娃大义灭亲,把自己亲眼看到的龌龊事说了一遍,那个小女孩呢,早吓屁了,只是一个劲地哭,任谁劝也不管用。而他姐夫呢,仍是死不承认,说是小孩上课玩玻璃球,把她叫出来训斥,压根就没有狗娃说的那些举动。
公安们一听也糊涂了,但鉴于狗娃是他亲舅子,不会说谎,所以不管他姐夫怎么叫屈喊冤,还是把他收押起来,继续审问。
狗娃从派出所回来后,越想越气,他姐咋跟那么个畜生呀,所以就直接来到她家,领着他姐就回来了。
狗娃诉说到最后,气的直蹦高,挥手冲他姐连嚷:“离婚,离婚,赶紧跟那个畜生离婚,特么他不怕丢人现眼,老子还丢不起这人呢,自古这种罪就是十恶不赦的死罪,就是死了也会遗臭万年……”
老两口听的目瞪口呆,一时唉声叹气地直摇头。
他姐趴在炕上哽咽道:“他也不是那种人啊,咋会做出这等丑事来?”
“咋的了,你连你亲弟弟的话也不信?”狗娃插腰瞪眼地冲她吼道,“你咋知道他不是那种人?歪嘴斜眼跟个猴子似的,那像正经人吗?告诉你,姐,自古矬子多搞怪,不够尺寸的东西,哪有个正经玩意?身高马大,仪表堂堂的才是英雄好汉,这在书本上都有的……”
我靠,这不是在明贬他姐夫,暗着拔高我的形象吗?
我细细琢磨了狗娃刚才说的整个事件,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全特么是虚的。
他姐夫人弱胆小,经历了运动初期的学生批斗,那方面的功能基本废了,要不也不会被他姐撵到另一个房间去睡。
这样一个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人,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自己的学生动手呀,除非是神经不好。
当然,把学生叫出来训斥一顿是完全有可能,但就是这一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教育过程,竟被他小舅子狗娃逮个正着,接着打翻在地,可笑又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