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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
徐杰以为自己有一颗能安稳的心,如吴伯言那般,逍遥几十年,惬意人生。
人是不是真的能过得了混吃等死的日子?什么也不做,吃饭、看书、弹琴、睡觉。
显然人是不可能真的这样过得了一辈子的,但凡能动弹,就会有一颗不安分的心。即便是吴伯言,也是到处游山玩水,到处走亲访友。
回家过年,船行千里,在徐家镇过完年的徐杰,似乎有些待不住了,连读书的动力都所剩无几。
弹琴的雷老虎也随着雷老头回蜀地去了,所以徐杰练琴也不那么勤快,人总是习惯懒惰。
杨三胖留在了西湖剑冢之上。
一切的热闹回归了平静,平静得如冬日富水河的水。
老奶奶催促着徐杰赶紧生儿育女,徐杰倒是也卖力,但终归不过结婚三四个月,能不能立马怀上孩子,也不是徐杰能控制的事情。
好在老奶奶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在忙,那就是替徐仲寻个良人,这件事情对于老奶奶来说也极为重要,个个都要亲自把关,甚至这瞎眼的老奶奶还会亲自坐车到隔壁村镇上去与那些女子说上几句话语。
穿着厚衣,大早起来,待得阳光开始普照的时候,徐杰就会坐在院子里懒洋洋晒一下太阳,有时候欧阳文沁也会陪在身边。
也有的时候,一帮孩童也会席地而坐,听那眯着眼的徐杰天南海北侃上一通。
徐小刀过完年就走了,又回到西湖剑冢之上,相比于徐家镇,徐小刀好似更喜欢在西湖上待着。兴许年轻人多是这么一种想法,更愿意出门在外,待得年老了,大多数人又更愿意落叶归根。带着徐小刀去杭州的,还有徐老八,徐老八要到杭州主持大局。
徐牛徐狗儿等一帮半大小子,都在镇头的码头货栈上帮忙,学着与人打交道,甚至慢慢识字的徐狗儿也开始在账房里走动,也开始摸一摸算盘之类的东西。
这整个徐家镇,兴许只有晒着暖阳的徐杰,当真是无所事事。
连欧阳文沁也会被各家的小媳妇大娘们拉去闲谈,唯有徐大少爷好似被人遗忘了一般,没有人会来吩咐他干什么活,也没有人会想与他交流一下诗词歌赋四书五经。
种师道的伤,养得差不多了,秦伍的刀开始在练,当了大半年的徒弟,终于开始练刀了,所以练得是格外的勤奋,大概也在担心种师道哪天真的不教刀法改教算盘了。
徐杰家的院落不大,秦伍练刀,就在徐杰不远处,呼呼哈嘿。
种师道当真是一个严师,从不动口,只会动手。
如此相比起来,徐小刀的师傅杨二瘦反倒是个良师了,虽然也打徐小刀,但是动手只是少数,多数还是动口的。
徐杰想了想自己,练武从未挨过打,读书也未挨过打,当真是幸运的事情。
秦伍不时惨叫几声打断徐杰与孩童们的胡侃,徐杰抬头看了看天色,挥挥手与孩童们说道:“都回家吃饭去吧。”
孩童们意犹未尽的从冰冷的地面上爬起来,拍打一下屁股上的灰尘,慢慢往大门而出。
随后徐杰转头看了看种师道,开口一语:“师道,你想不想宁姑娘?”
种师道转过头来,还真想了想之后,答道:“稍许有些想。”
徐杰又问了一句:“你是不是真准备学那掌柜的手艺?”
种师道点点头:“嗯,以后当掌柜去。”
徐杰微微一笑,觉得自己好似做成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有一种成就感,又道:“准备开什么店铺?”
种师道摇摇头,大概是没有想好,却见种师道忽然回头,手中的刀背,敲在了不远秦伍的腿上。
秦伍显然是又犯错了,因为种师道要当掌柜这句话语,就让秦伍脚上的力道都下意识松懈了,种师道即便没有盯着看,转头也是一记暴打。
秦伍一声哀嚎,立马又把腿脚上的力道绷紧。
便看种师道转头与徐杰答了一语:“能活着再去想开什么店铺的事情。”
徐杰闻言一愣,说道:“多陪了奶奶这些时日,我准备过几天就去杭州,帮你把宁姑娘娶了,如何?”
