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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从公安局出来的时候,芒夏的脑子跟豆腐花没两样。
卢教授送俩姑娘去坐车,心疼地拍叶颜的背,语带嗔怒:“你说你这孩子,跟不认识的人扯什么呢?直接喊我们不就完了。”
她跟丈夫在停尸房里头,听到动静跑去旁边休息厅中,看到那瘾.君子犯浑的时候,差点儿没吓出毛病来。
没他们押着人去戒毒所,俩小姑娘抵什么事啊。
这孩子也太实诚了,有人要闯停尸房认亲,让他进来就是。她在外头拦个什么劲。
叶颜满脸堆笑:“我这不是怕他闹事,打扰教授您解剖么。我还没见过内基小体呢。”
卢教授听了更生气:“想看标本什么时候不能来?大晚上的也不知道给我们打个电话。好歹也去接下你们啊。”
“好了,孩子吓得不轻,让她们早点回去睡觉吧。”身着警服的何局长开口拦住妻子念叨,自己却憋不住说了句叶颜,“胆子太大了,你知道那是什么人吗?都是亡命之徒!”
旁边的芒夏默默吐槽:她知道,她还从人家手上挣了四五万块钱呢。
昨夜真是鸡飞狗跳,精彩纷呈。
那几个人求神问道之后,悄咪咪地退出去,骑上电动车跑了。不就问,肯定是跟着出货分钱去了。
只剩下那个十七八岁的瘦猴儿,还傻乎乎地缠着叶子没完没了,非得问他地底下的奶奶过得怎么样。他不是存心气死奶奶的。
霍,真知道孝顺的话,为什么染上毒.瘾不下狠心去戒?硬生生气死了含辛茹苦将他养大的老人。
叶子也是个人才。深更半夜的,居然陪着那小子闲磕牙。事无巨细的愣是说到瘦猴儿呵欠连天,毒.瘾发作,直接惊动了停尸房里的卢教授一家三口。
没错,昨夜芒夏捧着自己小心肝颤颤巍巍时,大佬们始终在隔壁。
芒夏抓狂:“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喊何局长?”
她看到卢教授跟何局长还有他们的特警儿子过来时,直接瘫坐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妈呀,她魂都吓得在天上飞不动了。
“乖。”叶颜摸摸芒夏翘起的呆毛,安抚道,“那些家伙胆子太小,被吓跑了警察叔叔不是白埋伏一遭。”
抓贼抓赃,毒贩子只有在交易现场被摁住,才能落实罪名。不然顺着吸.毒人员提供的线索,天底下的毒贩子早就趴窝了。
哪里还需要警察辛辛苦苦地潜伏当卧底呢。
旁边的警车像是从沼泽里头爬出来的。据说这辆饱经风霜的普桑一度差点儿冲进河中,居然死里逃生,委实不容易。
车里的男人绝望地咆哮:“衣服、裤子、鞋子不能退我也就认了,权当是我自己剁手没忍住。可这表,它花了我七万啊。我卡都刷爆了,碎了,它居然碎了!”
可怜的齐先生,哦不,是林奇警官,声音几乎带着哽咽。
叶颜默默地撇过脑袋,她完全可以想象对方那张风中凌乱的脸。
表盘硬度大的确不容易刮花,可容易碎啊。
至于钟表制造商为什么不考虑这个问题,不好意思,七万块钱的表主打受众人群鲜少出现在会碎表的场合。
林警官工作的场所显然不符合目标客户群的标准。
他跟只泥猴子似的从副驾驶座上滚下来,整个人沉浸在五雷轰顶的委屈中,脸上挂了彩,一万多块钱的行头皱成梅干菜,好似遭遇了三光风格的打劫,模样儿好生凄惨。
警察局大楼前的水杉树扯着嗓子喊:“阿花,他这样不会是你折腾的吧。”
旁边的矢车菊细声细气:“阿花为什么要折腾他啊。他是警察,又不是坏人。”
水杉失笑:“天真的小菊花,谁让林警官用钥匙当刀子抵在阿花后背上了呢。”
从它认识阿花起,就没见过得罪了这朵花妖还能全身而退的人类。用人类的话来形容,她就是小鸡肚肠,睚眦必报。
叶颜转过头,冲着水杉阴险地笑。
说的眉飞色舞,树叶子哗啦啦响的水杉立刻闭上嘴,生怕被报复。
全然没意识到自己的罪过谁的林警官见到何局长就扯嗓子:“领导,这表怎么着也该报销吧。”
何局长装模作样地瞥了眼他的胳膊,煞有介事:“换表盘的钱可以局里头出。”
“不,这不是……”
驾驶座上的人下车合上车门,开始睁眼说瞎话的商业尬吹:“哎哟,林奇啊。不是哥哥老王卖瓜自卖自夸,这表全局上下也就你戴着衬它。”
林奇猛的抬高手,这跟蜘蛛网一样的货色,除了证明他的心碎成渣,还能衬托什么啊。
“浑然天成的高帅富气质。开宝马车的人,怎么着都得有块这样的表。知道古代人为啥贵族穿丝绸,穷逼穿葛麻吗?因为丝绸容易坏啊。”毫无节操可言的同事半点儿磕碰不打,“走走走,洗澡换衣服吃饭去。弟兄们,咱们是吃豆腐脑还是粉丝汤啊?”
