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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觉得,原来我们是互相以一种仰视的态度对待彼此的。
真好,谁说一定要爱得死去活来,经历了千难万险,像戏剧里一样,要各种误会,各方阻拦,才能最终在一起的?
我们之间就不用。我们之间的感情就不会那样千疮百孔,然后双方假装忘记,只往前看。我们可以一直这样甜蜜,一直这样平稳。
我忽然想起风长莫的事情,抬头道:“对了,不管我怎么努力,节芒都本性多疑。况且我从小又不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对我始终没什么信任可言。不过风长莫是从小在他身边的,如果风长莫也和我们一条心的话,或许我们的事情会好办很多。”
“卿卿。”他清清淡淡地叹了口气,“我们在一起时别提其他的男子,好吗?”
我噗嗤一声笑起来:“怎么?你还吃起乱醋来了?”
祁珩也笑起来,好看的眉眼清清亮亮的:“不吃卿卿的醋,还能吃谁的?”
我把他埋进他的怀里,省得可恶的他看见我羞红的脸来笑话我。
他那样可恶,我也不是第一回认识他了。
祁珩忽然道:“风长莫不是你的亲生兄长,再怎么样也要和他隔得远一些。”
我莞尔:“是,我知道了,醋王。”
我回流年阁的时候,正是祁珩送我回来的,双颊绯红。
音儿正在为我绣裙子上的锦葵花,一朵一朵开得灿烂。
月牙笑意盈盈看着我:“公主总算回来了。和那祁家长子处得如何?”
我满面通红的啐了一口:“就知道打趣我,食坊的吃食可拿过来了?”
月牙笑答道:“这是自然。都在阁子里摆着呢,公主何不……何不刚才把祁家长子留下来一起吃饭?”
我赶紧冲进里头,躲避月牙的打趣。
桌上摆着一碟醋黄瓜,一盏茉莉蜜茶,一道蜂蜜烤鸽子,一碗小黄米粥。
我欢欢喜喜地坐下来,夹了一块烤得喷香的鸽子肉。
满心走过来,期期艾艾。
“怎么了?你也想吃吗?那坐下来一起吧?”我冲着她晃了晃我手里的鸽子肉,香气四溢。
满心好不容易张了口:“公主,奴想问一声,公主这次回天宫,和从前不一样了吧。”
我脑袋里的弦绷了一下,随即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道:“哪里不一样了呢?”
满心不答,却望着桌上的菜出神:“今天的饭没有毒呢。”
我夹了一口:“你到底想说什么?”
满心叹了口气:“公主,奴知道公主怨恨天帝,可是现在天帝待公主真的很好。”
我全身泛起鸡皮疙瘩,沉吟片刻道:“满心,你终究,还是节芒的人啊。”
满心刷的一下跪在地上:“公主,奴不知道公主在谋划些什么,可是奴还不傻,奴知道公主这次回来另有目的。只是公主毕竟是把天帝当做过父亲的,若是以后天帝……以后公主要留天帝一命,全当做个善事了。”
我冷眉微挑,却在刹那间收敛住全部冷意:“满心,一个曾经要害我性命的人,你觉得,该留着他?”
满心叩首:“公主,我不是在为天帝说话,也知道公主杀伐果决。只是,公主如果真的杀了天帝,难道自己会安心?”
我会安心吗?
当我还是一株锦葵花的时候,我对节芒的卑劣深恶痛绝,没有一日不想把你的锦葵花坠子狠狠拍到他的脸上,让他后悔,让他生不如死的痛苦。
后来,我发现我好像错了。节芒可能是真的欢喜漓姜仙姬的,可是他的风流,他的无情,他对权势的追求,让他辜负了远远不止漓姜仙姬一个女子。
再后来,我为了魁隗家而和他认亲。虽然只是假意,虽然心底怨恨,却每每要和他曲意逢迎。这父女间的博弈较量中,有多少分虚情假意?有多少分真情实意?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的是,那段时间,我一日比一日得快活,我越来越高兴,我不再像从前那样冷情冷血,我开始有血有肉。
为什么呢?因为我已经渐渐开始接受我的这个父亲了啊。
可是就在我开始接受了这个父亲的时候,节芒下毒无疑给了我当头一棒。
为什么会这样呢?他对着我整日里笑眯眯的,连言语都那么慈爱的模样,可是暗地里却是在给我下毒?
