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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衍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箭吓了一跳,他手下之人何时这样有血性的,居然能如此当机立断。
薛六嘴角一邪,身未动头未回,竟是徒手接住了那当空一箭,他将箭羽在手里掉了个,反手扔回了射箭之人的箭囊中。
“瞄不准的时候还是别浪费箭的好,不知道军费一向紧张吗?”
偷偷射箭那人差点给吓尿了,隋衍立时就明白了怎么一回事,他恶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暗骂梁建章小人之心,居然在他手下安插了眼线,这也就罢了,净干这些背后偷袭的下作勾当,太他娘丢人了!
但随即他又神色复杂的看向薛六,心里唯有一个疑问,他到底是什么人!
“啧啧,魏人还是这么擅长自相残杀呢。”阙勒遗憾的看着方才的一幕,“你怎么就吃亏不长记性呢,为这样的同伴出生入死,值得么?”
阙勒招招手,立时过来两个柔然人,一左一右的压着一人,他们听从指令把那人吊在城楼上,一时间满城的鬼哭狼嚎。
气吞山河算什么,孙德才这嗓门能把山给哭炸了。
薛六蹙眉看着城墙上吊着的玩意,也不知道绳子够不够他这样扑棱,再使使劲,估计自己都能掉下来。
“这可是这城中唯一的活口了。”阙勒又指着隋衍等人,“你不是自诩大义么,看在老交情的份上我卖你一个人情,二选一,救下的那一方我便放过他们。”
阙勒这种刁钻恶趣味真是万年不变,还不忘给他下个套,救一个普通庶民还是一群兵将,其实不是什么难以选择的问题,但对于某些自诩深明大义的英雄而言,大概是不能忍受对一个庶民见死不救这回事。
而他周围这些虎视眈眈的魏军对他半分都不信任,他一旦选择了救下孙德才,估计下一刻他就得倒霉。
但薛六眼下只是薛六,英雄主义跟他没有半分关系,况且这种无聊的选择在他看来真的多此一举。
薛六擎弓展臂,箭头毫不犹豫的对准了落网的隋衍的脑门,周围一片惊叹响起,他甚至听见了弩机齐刷刷对准他的声音。
隋衍死死盯住他,不知道他下一刻会做出什么惊人举动来。
薛六有些恶趣味的冲他勾了勾嘴角,这小将倒也沉得住气,没让他吓尿了,不像吊着的那位,放的水都滴到城下了。
下一刻,薛六转而举臂上扬,弓箭离弦而出,目标直指城楼上的阙勒,柔然人大骇,方才还镇定自若的阙勒亦不由慌了手脚,忍着腿上扎心的疼扑向一旁,他一点都不怀疑这个疯子的杀心,所以根本不敢赌。
然而那只箭却只是射断了吊着孙德才的绳子,当箭身没入阙勒身后的城墙时,阙勒才知道自己又让他耍了一回。
阙勒面色不善的看着他,嘴角却别有深意的勾着。
谁也没料到孙德才掉落在地的那一刻,周围忽然起了大火,生生在两军之间隔起一道火墙。
火起的那一刻,阙勒便消失在城楼,他方才那挑衅的笑意味深长,他其实根本没有恋战的意思,他在城墙上装模作样的摆这一道乌龙,无非是不甘心被薛六射断腿,顺便确认一下老相识是真的死而复生。
诚然他最开始是打算着攻进凉州,但他万万没想到会遇上此生劲敌,所以不得已放弃计划遁走。
来日方长,他们迟早会再对上的。
薛六在火起的那一刻便纵马冲到城下,把个半死不活的孙德才救下,阙勒一走,整个常乐县瞬间被大火吞噬,一城付之一炬。
他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给叶长安的交代,柔然人是赶跑了,常乐县也算是彻底没了。
隋衍狼狈的被人救出,对薛六仍旧满腹疑问加怒火,他想问他为何不干脆杀了那个柔然头领,反而要去救一个毫无用处的庶民,但又觉的自己方才丢了人,自己都是靠人家救的,似乎也没那个脸面去指责他什么,毕竟薛六不是他的属下。
一行人信誓旦旦的出兵,垂头丧气的回去,不过好在是赶走了柔然人,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十分打击人,从隋衍到手下小兵都有些抬不起脸来。
唯独薛六挺无所谓,就是驮着一个浑身尿骚味的玩意实在遭罪,要说孙德才还真是命大的很,落在柔然人手上居然能留着口气回来,且还是唯一一个活着回来的,不定是积了几辈子的大德呢。
那城墙其实压根摔不死人,顶多就是摔断腿,阙勒根本就是拿他来刁难薛六的,这种无足轻重的人对阙勒来说,死活都无所谓,但不管怎么说,常乐县全城覆灭,能活一个是一个吧。
他们回到兵营已至深夜,不过兵营中没有一个人睡的着,灯火通明好像在等他们凯旋似的,其实纯粹是文子欺不让他们刺史大人睡,所以大家都不敢睡罢了。
梁建章这一天简直心力交瘁,自从把文子欺这尊瘟神请回来,他寿数都平白少了十几年,这都深更半夜了,文子欺还一本正经的端坐在他营帐里“秉烛夜谈”,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话说,嘚啵了大半宿都不带重样的。
听闻薛六他们回营,文子欺二郎腿一收站起身,“一转眼都这么晚了啊,梁大人辛苦,便不必出营帐了,我代你去瞧瞧罢了,有我这位朋友在,一切都不在话下。”
“不敢辛苦不敢辛苦,还得有劳文副将代下官整顿军纪,您要是不来,我可就真的抓瞎了。”
梁建章这会哪里还敢有什么主张,甭说有个让人头疼的文大公子,光是那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秦未就能堵住他十张嘴,虽然人家现在并没有表明身份,但架不住梁建章自己心里有鬼。
待文子欺走后,梁建章立时收敛了方才狗腿的嘴脸,阴沉着脸在帐中走来走去,不多时,他的贴身侍从刘淇猫着腰走进帐内,进来后还不忘瞧瞧周围动静,防贼似的防着瘟神文子欺。
梁建章把他拉到里头低声问道:“如何,消息可有递出去?”