试图找领导报销未果的林警官,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同事们架走了。
芒夏目瞪口呆,伸手戳叶颜:“这人是不是有点儿傻?”
叶子沉痛地点头,看着的确不像什么聪明人。
回家的公交车上,芒夏双眼发直:“你怎么知道齐先生是警察的呢?”
明明那些毒贩跟他寸步不离都没发现问题。据说被抓的时候,他们集体傻眼,完全懵逼。
他们一直以为齐先生是个不学好的纨绔子弟。因为有富二代圈子可以聚众在自家别墅嗨起来,不容易被警察找上门,所以散货极快。是老大生前看重的客人。
叶颜怜爱地揉着芒夏皱巴巴的小圆脸:“正常的毒贩在发现自己的交易对象有希望从七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变成两个小姑娘时,第一反应肯定是促成此事。”
两个小丫头片子,还是财迷心窍的新手,比那些滚刀肉好对付多了。
那货对她们而言就是火中取栗,烫手得很,得赶紧出手才是上策。如此一来,价钱还不是齐先生说了算。
“他没有,他始终在试图阻止我们。这说明相关交易只能在他和那些人之间进行。他的目标不是货,而是人。”
芒夏脑子里头蓬草疯长,突然间反应过来:“不对啊,卧底不都是得找生面孔,比方警校学生之类的么。”
电视电影上都这么演的。
那位林警官虽然自带天真气,可也有三十了吧。哪家警校得上十几年。
叶颜叹气:“你觉得让心智还没成熟的学生去当卧底,现实吗?就好比我从医学院毕业之后,一天医生都没干过,我会有身为医生的自觉性吗?”
基本没有,或者说根本没有。职业道德是在职业生涯中锻炼出来的。
老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强调的不是基因,而是环境的巨大影响。
刚毕业的新鲜人如果立刻投身犯罪团体,不用长时间,小半年的耳濡目染就能迷失自我。
世界又不是非黑即白。
况且在惩罚到来之前,正义迟到跟正义缺席并没有两样。
在淤泥中保持信仰,哪有那么容易。
“卧底之前的基本功课学习,刑侦经验的积累以及心理素质的培养,哪样不需要时间?这些条件,刚毕业的学生可能符合吗?轻易送愣头青去卧底,那叫羊入虎口,坑人坑己。反正国内警察基本上不会这么做。”
林警官这种最合适。
工作七八年,方方面面都熟悉,有职业信仰还没有现实完全磨平对理想的憧憬。
芒夏愈发糊涂,结结巴巴:“万一你猜错了,他不是卧底呢?”
“不还有何局长做保底嘛。”叶颜老神在在地伸了个懒腰。
爱玩笑,她有那么肤浅吗?扫码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收钱?
当然不是。
车窗外的香樟树毫不留情地揭穿她老底:“你就是。”
叶颜威胁地晃晃拳头,满脸正经人模样。她其实是趁机跟踪对方的手机,确保毒贩们肯定能被抓住。
芒夏放弃追究警匪追踪大戏,只关心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卢教授一家在殡仪馆?”