可他的毒毒性不至于要我死,这或多或少让我舒了一口气。
他想让我乖乖嫁给盘古氏,为了巩固他的伏羲氏统治。
我的烈性,和我母亲漓姜仙姬比要更上一层楼了。对于这样的肮脏手段,深恶痛绝。
于是我桀骜地当堂冲出来,桀骜地和他对峙。
可他的那句话真的伤到我了。
他说:
“谁知道你是谁的野种。”
我多年的等待,对父亲的憧憬,竟然一下子破碎成一片一片。
他说我是野种?
我的失望一重压过一重,刚刚才萌芽起来的亲情,在那一瞬间土崩瓦解。
我终于逃离了那个地方,大摇大摆地、毫无畏惧地、失望透顶地离开。
可我那时还是单纯。
透顶的失望,也只是失望,后来便是绝望。
有句话叫哀莫大于心死。
有什么比爱情与亲情一起背叛来得更加让人痛彻心扉?
在丘流亚剖心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自以为的爱人,我自以为的父亲,一个个都在暗地里盘算着要杀了我取心。
也就是在那一刻,我的失望变成了绝望……甚至……起了杀意。
是的,没错,起了对丘流亚,对节芒,对每一个欺骗了我要杀我的人的杀意。
纵然,我捅了丘流亚两剑,他也救我几回,我和他扯平,原谅了他。可是节芒……一个我把他当成父亲的人,竟然这样对我,这挖骨一般疼痛的恨,叫我怎么不报?
可是现在满心问我,我怎么……有些犹疑了。
满心道:“公主,不管怎样,别让自己后悔一生啊。”
我真的要杀了他吗?即便他从来恶毒,可他毕竟是被我曾经当作了父亲的人啊。
算了算了。
我扶起满心:“我不会杀他的。”
满心这才破涕为笑。
我唤外头音儿。
音儿应声进来:“姐姐怎么了?”
“明天晚上陪我去园子里逛逛。”
满心忽然道:“公主,把奴也带上吧。”
我回头笑笑,握住她的手:“放心吧,我不会趁月黑夜风高的时候去暗杀他的。”
满心的手抖了一抖,随即说道:“公主明白就好。”
音儿的聪慧我一向都是知道的,见此情形,心下明了必然是大事,要不也不会是这样的神情,也不多问。
满心下去了。我让她和叶子、月牙给我把外头正在晒的枣子里挑几个大的、鲜的,洗一洗,送去给承德帝妃。
承德帝妃无儿无女,性子和善。虽然说太没有主见太和软了一些,可是毕竟也不是坏人。
屋里头就只剩下我和音儿。
音儿笑道:“姑娘怎么把月牙都支走了。月牙不是从前伺候瑶姬姐姐的人嘛,留在这里也无妨的。”
我盛了一勺小黄米粥,出口气,喂给音儿:“咱们的事情,除非必要,否则就别让多一个人知道了。”
“嗯。”音儿点点头,深以为然。
我夹起一筷鸽子肉送到音儿嘴里:“刚才满心让我饶过节芒,你觉得呢?”
音儿眼色微微一滞:“那姐姐怎么想?”
我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音儿拨弄起我的坠子:“姐姐在锦葵花田里待了千年了,从不提起自己的父亲,可坠子却是时时刻刻带在身上的,所以说,天帝和漓姜仙姬在姐姐心目中还是很重要的。如今虽然姐姐和天帝撕破过脸,虽然姐姐被天帝差点害死,可是姐姐如今也是活了下来。既然这样,何不得饶人处且饶人呢?”
“你也觉得,我应该饶了节芒?”我有些奇怪。满心劝我,她不知道节芒在凡间设计害我的事情,可是音儿,我的这件事情并没有瞒她。
音儿摇摇头:“我想,我是希望姐姐饶过自己吧。天帝不在了,姐姐也会难过的吧?”