种师道摆摆手:“我不去杭州了,去瓜州。”
这句话语什么意思徐杰明白,种师道是要再去拓跋部,准备再战一场,这回的对手,是老拓跋王。
徐杰满心担忧,本以为有了这么一个宁姑娘,学了当掌柜的手艺,种师道也就不是原来那个种师道了,未想到终究少不得这一遭。
徐杰问了一语:“你的伤好了?”
“还未好全,一路去大漠,到瓜州,应该就好了。”种师道好似有一种迫切之感,不知是迫切与拓跋王一战,还是迫切完成这一切,回杭州去找宁三娘。
“不去不行吗?如今你已入了先天,好好过日子可好?”徐杰问了一语。
种师道闻言愕然片刻,他似乎从来都没有想过不去的事情,就算徐杰劝他的时候,也多时侧面去劝,以往从未如今日这般直接说出来。
“生死有命,这件事情终归的要做的,做完,我种师道再也不寻人比武了,更不想那先天之后的事情。若是死,只怪缘浅。宁姑娘生性善良,知书达理,还有文远你照拂着,终会有个好归宿。”种师道有些伤感。
徐杰长叹一口气,从躺椅上起身,摇摇头:“也罢也罢,我便随你去,帮你收尸。”
徐杰话语难听,大概是想刺激一下种师道。
种师道郑重其事点头:“嗯,此生遇你徐文远,是我种师道这辈子最大的收获。”
徐杰闻言反驳一语:“宁三娘才是你此生最大的收获。宁三娘可以与你相濡以沫一辈子,我却不成。”
种师道如同听不到徐杰的反驳一般,只答:“无需棺木,一碑足矣,埋在横山。”
徐杰闻言似乎有些生气,脸色不好,更不答话,而是出得大门,左右看了看,问了路边孩童之后,往徐虎家中去寻欧阳文沁回来。看着徐杰出门的种师道,也叹了一口气。
欧阳文沁沉默无言,慢慢为徐杰收拾着行李,银子百十两,衣服几件。
马有六匹,人有三个。
徐杰从未见过沙漠,带着一份憧憬上路。憧憬着大漠孤烟,也憧憬着种师道安然归来。
蜀地巴州的一处半山腰,有几处木屋,从木屋门口眺望山下,是一处村落,正要袅袅炊烟,也能隐约闻得鸡鸣狗吠。
一个老头子在门口吹胡子瞪眼骂着一个中年人:“你个龟儿子,一天天话都不跟老子说一句,琴是越制越差,白生了你个东西。”
被骂的中年人闻言也不答话,依旧拿着手上的小刀慢慢刮着一块已经能看出雏形的木头。好似完全听不见眼前这个老头的骂咧。
老头骂得几句之后,也无趣了,坐在一个矮板凳上,拿过一张高板凳上的茶水,牛饮几口,好似骂人也能口干舌燥。
一个小姑娘匆匆进得边角的厨房,开口与一个老妇人说道:“奶奶,爷爷又在骂我爹了。”
老妇人手中还拿着菜刀,几步就奔出厨房,一手叉腰,一手持刀,便骂:“老雷头,好端端你骂我儿子作甚?”