她始终跟叶子在一块儿,她非常肯定叶子绝对没有事先联系过卢教授。
“现在狂犬病要求及时上报。这流浪汉死因不明,只能通过病理解剖来明确诊断。卢教授今天中午的飞机去外地开会,她又是夜猫子急性子,肯定会加班完成工作。”
爱妻三十年如一日的何局长昨晚不值班,天上下刀子都不能阻止他陪老婆加班。刚好儿子休探亲假,肯定得孝道走起。
芒夏双眼发直:“你怎么好像什么事都知道啊。”
叶颜摸摸芒夏的脸,谆谆善诱:“乖,小夏夏,所有的事情只要发生过就肯定会留下痕迹。搜集信息,完成整合,然后得出的就是合理推论。”
小区门口的雪松瓮声瓮气:“不要脸,肯定是殡仪馆门口的巴西木它们一路口口相传过来的。”
叶颜假装听不见,那不过是求证而已。她早就猜到卢教授他们在停尸房里头。
芒夏满脑袋瓜的疑惑要问,结果被叶子推去洗了个澡,就困意大发,直接倒在被窝里头睡得天昏地暗。
等到她醒过来进客厅,闻到厨房里头散发出鲜香气,顿时眼睛发亮:“你下了酸菜?”
叶子仿佛从来不会被突然出现的人或声音吓到,头也不回,招呼她摆桌子:“我们晚上吃火锅。”
芒夏吸吸鼻子,赶紧烫碗筷上桌。
金黄的火锅摆在中间,熬得雪白的骨头汤里下了一刀两段的酸菜,红色的泡椒漂浮其上,沉沉浮浮如灯笼。锅子周围摆着泡好的粉条跟洗干净的大白菜,土豆跟鸡肉都切了片,码放的整整齐齐。
汤锅热气腾腾,弥漫在鼻间,是家的味道。
再加上客厅电视机当背景音,绝了,跟小时候福利院的孩子聚在院长嬷嬷房里头吃饭一模一样。
芒夏狠狠地吸了口气,往锅里烫鸡肉。看着浓汤翻滚,她猛然抬头:“不对啊,叶子,那老太太家的大重孙子怎么会误以为我们在河里头捞货?”
就算他真信了叶子能通灵,所以从死去的流浪汉口中得知毒.品去向;可他为什么不早点出手?
“他看着也不像是多孝顺的人,不至于为着老太太的葬礼耽误他的正事。那他为什么不守株待兔,盯着流浪汉?”
如此那样的话,哪还有后面的狗血纷呈。
大重孙子被狗啃得浑身血流不止。120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
叶颜在锅里捞骨头,脑袋不抬:“因为他一开始不知道东西是被流浪汉捡走的。”
“不知道?那他后来怎么又知道了?谁告诉他的,是不是还有什么神秘人,幕后大boss,操纵全局的那种。”芒夏越说越激动,眼睛闪闪发亮。
“他自己猜到的,因为流浪汉疯了。”叶颜心满意足地咬着骨头,果然又鲜又嫩,配着酸菜的味儿,无上的享受,绝美。
“他……他不是……”芒夏瞠目结舌,“明明120说他是狂犬病啊。我要疯了,我智商比不上你我也认了。为什么那小子都比我聪明?”
叶颜吐出咬成渣渣的骨头,赶紧顺小夏夏的毛:“术业有专攻。他在毒窝子里头过日子,见多了吸.毒发狂的人,当然能猜到流浪汉突然发狂的原因。”
从杨柳村公交站出发,有班车可以直达吉祥街。那儿夜市热闹,酒瓶饮料瓶众多,还有大量的废纸箱,适合捡破烂卖。
村里给流浪汉办了老年卡,他固定乘车去吉祥街以及附近的垃圾场捡破烂,然后变卖挣钱。
吉祥街失火那晚上,大重孙子很可能见过流浪汉。
等到大重孙丢了货,从来不碰冰的流浪汉又表现出吸.毒发狂的症状,大重孙怎么会不联想到那些装在矿泉水瓶中的液体毒.品是被流浪汉捡走的呢。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看到了我们在河里捞东西。”
芒夏瞪大眼睛,结结巴巴:“可是他应该不知道你长什么样。我们不是都带了请神的面具么。”
叶颜叹气:“那不得感谢拍我视频上网的人么!”
她红了啊。
120医生能鬼上身,流浪汉又是从120车上冲下来撞死的。
大重孙看到120医生在河里捞东西,哪里会不往毒.品方向想。
芒夏稀里糊涂干掉半碗饭,终于想起来抱怨:“你真是吓死人!万一卢教授昨晚不舒服,推迟了解剖……那光头肯定会杀人灭口的!”
