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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常小青的掌心顿时变得滚烫起来, 灵魂被掌中热气熏蒸着, 飘飘然从那天灵盖中飘了出去, 却并不飘远,而是低低地腾在半空之中——或许就在这床帐之内。
常小青觉得这是自己, 这又不是自己。被梦魇住的人或许并不只是林茂, 常小青的拇指依然停在林茂的唇边。在他的揉搓之下, 林茂的唇瓣因为充血而呈现出樱桃一般的鲜艳色泽。
常小青忽然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缩回手。
他打了一个冷战, 然后感到一种刻骨的羞惭自身体伸出蔓延出来。
那样下三滥的器具……他想, 然后为自己这一刻奔涌在血脉里的热度而感到恶心。可与此同时,那金环朦胧而细碎的铃铛声, 却延绵不绝地在他的耳边回响,一遍又一遍。
忘忧谷内如今物资短缺, 因此这些日子常小青都是与林茂同住同吃同寝的。可是这一日当常小青跟之前一样脱下了衣服爬上床, 然后钻入林茂身侧的被褥空隙后, 他却无端端地紧绷起来。
那金环的声音依然如影随形。
真恶心——常小青咬着牙想道。
常小青,你莫要做那等恶心的人。死死闭上眼睛之前,他又对自己说了一遍。
然而这一夜, 常小青还是做梦了, 虽然他本以为自己会那水沸油煎的心情中清醒地撑到天明。
他的梦境破碎而昏暗, 场景却依稀正是林茂和他如今居住的小楼。
梦里漂浮着暗暗的香气,裹着湿漉漉的空气浸在细滑幼白的皮肤上。红色的绳索来回困缚, 将那白如羊脂玉的肌肤了勒出一道一道交错的细细红痕。
梦里也有沙哑的喘息声, 金红色厚绸的被褥下面伸出一截圆润修长的小腿, 而那人的脚腕上正扣着一只纯金的圆环,圆环上系着丝带,从床榻的四角垂下来,将那人的小腿拉到了半空。
床帐严严实实地笼罩着这方天地,分不清白天亦或是黑夜。而那金环中铃铛的声音始终不绝,随着律动一阵一阵轻颤出声。
金环中那人的脚趾蜷缩起来,脚背却绷得笔直。
“阿青……”
常小青听到了一声带着哭腔的声音,似乎已经哑得说不出话来。
他砰地一下从床上跳起来,然后直挺挺地又跌回了原处。
“小青?”
拢在床榻周围的床帐被人扯开,林茂从外面探过头来,含笑冲着常小青道了一声好:“醒了吗?倒是难得看到你睡得踏实了。”
林茂言辞之间不无欣慰,他已是许久都没有见过常小青竟会比他要晚起了。
常小青看着林茂未做反应,一时之间,犹在梦中。
“嗯,小青?没事吧……”林茂再喊他时,便有些担忧的意味带了出来。
常小青总算是霍然清醒,他强打精神对应道:“无碍,只是有些睡晕了头。”
随后他便坐了起来,正待起身,却感到身下异样,连忙又生硬地将被褥盖了回去,嘴里还要哄着林茂,只说自己稍后便起。
偏生他惯来不会说谎,话音落下之后,林茂倒像是被提醒了什么,竟然往他那尴尬处瞥上了一眼,嘴角笑容愈深。那一抹意味深长的打趣笑容如今正落在常小青眼里,常小青心中腾然冒出一股凄然之意。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简直想要抓过林茂,将自己心中那点见不得人的情愫全部告知对方才好。
等常小青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那绮梦带来的点点汗意全然化为了彻骨冰寒,让常小青骤然如坠深渊。
他心知道若是做个好徒弟,此生还是有可能长伴在林茂身边,但若是他在林茂面前透出半点非分之想,只怕林茂定然会对他退避三舍,再不相见。
自知晓自己心思以来,常小青便已是下定决心将这份违背天伦的背德之情长掩心中,却没有想到不过几年功夫,这点见不得人的绮思便已经汹涌暴涨到几乎无法自持的程度。
所谓的一步错步步错……
常小青听到自己心底似乎有个声音里恶毒地低语道。
他猛地攒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这厢常小青心绪如刀暗自苦痛,那厢林茂却过得自在快活。
忘忧谷内如今虽说清苦,但林茂往前数上十年,因为身体孱弱的缘故甚至可说是床都下不了,倒还真不怕这孤寂清寒的日子。要知道如今他离奇返老还童,哪怕身体算不上康健,倒也比之前要好上许多,能跑能跳,简直是老天爷见他辛苦了这样多年送他的大礼。
唯独每日要饮血这一点略让林茂心生忐忑,不过常小青每到这时候便会劝他说,等到来年开春,便去找山间猎户帮忙寻一些怀了崽的母鹿过来,等母鹿生了孩子就养起来好给林茂取血。
林茂听了也道只能如此,随后又忍不住担忧,开春第一件事情应当下山寻那季无鸣与金灵子的消息,只怕这养鹿取血的计划是要往后推了。
常小青听到林茂这样感慨,脸色微微一变,倒是未曾应声。
他对林茂依旧是那样好,那样的千依百顺……甚至有些太好了些。
衣食住行,常小青依然是按照着当初林茂重病时候的惯例来的,从林茂从睁眼开始到晚上睡觉,常小青几乎要将林茂当做个全然不知世事的婴孩一般照顾。
林茂先前还想着忍一忍,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常小青也愈发有些走火入魔的意味,渐渐的,林茂便有些忍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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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说了……”
林茂咬着牙,盯着常小青手中端来的水盆。
“我们忘忧谷不兴那卧冰求鲤的一套……我也跟之前不一样了,像是这洗头洗脚的事情,我自己来就好。”
常小青宛若未听见一般将水盆放在床榻前,而后便单膝跪下,将林茂的一只脚托到了自己的膝盖上。他现在越来越少盯着林茂看了。
林茂自己是不知道,在这忘忧谷中悠哉过了这段日子后,他便在一日一日的鹿血羹中慢慢滋润起来。那样的美,那样的动人,粉嫩的一张脸,娇艳欲滴宛若一朵徐徐绽开的毒花。如今他看人时,眼中总像是含着微微的泪意,湿润的目光像是软软的钩子,只是一瞥就能勾得人心尖疼,然而你若是细细朝他看过去,却发现分明只是林茂那对眼睛太过于明澈动人,以至于让人一不小心就产生了错觉,然而就算是错觉也罢,倘若林茂的眼眸真的是一汪碧泉的话,怕也是有人心甘情愿要溺在其中的。
也是常小青与林茂相伴多年,又生性内敛自制到骇人的地步,才不至于在如今的林茂面前失态。
“小青!”