老头刚喝进口中的茶水,一口就喷了出来,急忙站起,一脸幽怨模样,口中说道:“花儿,我……我没有骂你儿子,我是叫他歇一会,喝口水。”
“奶奶,爷爷明明骂了,说白生了我爹这个东西。”告状的小姑娘不嫌事大。
老妇人提着刀就往老头而去,口中说道:“我生的儿子,如何不好了?倒是你这个老家伙,一天到晚不着调,你若是多跟我儿子学学,我就谢天谢地了。也不知当初是不是猪油蒙了心,嫁给了你。”
“花儿,小心刀,小心刀。”刀自然不是真要砍老头的,但是老头也吓得左闪右避。
老妇人看着老头这般躲闪模样,恨恨跺脚,转头又往厨房里去。
小姑娘给老头做了个鬼脸,笑嘻嘻也进了厨房。
不得片刻,小姑娘又奔了出来,趾高气扬站在老头面前,说道:“爷爷,奶奶说了,今天没有做你的饭,叫你饿到明天再吃。”
老头眼神更是幽怨,话语也是幽怨:“家中就我是三等人,你们一个个都是宝贝疙瘩。”
小姑娘狡黠一笑,回头看了看,凑到老头身前,轻声说道:“我留一点,半夜你自己偷偷去吃。”
老头闻言也笑了出来:“哈哈,还是宝贝小老虎疼爷爷。爷爷没有白疼你。”
“那是,若不是我,爷爷你早已饿死了。”小老虎颇有点居功自傲的意思。
老头也连连点头:“一饭之恩啊,一饭之恩,一饭之恩当涌泉相报。”
一边刮着琴木的中年人,闻言也笑了笑,却还是不说一语。
老头忽然抬头往山下远处看了看,摇摇头道:“唉,早不来晚不来,吃饭的时候就来了,这当如何是好?”
上一个吃饭的时候来的人,吐血而回。
这回又有人吃饭的时候来了。
小老虎问了一语:“爷爷,谁来了?”
“徐小子,徐小子来了。”老头答了一语。
便看小老虎双腿都跳了起来,口中说道:“文远哥哥来咯,文远哥哥终于来咯。”
话语未落,小老虎便往下山的小道跑去,跑得几步之后,又停住了脚步,转头又往厨房跑出。
一进厨房便是大喊:“奶奶,文远哥哥来了,你快多做些饭菜,文远哥哥饭量可大了。”
老妇人见得自家孙女欢呼雀跃的模样,问道:“杭州的那个文远哥哥?”
“嗯嗯,就是我与你说的那个文远哥哥,他来找我了。”说完一语,小老虎转头又出了厨房,直奔那下山的小道奔去,头也不回。
老妇人满脸是笑,台上把灶台上挂着的腊肉就取了下来。
门外的老头还故意走到厨房门口看了看,看得老妇人在取腊肉,连连拍了几下自己的胸脯,自言自语道:“还好还好,徐小子走了运道。”
来人有三,牵着六匹马,雷老虎在头前引路,不断说着:“就到了,文远哥哥,再走片刻就到了。”
“你们这歪把儿桥村是当真难找,我不知问了多少人才问到地方。”徐杰笑道。
“下次来的时候就好找了。”雷老虎笑嘻嘻答道。
山道尽头是一个平整的场地,场地之后就是几间木屋。
雷老头也不来迎,就坐在门口矮凳之上。
徐杰也不在乎,上前见礼,雷老头也只是“嗯“了一声,好似有怨气一般,大概是记着徐杰污蔑他的事情。
那一直刮着琴木的中年人此时倒是停了手,起身打量了一下徐杰。徐杰听得雷老虎引荐之后,又是一礼拜见。中年人也只是“嗯”了一声。
这一家子,好似就没有一个正常说话的人。
好在厨房里的老妇人走出来了,笑容满面,口中说道:“小老虎的文远哥哥远来,老身备好好菜好酒,晚间一定多饮。”
老妇人的身份不用多猜,但是徐杰也有些诧异,因为徐杰对这个老妇人已经是如雷贯耳了,本以为是个母夜叉般的人物,此时看来,春风和煦,平易近人,气质也是极好。
“头前晚辈就听闻老奶奶昔日乃是村中最美的一枝花,今日一见,虽然白发在头,却依旧光彩照人,隐隐可见年轻时候倾国倾城之容貌。晚辈有幸啊。”徐杰大概是有点求生欲,不吝赞美之词,大概也是怕一个不慎,落了个老拓跋王的下场。倒是这几句夸赞也并非真的违心。
老妇人听得是老脸一红,却又开心不已,好似还有几分羞涩,摆手说道:“老了老了,哪里还有什么容貌。”
之前还是见气模样的雷老头,听得徐杰之语,也喜笑颜开,说道:“徐小子还有几分眼光,这回可知道我当年的厉害了吧?”
徐杰又是再夸一语:“难怪,难怪小老虎也是个美人坯子,可爱得紧。”
这一语之后,老妇人笑容更甚。却是那老头子忽然一脸戒备看向徐杰,好似陡然之间在防备着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