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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竹心中惦记 着还是早日接渔舟上京,于是立刻又派了人回宣阳城,这次去的是最为年长、也是最为稳重的白芷。明明已功成名就,可宣竹不知为何心中总有几分不安,似乎将要发生什么难以承受之事。
官职已有着落,宣竹 不愿学别人四处钻营,因而拜帖只投了太傅府。没曾想到,太傅府居然接了拜帖。既然如此,宣竹不敢托大,不得不上门拜访。
这太傅府可 谓是真正的清贵世家,门第显赫,世代相延,门生众多,却从不结党营私。若说天下科举被录取的进士都是天子门生,那么天子则是东陵太傅的门生。朝堂之下,圣上见了也得恭恭敬敬地称一声恩师。
据说这位帝师年纪并不大,甚至比圣上还要年轻几岁,早年也是个风 流人物,府中娇妻美妾,享尽齐人之福。只不过后来变故横生,因家宅不宁之故,嫡女下落不明,青梅竹马的发妻自请下堂,嫡子四处漂泊。东陵太傅懊悔万分,痛定思痛,遣散美妾,过上了清静的日子。
其夫人本是将门之后,后来几经波折,太傅终究还是将她从娘家请回了府中,但自那以后,其夫人闭门谢客,久居佛堂,茹衣素食,不问世事。没过几年,又因思女心切,患上了癔症,日夜不离汤药。
太傅府嫡长子东陵泛舟是个文武双全的少年,昔年与太尉府的钟离怀瑾、丞相府的褚进并称“燕京三杰”,上马可挽弯弓射大雕,下马可提笔作锦绣文章,可这样文武双全的俊才却迟迟不肯入仕,多年来执著地做两件事情:一者,为母亲寻医问药;二者,四处寻下落不明的妹妹。
太傅府坐落在繁华的城东,门前蹲着两只威武的石狮,与那斑驳的围墙一样,皆沉淀了岁月的痕迹。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抬手扣门,再扣,终于有人应和。
进门后又是另一番光景,覆篑土为台,聚拳石为山,环斗水为池,或是重峦叠嶂,或是山环水绕,亭台楼阁,鳞次栉比。或是雕栏画栋,或是小桥流水,一步一景,绝不雷同。见得最多的是花墙和廊子,有墙壁隔着,有廊子界着,层次多了,景致就见得深了。可是墙壁上有砖砌的各式镂空图案,廊子大多是两边无所依傍的,实际是隔而不隔,界而未界,因而更增加了景致的深度。
阶砌旁边栽几着丛树带草,墙上蔓延着爬山虎或者蔷薇木香。若推窗而望,入目皆是清新雅致的景致,近处是几竿修长的翠竹或几棵翠绿的芭蕉,远处是一一风荷举,使人不由地想起“雨惊诗梦来蕉叶”与“风载书声出藕花”。
宣竹尚未走远,有一白马少年飞奔而至,十七八岁年纪,身材伟岸,古铜肤色,飞眉入鬓,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幽暗深邃的冰眸子,显得狂野不拘,邪魅狂狷。
他刚下马,官家打扮的仆从立刻奔了过去,笑容满面地道:“公子回来了!”
他点了点了头,冲照面的宣竹也点了点头,讶色在眸中一闪而过。
东陵泛舟寻思道:“自母亲病重后,父亲深居简出,已经许久不曾见外客了。这位丰神俊朗的少年不知是谁家公子,竟然从未见过。”
宣竹知晓他身份后,立刻行了一礼,随着引路的仆从走远了。
转亭台,绕楼阁,约一刻钟后,宣竹在客厅见到了考场有过一面之缘的太傅大人,和前些日子相比,似乎又清减了几分,两鬓的白发也多了几许。
他笑着招呼道:“新科状元来了,坐吧。”
不同于东陵公子的傲岸不羁,他脸上时常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一身寻常的常服,非但没有丝毫达官显贵的架势,反而带着令人舒服的平淡冲和。
“恩师。”宣竹行了一礼在下首入座。
“听说你是宣阳城人,到燕京后可还习惯?”他微笑着问候道。
“比起宣阳城,燕京自是繁华了许多。”宣竹淡淡地应道,“不过,二月天飞絮迷人眼,颇有几分不自在。”
他中肯地说燕京飞絮多,却丝毫未露出对燕京繁华的艳羡之情,与时下大部分“乱花迷眼”的少年显得颇有几分不同。
燕京有许多人对这位横空出世的新科病状元十分感兴趣,抛出的橄榄枝也不少,却不见他有任何攀附的举动,引得东陵太傅对他也有几分好奇。
既然能够引得圣上青眼相加,那就有相见的必要。而且,因为东陵太傅是会试的主考官,暗自向他打听宣竹的人并不少。
“柳絮飞花,却是恼人得很。”太傅应道,“你殿试的策论,老夫也看过,立意新颖,文采斐然,能否与老夫说说你的新奇的思路?”
