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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玄空心智如此坚定的人听到这个反问之后,他也失神了好一会儿。
“你到底在问什么?”杜清远有些不满于玄空的沉默。
玄空顿了顿,然后道:“那你们这里如果有人作奸犯科,该如何处置?”
难道是就地打杀?
杜清远怪异的看了玄空一眼,“你连这个都不记得了?”
看到了玄空点头之后,杜清远轻咳了一声,开始解释这种小孩子都知道的东西,“虽然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听到皇帝这个词的,但整个清江城里诸事管辖权可和那个皇帝没什么关系,都是由杜府、张府、杨府联合掌管的。”
见玄空还是一头雾水,杜清远皱了皱眉,“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等杜清远再回来的时候,汤药也已经熬煮好了,他将放在那里的药汁一饮而尽,接着将手中拿的卷轴一样的东西抛向玄空。
卷轴被玄空在空中截获,他摊开之后,才发现这是一份地图。弯弯曲曲的线条描述的及为详尽,玄空一一看过去,等浏览完了之后,他才忽然有些明悟。
这里竟然是将土地划分成一座座城池,城池一共有十二个,清江城算是位置最好的,土地丰饶,民风彪悍,如此以来也是疆域最大的地方。
摸了摸地图上面红色的“杜”字标记,玄空终于明白为什么提起杜家的时候,所有人都是那副敬畏的模样了。怪不得,杜清远手下的那些仆从能够手持刀剑,怪不得他能就这么让人了结这么多条人命。
“多谢施主。”玄空认真的向杜清远道谢。
地图这种东西,无论到哪里都是绝密的,杜清远能够给他看,已经是莫大的容忍了。
“贫僧不会外传的。”玄空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杜清远看了看玄空,冷哼了一声,“你有那个本事从我眼皮子底下传递消息?”
玄空闻言下意识的撇了一眼被放了草乌汤药,杜清远一看到他这个动作,顿时深吸口气,“这只是个意外。”
玄空点了点头,“贫僧知道。”
见他表情淡淡,不知道为什么,杜清远感觉更生气了。
“你这和尚……”话至一半,杜清远忽然词穷,接着他重新坐下,将玄空手中的卷轴抽了出来,“算了,爷不与你计较。”
玄空心中有些好笑,他也不遮掩,接着就勾了勾唇。
杜清远看着眼前的和尚一闪而逝的笑容,忽然就怔在了原地。
“施主?”玄空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杜清远心头一热,顿时就伸手要摸上玄空的脸,“再笑一个!”
玄空看着即将触及到自己脸颊的手,反手一扣,就将它打了个对折。
杜清远本来以为玄空单薄的身板里不会有多大力气,然而等自己被擒住以后,杜清远才发现自己像被人用铁条箍住了一般,挣扎了半晌,他才挣脱开来。
“施主自重为好。”玄空一双眸子如同点漆的望了过去。
因为凑的近,杜清远连玄空脸上落上了日光的汗毛都看的清晰,还有……玄空因为说话小小颤动了一下的喉结。
和尚的喉结只是微微突出,并不和他的那样显眼,隐匿在下巴处的阴影里显得竟然有些神秘……这么一想,杜清远口中蓦然变得有些发干,比玄空肤色暗了不止一筹的面颊不可遏制的涌上红潮。
接着,杜清远做了一件他以前从未做过的事。快步走在长长的回廊里,杜清远被一阵疾驰而来的夏风吹醒。
他竟然在自己的院落里落荒而逃了!
忽然间,杜清远的心情变得异常复杂,他咬牙,对着一旁侍立的人意味不明的开口,“带爷去找刚刚那个大夫,爷今天非要问问是谁借他的胆子!”
侍从眼皮跳了一下,接着就低着头开始为杜清远引路,至于他的心中则为那个大夫掬了一把同情泪。
撞上大少爷心情不好,那大夫不死也要脱层皮。
玄空看着突然变得空空荡荡的房子,他先是皱了皱眉,不知道那位又发什么疯。拢了拢凉塌上的被子,玄空感觉到了深深的疲累,接着就睡下了。
——
两个月后。
杜清远从抖如筛糠的侍女手中接过茶盏,慵懒的吹了吹上面浮着的茶叶沫儿,饮下一口之后,他才抬眼看向眼前这个虽然才年仅四十三,但面上已经爬满了皱纹的男人。
“感觉如何?”想了想,杜清远又似笑非笑的加上了一个称呼,“父亲?”
“畜牲!孽障!我当初就该在你娘生你的时候一把掐死你!”杜文江喘着粗气,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如此才能消他心中之恨。
杜清远怒极而笑,他一把将手中的茶盏往他脸上一丢。看着被烫的在地上不停捂脸翻滚的杜文江,杜清远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我娘?你配提她?”