林茂忍不住加重了声音。
而到了这个时候,常小青才面无表情地给了回应。
“水盆太重了,师父若是不小心将水泼在身上怕是会着凉。”他低声说道,说话的同时,已是将那林茂的鞋袜褪下,露出一只白皙可人的脚掌来。
在林茂看不到的地方,常小青的眼神暗了下去。
在他那满是剑茧的粗糙手掌中,林茂的双足却像是用上等羊脂白玉细细雕琢而成的摆件,就连脚踝都是精巧圆润的……
是了,脚踝。
一时间,就连林茂的声音都变得缥缈而了起来,常小青的指尖虚虚滑过林茂的脚背,只觉得触手一道温软滑腻,惹得常小青三魂七魄俱是一震。
叮铃铃……
这段日子以来从未断绝的那金环铃声似乎变得响亮了一些。
常小青恍惚了片刻,方才小心翼翼地将林茂的双脚放置水盆之中。
林茂见常小青油盐不进,一时间气冲上头,将那水盆中的水踢了朵水花来扑了常小青满脸。那常小青一身盖世武功,却躲也未躲,任由那水花扑得他额发前襟都滴答滴啊湿透了。
不仅如此,他还仰着头深深望了林茂一眼,那乌沉沉的眼底竟然还有些快活的意味。
“看,我都说了,师父你容易不小心。”
他纵容地说道,平稳语气中透着点极亲昵的宠溺。
而林茂做了这般孩童取闹般的行径,反应过来后也是老脸一红,既感到羞愧,看着常小青这幅模样又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登时抬起脚尖在常小青肩头轻轻一踢,口中气恼道:“你这是要气死我——我如今哪里需要你这般围着我打转?!若是传到江湖上去,你这般行径简直能让人笑死。”
常小青只觉得被林茂踢到的那一处地方微微发热,面上却依旧平静地开口道:“江湖上的人又怎么会知道?况且若真的有人知道,伺候自己的师父又有何不对?”
林茂道:“伺候师父对是对……可,可是哪有你这般伺候的?!”
常小青道:“我之前也是这般伺候你的。”
林茂气得头痛,恨恨道:“当年那是我病弱……”
“师父你现在身体也很弱,身为徒弟自然要好生照顾才是——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对,惹得你厌烦了?”
常小青忽然说道,林茂听着他语气似乎略有些不对,然而情绪激动之下,却实在没能多想。
在林茂看来,他是真心不知道当年那沉默寡言的常小青是如何变成如今这幅伶牙俐齿的讨嫌样子,然后转念又想,这常小青少年长成之时恰好是他日渐病弱的时候。常小青当年也不过是个少年,好不推辞便一手接过照料林茂的繁重事物……想到这,林茂心中一突,胸口泛起一股酸苦。
你看那少年人就像是新生的小树,你教他怎么样就是怎么样。林茂也见过忘忧谷下的寻常人家的孩子,若是告诉他将来要去考科举,那孩子读着书,自然就将满腔热血都放在了读圣贤书做八股文上,而若是没教好孩子,让那孩子入了花街柳巷,结果也是理所当然,那孩子一门心思便是要钻女人裙摆的。
恐怕就是因为这样,这常小青如今才是长歪成这幅怪样——真要追根溯源,还是林茂自己未曾带好常小青,那样小的年纪就开始照顾个垂死老人,等如今长大了,倒真是将所有心神都放在了他身上。
“你……唉……也不是厌烦,只是你总要早些事情给自己做,去把这外面的桃树林砍了也好,去把忘忧谷的山挖了也好,总之你也不能老这样小媳妇般围着个男人打理来打理去的。”
常小青听到“小媳妇”三字,目光却是微微一闪。林茂见到,顿时以为这番话终于对常小青有所触动,连忙继续开口道:“我也不知道那无名老人的鬼长生不老药管多久用,若是真有一天我又去了,难不成你还真跟着我去死不成?你也要学着过自己的日子……”
常小青听着林茂这番话,之前尚且微热的心霎地一下冷了下来。
师父终究是不信他的话……
常小青想道,他脸上一切如常,心口却腾起一股荒凉。
若是那位常青常师兄说的话,恐怕师父便是再傻的话也是要信的。而他如今只是想好好的伺候自己师父一辈子,于林茂来说,终究还是觉得烦人。
常小青依着林茂的意思离了竹楼。不消回头,他也知道林茂这时候定然是松了一口气。
雪已经停了,天空却依旧很暗。
那人千里迢迢运入药王谷的桃林立在雪中,像是数撇用淡墨画出来的妖怪般,常小青只是看了一眼,便愈发觉得这桃林和那人一般让人觉得恶心。
(去把这外面的桃树林砍了也好,去把忘忧谷的山挖了也好……)
林茂之前的话语不期然闯入常小青心中,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抚上了腰间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