叶颜老神在在:“怕什么啊。他们本来也不打算把事情闹大。不然他们为什么一开始隔山观虎斗,指望大重孙抢了我们之后,他们再黑吃黑。”
因为他们并不愿意惊动外人。
大重孙这种有吸.毒史的,属于高危人群,嗑多药掉水里头淹死或者吸.毒过量没了都不会太引人注目。
典型的低风险人群,诸如身家清白工作稳定的她们就不同了,容易引发社会关注跟警察的重点侦破。
“后来大重孙被狗咬之后,他们才不得不出手。”
芒夏的脑袋更糊涂了:“不对,光头他们拦下救护车就代表他们已经发现流浪汉是捡走货物的人。那大重孙为什么还要事后猜?”
叶颜摇头叹气:“老大会让手下打成一片吗?”
大重孙是他安排的运货人,而光头男他们的身份更接近于打手。这二者都是跟老大单向联系的。
前者属于底层,后者应该隐约知道前者的身份。反过来,却是一头雾水。所以他敢在老大死后还安稳留下乡下老家。
光头男等人追查到了流浪汉,结果迟了120一步。他们不敢硬抢,于是刻意制造与120的矛盾。
等到人被撞死之后,他们也傻眼,因为死人永远保守秘密。他们不得不重新返回附近试图搜寻。这时候,大重孙正在抢劫。
芒夏吸气再呼气,继续讨伐叶颜的胆大包天:“反正你这样不行。你看那光头都用枪指着我们了,万一他开枪怎么办?”
“不还有个死了的大哥嘛。跳完殡仪馆的大神,我还可以去医院跳啊。”
芒夏瞪眼:“他疯了,由着你折腾?”
叶颜又给自己盛了半碗米饭,泡上酸菜汤,人间美味!
“人的贪心是没有止境的。就好比我,虽然饱了,可耐不住东西好吃啊。这笔生意成了,还有下一笔。货源只有他们老大才知道,光头能不动心?那我的机会不就来了么。”
芒夏恨恨地往嘴里塞了一大筷子烫好的嫩鸡肉,含混不清:“贪心不足蛇吞象,一百多万啊,他们每个人起码能分到快二十万,还不知足?”
“天真!你知道现在市面上一克冰多少钱吗?”
芒夏试探地竖起三根手指头。
叶颜摇头,拇指跟小指翘起:“夏天端了个贩.毒集团后,已经翻倍了。”
芒夏倒吸凉气,一瓶液态毒品550ml,十二瓶就是6600ml,这得多少钱。
“加了料的冰红茶四百一瓶,现在可能已经涨到六百或者八百。”叶颜叹息,“马克思教导我们,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
芒夏算不过来,只不住地吸气呼气:“这么贵,又有多少人要倾家荡产了。”
“错!如果毒.品的价格能上涨十倍,那么我保准使用者起码能降低一半以上。”
真正被陷害被强迫吸.毒的人其实只占少部分。绝大部分都是被起哄,自己有好奇心,然后又认为不是什么大事的人。
三百块钱不过是一两顿自助餐的开销,足够嗨一两天了。这么低的门槛,多的是人不以为意,自认为玩得起。
然而吸.毒的开销哪里仅仅如此。
它像魔鬼一样攫取着人的精神意志,让人挥金如土散漫撒钱胡乱投资肆意赌博,亿万富翁也能轻而易举折腾成穷光蛋。
“如果开始时,一天的开销就大几千上万,肯定能挡住很多人发热的脑袋。”
毒.品的价格越贵,流通越艰难,对社会越有利。
“那你为什么要留下那个小瘦猴?”
贩.毒集团全军覆没,就那小傻子因祸得福,因为没有参与交易,只是送去戒毒所而已。
叶颜叹气:“他是真被忽悠的。小孩子不懂事,叫人耍了。想戒掉哪有那么容易。这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参与贩.毒。既然未遂,我就拉他一把,成全他那点儿孝心。”
芒夏惊恐:“可你收了其他人钱啊。从你那儿出去,他们就被警察逮了,那不是砸你招牌么。”
回头他们出狱了,找她们算账怎么办?
叶颜瞪眼:“我怎么跟他们说的。我是不是让他们不要擅自离开,否则会有灾难。看,听我话的孩子安然无恙,自作聪明的人集体落网。天机不可泄露,为师我已经尽力了。”
窗台上的月光花忍无可忍,直接斥责自己的老祖宗:“不要脸。”
芒夏被她绕晕了,还想说什么,然而手机提醒响起,成功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啊啊啊,《新白娘子传奇》开始了,我最期待这集。”
叶颜朝天花板翻白眼。疯掉,也不知道人类是什么恶趣味。
小夏夏最爱看白蛇蜕皮变成.人跟白娘子喝了雄黄酒化成蛇的画面。
这都什么品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