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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小内监抬着一顶无盖幔纱的辇榻走到冯润身边,落依和寒香小心翼翼地搀扶她上去。刚刚坐下,四个小内监便把辇榻抬了起来,双蒙走在前面,领着他们自行宫的侧门进去。
金庸城的行宫比平城的皇宫小得多了。
前半区称“前朝”,是拓跋宏处理朝政事务还有接见大臣的地方,后面区叫“后寝”,是拓跋宏和嫔妃们居住的地方。
后寝由各个院落组成,每个院落之间高低错落,有台阶和长廊连接,迂回曲折。
进了自行宫的侧门后,双蒙便跟在辇榻旁走。
他脸上堆着笑,脸有得色对冯润道:“主子居住的连玥阁,不但距离主上的观德殿最近,还是整个金墉城行宫中最好的院落。奴才听说,当初皇后娘娘到来的时候,说喜欢连玥阁的那几棵桂花树,想在连玥阁住下来,但主上不同意,说连玥阁是要留给主子的——”
他忽然住了嘴。
鬼鬼祟祟一扫四周。
随后贴近辇榻,身子倾斜,凑近冯润的耳际旁压低声音道:“嘿嘿,奴才听说,当时皇后娘娘整张脸都僵了。”双蒙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
他的神情把冯润惹乐了,不禁笑了起来。
素不知,远远的一个亭子里,坐着冯清,高贵人,李夫人。她们同时向冯润看过去。
此时夕阳还没完全下山,在天那边散发出最后的艳光。一缕金色的残阳光撞巧落到冯润身上,她微微扬起了头,一张细腻若凝脂的脸孔仿佛笼罩着一层神秘的光环,美得就像自画中走出来那样。
辇榻渐渐远去。
消失在冯清,高贵人,李夫人眼中。
高贵人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喃喃:“她跟我同年,今年也是二十四岁了。奇怪,她怎么一点也不显老?容貌娇嫩得像十七八岁,妩媚妖娆更胜从前,真是不可思议。”
李夫人不搭腔,偷眼望冯清。
冯清脸上没太多表情,淡淡道:“我二姐向来容貌出众。也因为如此,这些年来主上才会对她念念不忘。”
“历代出宫的嫔妃,有谁是能够回到宫中的?”高贵人一脸愤懑:“可她的命就是好,不但能回来了,主上还费了心思,派了一众人到平城去接,倒也风风光光。”
“高贵人,你可别这么说,主上最听不得别人说半句我二姐不好,给主上知道了,少不了被训一顿。”冯清语气中略有责备:“主上也说了,我二姐当年出年出宫,不外是养病而已,并没有犯什么罪,也不曾被削妃位,如今我二姐的病已痊愈,主上重迎进宫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一副温柔贤淑恬静知书达理忍辱负重的样子。
高贵人低头,狠狠扯手上的帕子。
李夫人笑道:“高贵人姐姐也不必担心。如今你贵为贵人,视三公,三夫人之首,品级在皇后娘娘之下,众嫔妃之上。只要听从皇后娘娘之令,对皇后娘娘忠心耿耿就行,别人,还不必理会。”言下之意,高贵人身份地位不比冯润低,为必理会她。同时,也有捧冯清之意。
冯清神色仍然波澜不惊,微笑道:“李夫人,你可错了。我前两日听主上说,我二姐这次进宫,要册封为左昭仪,视大司马,品级自比贵人高。”
高贵人和李夫人异口同声:“真的?”
冯清一笑:“那你们以为呢?”
高贵人和李夫人面面相觑。
李夫人再也淡定不下来,喃喃:“主上对她,可谓是情深不移,什么好处都给她占了。”
高贵人更是烦躁,不禁低声咒骂句:“当初那场病,为什么没把她病死?让她活下来祸害我们?”
冯清垂下眼睑。
其实她的焦虑,不比高贵人和李夫人少。
她并不介意拓跋宏后宫三千丽。拓跋宏是九五至尊的国君,身份地位尊贵,妻妾成群也正常不过。她介意的是,冯润进宫来了,——谁都可以进宫,就是冯润不能进宫。
冯润进宫了,冯清想,自己还有好日子过吗?
冯润到了连玥阁。
门前立着十来个侍婢内监,见到冯润,齐齐跪下来磕头请安:“奴婢(奴才)见过主子,主子吉祥安康!”