若不是杜文江当年的放纵,他母亲又怎么会死?!
“你往我娘嘴里灌红花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娘还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怎么不想她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另一个儿子?”杜清远森然的看着杜文江。
杜文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难逃一死,于是突然变得无所顾忌起来,“你娘生下你是妖物,肚子里的另一个也是,我这是为了杜家好!”
自小到大,杜清远就像是地府投胎的恶鬼一般,浑身的狠戾藏都藏不住。杜文江还记得,当时他在杜清远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夜夜做噩梦,这难道不是上天给予他的警示?
杜清远冰冷的眼睛里半点情绪也没有,他伸出了手,顿时就有人将钢刀递到他手上。
杜文江看着眼前杀气腾腾的杜清远,手脚并用的往后退着,直到挨上寒凉森然的墙壁。
“杜清远,你弑父害母,你等着吧,你会遭报应的!”
“天煞孤星!你不得好死!”
……
杜清远充耳不闻,眼皮子都没动。
手起刀落,一个浑圆的人头睁着铜铃一般的眼睛滚落在地上,沾满了尘泥。
——
另一处,杜清远的院落。
玄空摸了摸自己的腿,如今他已经能够下地走路了,只是没有正常人那么利索,一深一浅的。
看着满院站着的人,玄空仿佛从他们身上看到了前世上过战场的卫兵的样子,只是身体透露出的煞气要少一些。
刀刃在阳光下散发出阵阵凛冽的光芒,直把人眼都要灼烧出一个空洞。
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了,白术杜仲两人来了杜府一次之后,玄空见他们似乎对这里实在是畏惧,就没有再提过了。
至于他自己,玄空不知道杜清远为什么不放他离开。每次他一提这个问题,杜清远都拿他伤势未好来搪塞他,到了最后,杜清远甚至搬出了救命恩人这一说法。
一拖再拖,转眼就是两个月。
缓慢的抬脚往桥上的凉亭上走,玄空看着前方,目光悠远而又平静。
刘玉莹让丫鬟端着消暑的东西来杜清远的院落里打听消息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和尚面上光洁平滑,不重不淡的眉毛仿若初夏傍晚的荷塘,半点没有波动。鼻梁高挺,山根微隆,衬得旁边两只眼睛越发的醒目,直叫人忍不住心生虔诚,匍匐于他的脚下祈愿。
刘玉莹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了佛寺中拈花而立的佛陀,但等她看清和尚的面容之后,忽然就皱起来眉。
怎么是他?
因为杜清远的院子自他回来之后就重新变得固若金汤,刘玉莹好不容易才让人打听到了对方似乎带了一个人回来,还是个和尚,但她万万没想到,杜清远带回来的竟然是原来自己的人!
下意识的,刘玉莹就向前跨出了两步。接着她的脖子上就架上了一柄利刃。
“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老爷只是生病,杜府还轮不到杜清远当家!”刘玉莹色厉内荏的喊。
虽然这么叫嚷,但刘玉莹心中也有些打鼓。她总觉得今天的杜府十分不寻常,尤其是……主院那里的府堂。
娇妍在前,侍从却不为所动。这下子,刘玉莹的粉面上顿时涌出了一阵细汗,心中也有些不妙的预感。
别叫杜清远趁老爷病重伺机篡权来了……那她这番前来,不正是羊入虎口吗?
顾不得那么许多,也不知道那和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刘玉莹想也没想就高声呼喊,“玉光!”
接连三声,玄空这才后知后觉对方是在叫他。
联想到原身曾在杜府生活过,似乎还和那个女人有过交集,犹豫了一下,玄空开口,“能……让那位施主过来么?”
侍从面上有些为难,保护玄空是杜清远亲自下的命令,而刘氏和大少爷素有旧怨,谁知道她会不会趁机作出些什么事来。
玄空不豫让侍从为难,也就没有再提,接着往台阶上走了。但刘玉莹贯会看人脸色,就在侍从思考的时候,她已经对着丫鬟使了个眼色,两人就这么绕过了侍从。
侍从握了握手中的刀,却没有追上去,只是一双虎目死死的盯着她,但凡刘玉莹有半点异动,他就会将手中的大刀掷出,一刀了结了她。
等刘玉莹走到玄空的面前的时候,她也发现了如今他的腿脚似乎并不好使了。刘玉莹之前就垂涎他,现在见他变得更好看了,更加不会顾及那一点问题,想也没想,她上去就扶住了玄空的手臂。
感觉到自己伸出的手落了空,刘玉莹顿时泪盈于睫,言语也变得有些哀切,“玉郎……你不认得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