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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珊珊家躺了两天,她昼伏夜出,第二天白天带着饭回来,吃饱就睡,循环往复。
第三天的时候,我换了身衣服,出走了这间简陋的隔断出租屋。
我打扮得人模狗样,走起路来趾高气昂。外面阳光明媚,一片晴朗的艳阳天。对着北京难得的蓝天,我觉得我终于可以正视并走出一些事情了。
很早我就出了门,早高峰的北京地铁简直不是人挤得,即便如此,早上八点的时候,我还是准时出现在了何氏固业的楼下。
这是我第一次以执行董事助理的身份来这里,我推开何孟言办公室门的时候,他漠然地抬起头,一半没想到,一半意料之中的样子。
然后指了指后面的小门:“你办公室,我已经让人安排好了。工作时间是上午九点到十二点,下午两点到六点,周末休息,有什么问题现在说。”
“没有问题,承蒙何总照顾。”
是的我想好了,我要牢牢抓着我手上的股权,尽情享受它们能带给我的福利和畅快。反正我现在一无所有了,那不如让伤害我的人也一无所有。
我还在办公室里收拾桌子的时候,珊珊打来电话,问我怎么不在家。
我说我出来找工作了,不能一直赖在你家。
珊珊“哦”了一声,然后问我晚上还回不回去,我说我有空也看看房子吧,咱们不能一直挤在那一个小破屋子里一米二的床上啊。
结果说什么就来什么,我这边电话刚挂断,周医生又给我打过来,说他这段时间忙,一直说帮我找房子结果忘了,现在他找好了,在我们学校附近,一室一厅。
我一听赶忙拒绝,北京啊,一室一厅还了得,能有个珊珊那样的小隔断我觉得就不错了。还不等我说出拒绝的理由,周医生说他已经订好了,付了三个月的房钱,我就算不去住这钱也不会退。
我只好说那好吧。说实话我挺感谢周晏哲的,本来我以为我和滕思芸的死有关,他应该也恨我入骨才对。然而偏偏没有,相反,很多次我需要帮助,都是他第一个出现在我身边。
他说自己下周就要去香港了,要赶在走之前见我一面,好吧房子钥匙给我,问我什么时候有空。
我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今天晚上我去医院找他。
结果我话音刚落,门一把被何孟言推开,他冷冰冰地把一摞文件扔我桌子上:“晚上加会班,最近事情多。你毕竟也是股东,总希望多为公司做点贡献对吧。”
要说他没听到我刚才和周医生的对话,我死也不信,无非是为了搅和掉我的局,才侵占我的私人时间。
“今天没空。”我说,“不是才说六点下班么,这第一天,我老板就这样难为我,以后我还怎么干?”
“你晚上去哪?”何孟言走到门口,手随意插在口袋里,漠然问道。
“我约了人看房子。”
“没房子住就去我家住。”他说,仿佛我们不是害死了对方亲人的仇敌,而是朝夕相处的情侣。
我站直身子,态度笃定:“用不着。”
“随你。”何孟言并不坚持,“反正做不完不许走。”
“我晚上真的有事,不过你放心,你说得对,我毕竟是公司股东,事情我肯定会做完。”我赌气似的把文件都往我自己这揽了揽,“做不完的我晚上回来做。”
和周医生其实也就几天没见,一到六点整,我就迫不及待跑出了办公室,我跑出去的时候何孟言已经不在门口了。也是,他日理万机,保不齐晚上又是什么饭局或者谈什么生意。
我和周医生约在附近的地铁站,我只是说我在附近的公司实习,并没有全盘托出正在何孟言办公室里面的小房间里给他打工的事情。
见到人之后,他问我想去哪,我也找不出什么好的出处,这附近毕竟是金融中心,人来人往,连个能坐下来闲聊的地方都人满为患。我想了想,说不如就去上次三里屯那边的烧烤店吧,就当重温一次我们之前的相聚。
周医生一口答应下来,然后客气地把我迎上他的车。
周晏哲表现得和之前一样热情,作为同样知道康康死讯,还目睹了我妈当街打我的人,他没有宋西辞的故意闭口不提,他很平静地问我康康后事处理得如何。
我肯定不会说出在殡仪馆那处闹剧啊,我就说都挺好的,我妈和我嫂子已经回老家了,我嫂子和我哥毕竟还年轻,以后也许还能有孩子。
话虽如此,不过都是自我安慰的谎话,说出来自己听着心安罢了。
周医生点点头,没有接我的话茬。
我于是主动笑着岔开话题:“对了,你怎么突然要去香港啊?最近这么流行去香港么?”