我有一些迷茫。
音儿忽然道:“姐姐明日晚上要做什么?”
明日晚上,自然是拉风长莫入伙了。
虽然我暂时对如何拉风长莫进来仍然没有半点头绪。
我对音儿说了我的苦恼以后,她扑哧一笑:“这有何难?”
什么?
音儿笑道:“天帝不是一个好的天帝。相信这件事,风长莫也一清二楚。可是他还缺少一个契机,一个对天帝彻底失望的契机。”
音儿在我耳边轻声耳语。
女娲氏族
女娲氏族不知道从第几代起,族里的族长就已经不再是女子了,改成了男子当政。
也正常,毕竟女娲娘娘已经逝世了几十万,从前那种以女性为尊的观念早已经被时间的海水淹没。
如今占上风的,是男子。
说来也怪,伏羲和女娲氏原本是兄妹,也是夫妻,可后世莫名其妙就分裂成了两个部落,一个伏羲氏,一个女娲氏。伏羲氏掌管大局,女娲氏对伏羲氏俯首称臣。
也有传闻说,如今的女娲氏其实根本就不是女娲娘娘的后世,他们只是一群山里来的乌合之众,为了让家族壮大,让家族名垂青史,才故意借了女娲娘娘的名字。
当然,这一说法实在不可信。毕竟自从伏羲氏和女娲氏掰了以后,两族便经常互相造谣,如同两个幼稚的孩子一般。
女娲氏这里也没少骂伏羲氏。说什么伏羲氏的后人背叛了伏羲大帝当年“天人和谐”的观念,与伏羲的想法背道而驰。
天人和谐是什么?
伏羲大帝说,天,天道法则,这是任何一个神仙都不能决定的。人,指的是凡人,也指我们这些仙人。所说的天人和谐,以我的观点来看,指的是任何神仙任何人都不应该违背了天道法则,顺应天道,在对的时间,做对的事情,正是天人和谐。
从这点来看,节芒所率领的伏羲氏并没有违背伏羲大帝。反而是女娲氏,女娲氏在人间挑唆凡人谋反,有违天道。
可是在女娲氏的眼里,似乎“天人和谐”并非我所理解的意思。女娲氏认为,所谓的天道法则,不过也是创世神所规定而已,所以并不值一提。他们认为的天人和谐里,天,指的是神仙,人,指的是凡人。他们把神仙和凡人远远地分隔开,认为神仙就应该高高地悬挂在凡人的头顶,受尽尊重和敬畏。只要具备足够的力量,就可以打破创世神的天道法则,重新为世间定则。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女娲氏方可以无拘无束,肆无忌惮地杀死童男,来修炼自身的法术。不过他们为了自己一族的未来考虑,从来不会抓自己族里的童男,只会从别的族抓。大庭氏,盘古氏,伏羲氏,每个族的男童,都遭受过女娲氏的荼毒。
此事被发觉以后,女娲氏为了防止引起众怒,首先放弃了在盘古氏抓男童。
盘古氏最家大业大,是所有氏族里最富有的氏族。更传说,当年盘古大帝化身万物而死之前,给后世留下了什么了不起的秘法。由此女娲氏对盘古氏也不敢怎么样。盘古氏一向都是以盘古大神后人为骄傲的,对于权势之争,在外人看来,自诩清高,从不上心。自从女娲氏的抓男童之事和盘古氏划清界限以后,盘古氏就彻底中立起来。
女娲氏坏得彻骨,由内到外得血腥暴力。
伏羲氏好得虚伪。虽然从来不会做那些大动干戈的、明目张胆的坏事,可是节芒私生活混乱,滥杀无辜,疑心病重,对于忠臣从来说杀就杀。
我不认为在女娲氏和伏羲氏之间可以选择一个,所以我最终选择了魁隗,这也是白泽,是历史所选择的。
此刻祁珩正站在台阶上,好看的眉眼里一片肃杀。眼睛里倒映出来一个丑陋的身影。
顺着祁珩的眼神看过去,那是一个红发的男子,满面横肉,凶相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