刘淇道:“大人您放心,我已经代您给大司马去了飞书,另外家里也已经派人做了部署,不怕他们上门查。”
梁建章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半分,这已经不是部署与否的问题,除了他没有人知道他们面对的是多么棘手的人,谁能想到秦未会死而复生呢,可知他一出现,整个大魏朝会引起多么大的轰动吗?
梁建章才不会只当他是个因为柔然人攻城而侥幸逃出来的庶民薛六,他要不是早有预谋回来伺机报复那才是活见鬼,他明明没有死,却在常乐县,他梁建章的眼皮子底下躲了三年!
梁建章不由想起三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战,柔然军大举进犯北防边境,秦未率军迎战,彼时情境与今日极为相似,边镇戍兵紧缺,援军迟迟不来,只能靠秦未跟他的嫡系部下殊死抵抗,后来秦未深陷包围寡不敌众,与嫡系全军覆没。
梁建章时任镇督副将,亲身参与了后来的扫尾战,当然前提是秦未灭了柔然当时的汗王,并重伤了阙勒,这才导致柔然军不得不退,他们所谓的胜利不过是以秦未的牺牲为前提,且没有人比梁建章更清楚,那所谓的援军把戏,是大司马亲自授意的。
谁又知道秦未会再回来呢,他既然回来,根本没有理由放过他们,所以他在认出秦未的那一刻,本能的就想先下手除掉他,只可惜没有成功。
梁建章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大司马暗中叮嘱他要对此次采选多上点心,难道大司马已经察觉到什么了吗,还是说这一次的采选,根本就是另有目的。
思及此,梁建章脑门上开始冒冷汗,眼下看来大司马已经指望不上,他难保不是打着牺牲他的算盘。
梁建章猛地抓住刘淇的胳膊,眼里闪着凶光,声音里带着阴险与害怕:“今夜就动手!”
刘淇吓了一跳,“大人!这……”
那几个庶民倒也罢了,文子欺可不是什么随便就能除掉的人那,无缘无故的死在凉州,洛阳城的贵人们还不得把他们活剐了。
“顾不得那许多了!”梁建章想了想,“那几个庶民中,你挑一个给我带过来,不是说隋衍又带了一个回来吗,就留下他,先把他们除掉我才能安心,后面的事我自有对策。”
梁建章如此笃定,刘淇唯有照办,不过眼下有个不大不小的问题,以文子欺为首的那几个刁民,似乎根本没有要睡觉的意思,杀人越货的勾当哪样不是要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好办那,他们不睡,压根不好下手啊!
叶长安他们的确是睡不着,待听闻常乐县化为灰烬的时候,所有人心里都空荡荡的难受,孔小刀他们几个当时就跪倒在地,面向常乐县的方向猛磕头,额头触及黄土的声音是那么让人揪心,可是他们好像失去感觉似的一个接一个,因为那里有他们的亲人,他们得一个个来祭奠。
叶长安无人可念,只是沉默着看他们,从今往后,常乐县的一切就成了他们心底深埋的痛,而带给他们伤痛的那些人,注定要成为她一生的敌人。
薛六回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叶长安跟他算账的准备,也做好了几个小崽子跟他咋呼的准备,就是没料想到他们会这样。
薛六那颗久不波动的心肝忽然就感同身受的抽了一下,别开眼,看向不知道在哪的故乡,良久后收回目光,不期然的对上叶长安注视的眼,小小楞了一下。
这姑娘看他的眼神太复杂,复杂到他忽然有些心虚,他大概不知道哪又得罪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