冯润扫了他们一眼,淡淡道:“起来吧。”
众侍婢内监异口同声:“谢过主子。”
站了起来,垂首一旁恭恭敬敬而立。
全是些生面孔,冯润没一个认识。以前平城宫中伺候她的那些人,死的死,走的走,散的散。
兰香的同乡王安,双蒙说,他死了。
冯润出宫一年后,高贵人找了一个借口,让王安到馨怡宫侍候她。没过多久,高贵人挑了他一个错,杖打王安三十板子,王安自知难脱离高贵人手掌心,不吃不喝,然后便死了。
双蒙说,王安死的时候,还叫着兰香的名字。
他不知道,兰香后来也死了。
冯润走进连玥阁。
连玥阁建造精美,绿琉璃瓦顶,殿檐斗拱,画栋雕梁。院子里回廊百转,有秀石迭砌的玲珑假山,青翠的松、柏、竹间点缀在精巧的亭台旁。
优美别致,情趣盎然。
卧室很大,房间四角立着汉白玉柱子,墙壁是白色石砖雕砌而成。几,案,橱,柜,台架,屏风,用材莫不是檀、楠、沉香等上等木料。
豪华精雕细琢的紫檀镶玉大锦塌上,叠着整齐的红色锦被,帘钩上挂着粉色纱幔,清风拂过,薄纱婆娑扬起,迷离着淡淡的香氛。
没过多久,拓跋宏便来了。
他神色动人,英气逼人,——自从太皇太后去世后,他正式亲政,大权在握,言行举止间,不觉有一种锋芒毕露九五之尊的气质,威严,凛然,尽显一代英主的勃发雄姿。
见冯润,他上前,拥抱她。
紧紧的抱着,仿佛一松手,她便会消失似的。
冯润伸手环绕着他的腰,把头温柔的靠在他的肩上,那熟悉而久违了的怀抱,让她有了要落泪的感觉。心里想,她跟拓跋宏真的又再相见了么,真的又再在一起了么?
一切的一切,美好得像在作梦。
有一种不真不实的感觉。
冯润喃喃道:“陛下,妾爱你!妾很爱很爱你!陛下,我们以后不要再分离了,好不好?”
拓跋宏轻声道:“对,我们以后不要再分离了,永永远远在一起。”
冯润笑了。
笑着笑着,泪水从眼睛里飞溅了下来。拓跋宏伸手,为她擦去泪水。随后把她搂得更紧了。“润儿——”他道:“平城到洛阳,路途遥远,经过二十多天的长途跋涉,路途上很辛苦吧?”
“确实是挺辛苦。”冯润回答:“还好一路上有李御史中尉大人照顾,所以才能平安到达。”
拓跋宏道:“李彪回平城办事,刚好也是这个时候回洛阳,朕就让他一起护送你。这李彪,极有才能,难得的是他耿介不阿,是一位好臣子。”
冯润道:“妾听别人说,李御史中尉大人还是位好官。”
拓跋宏点头:“他是我们北魏国的汲黯,朕有如此的好臣子,是一大幸事。”
汲黯是谁?
汉代著名的直谏之臣,为人严正而被人敬畏。好学,又好仗义行侠,注重志气节操,品行美好纯正,喜欢直言劝谏。
拓跋宏把李彪比作汲黯,可见他对李彪的认可。
拓跋宏又再把目光落到冯润的脸上,细细打量她。眼神温柔,无限的爱怜,轻声道:“润儿,你愈发清瘦了,一张脸尖尖小小的,整个人柔柔弱弱,风大些都能把你吹倒了。”
“妾一向来都是这么瘦。”冯润道:“从来没胖过呢。”
“润儿,相信朕。”拓跋宏低头,轻轻吻她:“朕会好好疼你,好好爱你,朕不会再伤你的心,不会让你受到任何委曲了。”
冯润“嗯”了声。
拓跋宏又再道:“润儿对不起,朕奉祖母的遗诏,册封冯清为皇后,因而只能委曲你,册封为左昭仪,视大司马。司天监已选定了黄道吉日,就在下个月初二。润儿,朕会为你风风光光举行册封左昭仪典礼,让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朕最心爱的女子。”
冯润又再“嗯”了声。
不然又怎么道?
昭仪在嫔妃中为第一等,分左右两等级,左昭仪等级要比右昭仪略高。在宫中,左昭仪地位仅次于皇后,属于皇后之下,众嫔妃之上。
因为要低冯清一等,冯润有些不甘,不过她也没这么蠢,有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装出了很开心的样子,感恩戴德那样的对拓跋宏道:“妾谢过陛下!谢谢陛下对妾不离不弃,谢谢陛下的万般宠爱。”又再装了一副极满意的神情:“妾能够再次回到宫中,重新能够跟陛下在一起,妾已是很满足了,其他的妾并不是很看重。”
拓跋宏抱她更紧了:“润儿,好润儿!”
当晚,他留宿在连玥阁。
窗外的月亮又圆又大,明晃晃的光线落进来。拓跋宏和冯润就像两株痴缠的藤,似乎要将这几年来失去彼此的欢爱,耗尽于今夜。
两人的灵魂在沉沉浮浮。
拓跋宏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深深的被冯润纠缠,而他却甘愿。拓跋宏想,他就要和冯润如此,地老天荒,至死不渝。
冯润肚脐内的肌香丸已溶化,渗入她的体内。似有似无的淡雅幽香,神秘而又魅惑,令人欲罢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