“流行?”周医生突然警惕起来,“还有谁去了香港?”
“没有,我一个大学同学,也去香港完了。”我不想过多透露关于何孟言的东西,所以随口编了个谎话搪塞过去。
“哦。”周医生神色暗了下去,缓了缓才回答我的问题,“我去见一个朋友。”
转眼间到达三里屯,周医生找地方停了车,和我一起往那家烧烤店的方向去。路上我们经过了工体,这一次没有什么卖唱的流浪歌手。我停下脚步,微笑道:“之前你在这里唱的那首《突然想爱你》……”
“你还记得。”周医生步伐也停在我身边。“
“嗯。”我用力点点头,“挺好听的。”
“那你还记得那天你问我的事儿么?”
“什么事?”我看向他。
周医生好看的眉头莫名地蹙起,他似乎在自我纠结着什么。许久,他才开口道:“你问我,为什么会弹唱这首歌。”
我当然记得,我问他一个医生怎么会这些,他说是有个女孩教的,在香港的时候。
所以,他这次去香港……
我问了出来,他这么急着跑香港,是不是和这个教他弹唱这首歌的女孩有关。
周医生眼神很复杂,是那种隐忍中透着一丝伤感,期望中又包含绝望。
我于是没再追问下去,主动敞开步伐:“走吧,咱们去吃饭。”
“等一下。”他却叫住我,“我那晚之所以会对你唱这首歌,是因为,你很像她。”
我没想到,周医生最终选择对我敞开心扉。
他说,我猜的没有错,他去香港,就是为了见这个女孩一面,见这个早就该香消玉殒的女孩一面。他说,这个女孩和我很像,听名字就很像。
我叫吴愉,她叫卜悦。
这个曾经在何孟言脑海中萦绕不散,曾经出现在他的手机相册,曾经也吸过毒,跳过楼,本来已经从世界上的消失的女孩,居然又出现在了周医生的口中。
“我听说她没有死的时候我也很讶异。”周医生缓缓道来,“三年前,孟言在美国的时候,她从楼上跳下来,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我当时还在香港,为了这件事特意来的北京。我没见到她最后一面,很公平,何孟言也没有见到。我们俩当时打了一架,他被我打得浑身都挂了彩,他让着我,我知道。但是那一刻,我真的想杀了他。”
周医生说,卜悦跟何孟言去北京的时候,他尊重卜悦的选择,因为他相信何孟言能给她幸福,给她想要的生活。然而没有,他再次见到卜悦的时候……
哦,不对,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卜悦,因为卜悦死了。
我有些乱了:“所以,你去香港,是为了见她什么?”
“我去香港,是因为我听说卜悦没有死。”周医生情绪难得地激动起来,“毕竟,现在回想起来,当年也只是听说她跳楼了,我没有见到,何孟言也没有见到。而卜悦在北京无亲无故,根本没有人可以证明她死了。就算有人见到她的尸体,那也是从三十楼掉下来,血肉模糊,谁又能保证那就是卜悦呢!”
我觉得周医生越说越离谱了,卜悦假装自杀也许还有可能,找人替死就太匪夷所思了。
我试图平复了一番周医生的情绪,复又问道:“你怎么知道卜悦没有死呢,你也只是听说啊。”
“我有照片,我在香港的朋友给我发过来的。”说着他掏出手机,我能看到他的手都是颤抖的,颤抖着打开相册,颤抖着翻出那一张。
怎么说呢,那是人海茫茫中的一个背影,虽然她纤瘦而出众,却也只是背影,几乎没有辨识度。我苦笑着表达了我的疑虑,我认为是他想太多了,可能他真的对卜悦感情很深,接受不了她去世的事实,但是单单凭借一个不清晰的背影,就说卜悦是假死,未免太荒谬了。
周医生却很坚定:“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也要去香港看一看。”
我理解他,虽然我并不支持。
看着他透露出希望的表情,我又着实不愿意打破这种幻想,虽然它原本就是幻灭的。
“可以问你个问题么周医生?”我道。
“什么问题?”
“你,还有何孟言,究竟和这位卜小姐有什么过去?”
周医生顿了一下,抬起头注视着我:“你真的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