“不怕恩师笑话,学生也是曾受他人点拨。”他微微勾了勾嘴角,带了一分浅淡的笑意。
“哦?”太傅非常感兴趣地扬了扬白眉。
他面色微红,浅笑着将与渔舟关于“张良之死”的争论回顾了一番,轻波敛盈,脉脉含情。
“小小年纪,已有贤内助,倒是可喜可贺。”太傅叹息道,语气中隐约带了几分遗憾。
宣竹的身世和坎坷经历并不是什么秘密,他的妻室从未听人提起,也没有人想到他如此年轻已有妻室。不过,宣阳城荒野之地,他的妻应当也不过是小门小户的女儿家。
金榜题名,状元巡游,岩岩若孤松之独立,肃肃如松下风,宣竹这朵高岭之花不知吸引了多少少女的心思,乐仪公主便被他的风姿倾倒。
因此,太傅此番见宣竹,未尝没有圣上的授意。
太傅是何许人也,一眼便知人家伉俪情深,后面的谈话也只字未提乐仪公主。虽说心若不动,风又奈何,但是太傅仍希望这位年轻的状元郎能够与他的糟糠之妻白头到老。
阅尽千帆后,回首看自己的往昔,错过的太多,留下的遗憾也太多,如今只希望年轻的后生有情人终成眷属,看着他人幸福似乎也成了一种慰藉。
末了,太傅语重心长地道:“庭芳,京官不好当。犬子与你年纪相当,若是得闲,多来府中坐坐吧。”
太傅此言,一者表示了庇护之意,算是彻底认下了宣竹这个门生。二者也存有自己的私心,自钟离怀瑾和褚进先后离京,东陵泛舟再也没有好友。再多的苦只愿意自己扛,与他这个父亲始终保持着冷淡的客套。
眼前这个身世坎坷的病弱少年,和燕京许多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少年有着太多的不同,兴许能够与泛舟结为好友,但愿吧。
自拜访太傅府之后,宣竹的日子清静了许多,雪花般的拜帖终于少了许多,当然耳根也清静了许多,沈梦溪没有成日念叨了。
虽说吏部的正式任命还未下达,但是出任刑部主事前需准备的宴会全都有条不紊地悄悄筹备了起来。
紫苏心思最玲珑,刑部上上下下有哪些官员,他们各自负责什么,有哪些喜好,家中姻亲关系,妻妾子女等等消息打探了个遍,根本不用宣竹吩咐,全都一声不响地呈到了宣竹的书案上。
忍冬虽然年纪小,志向却不小,一手买办府中宴会所需物什,一手独自挑起了天下楼中大大小小的事情。
身边这四个孩子,宣竹越用越顺手。当时收容他们,仅仅是因为渔舟善良,又怎么会想到他们后来竟然成为了宣竹的左臂右膀。
宣竹体弱多病,几乎人尽皆知。借住在姑姑府上的澹台小姐,借着探病之名,时常登门拜访,或是送名贵的药材,或是送糕点瓜果。她若是邀沈梦溪同来,宣竹会陪他们在客厅小坐一会儿。若是独自登门,宣竹从来都是避而不见。他一直谨记着: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
回宣阳城的当归和白芷,始终没有音讯。其实他们启程并没有多久,可宣竹心中急切,顿时觉得度日如年。他常在夜里枯坐,挑亮灯火,看着她的画卷发呆,一点一点地抚过她的眉眼,一点一滴地想起那些生动的往事。有时回过神,顿觉得有几分心悸,自己竟然靠回忆度日。
有时想想,却又满是歉意,她与自己结成连理后,并没有过上几日好日子,为了养家糊口,那双手始终带着厚厚的老茧,粗糙得可以挠痒。
那段艰难的日子总算是熬过去了,待自己升官之后,就为她请封诰命,到那时她就是真正的诰命夫人了。尽管她出身低了点儿,性子又桀骜不驯,但若有诰命在身,别的夫人应该不敢太过为难她。
同时,宣竹心中又有几分隐忧,她在宣阳城自由自在惯了,将来新建了府邸,仆奴成群,也不知她会不会觉得烦闷,大抵是会的吧,如果真那样,自己就多陪陪她吧。若是公务繁忙,实在无暇陪她,那么与她生几个孩子也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