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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瑟经济学(1.1)——开始的话(经济与信仰):(经济学的阶级性)
有一种观点认为,经济学应该超越政治。这是骗人(扯淡)的。还有一种观点认为,经济学应该是统一的,不同历史时期,应该有统一的经济学。这个更骗人(扯淡)。
每个阶级都有每个阶级的经济学。哪个阶级掌权,哪个阶级的经济学就流行。至于怎么流行,现在暂时不谈。
我们所能确定的是,人类在一定社会条件下生产,利用生产工具,获得一定产品,然后这些产品在全社会分配,用于消费或投资。至于这些产品为什么这样生产,这样分配是否合理,这就需要有人来解释。
当某人饿得要死,旁边的人撑得要吐的时候,怎么能让快饿死的人安心呢?这时就需要有一个权威的力量告诉他,你饿死是上天的安排,是因为你自身的原因没有获得上天的赐福。那个撑得要吐的人由于种种善行,获得上天的垂青。所以,你不应该嫉妒撑得要吐的人,不应怨恨社会,不应考虑现有的分配方式,不应该有任何“非分”的想法,而应该不断按照上天的意志自我躬身自省,争取早日获得上天的赐福。否则,饿死活该。
这就是宗教的作用。
问题是,有人不信宗教,而且随着教育的普及和宗教改革运动,越来越多的人不那么好欺骗了。这时就需要一个新的理论(权威)出现,这个理论(权威)要能让饿得要死的穷鬼们自惭形秽,安心当牛做马,能让撑得要吐的老爷们心安理得。这种理论(权威)就是经济学。
所以,经济学也是一种统治工具(宗教)。
同样一门基督教,大家都承认上帝的存在。但是,都按照对自己有利的方式解释。教皇是上帝的代言人,君王的权力来自上天,这是一种解释。每个人只要相信上帝的存在,就都有权解释宗教,这也是一种解释。两者都认同上帝的存在,却对解释权有不同的阐释。上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解释。如果教皇是上帝的代言人,那么教皇就是上帝。如果每个人都有权解释,那么人人都是上帝。
怎么能把思想统一起来呢,就需要宗教裁判所。所以,最终的解释权,还是要和暴力结合,尽管许多时候铁腕隐藏在天鹅绒的手套里。退一步,哪个群体拥有的物质资源多,哪个群体就能力在更广的范围内用更大的力度传播自己的思想。所以,思想的传播离不开暴力和财富的支持,“任何一个时代的统治思想始终都不过是统治阶级的思想。”[1]换一个角度,看哪种价值论流行,什么分配理论流行,就知道大约是哪个阶级在掌权。
回到经济学。经济理论数不清,经济学家车载斗量,各种论文浩若烟海,让人眼花缭乱。实际上,用阶级利益一划线,立即一目了然:符合地主阶级利益的经济学、符合资产阶级利益的经济学、符合金融资本家(也就是食利者)利益的经济学、符合官僚利益的经济学等等。
经济学中,价值的概念如同物理中的力的概念,是最基本的概念。力的存在才能解释物体运动,价值存在才能解释一切经济行为。大家都承认价值的存在,对价值的解释五花八门。不同阶级掌权,对经济的解释就完全不同。
曾经有一个金融学硕士向我抱怨,经济学中价值的概念太复杂,只能死记硬背。我说,你换个方式去看,其实就很简单了。
大地主掌权的时候,流行的经济学就是重农主义,产品的价值都来自土地。大地主嘛,当然要把自己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中国没有重农主义,中国有五蠹之说,商人是五蠹之一。亚里士多德在政治学里,也排斥商人,因为农业为主的经济,地主和自耕农必然反对要和自己分一杯羹的商人。
商人地位高,流行的经济学说就是重商主义,经济活动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在那个时代就是获取金银。除了开采金银矿以外,对外贸易是货币财富的真正的来源。因此,要使国家变得富强,就应尽量使出口大于进口,因为贸易出超才会导致贵金属的净流入。一国拥有的贵金属越多,就会越富有、越强大。因此,政府应该竭力鼓励出口,不主张甚至限制商品(尤其是奢侈品)进口。
到亚当斯密的时代,新兴资产阶级要挑战贵族(封建地主)和僧侣,这个时候就要提出自由市场和劳动价值论。在自由市场条件下,社会充分分工,社会财富就能极大丰富。劳动创造价值,商业促进流通,大地主和僧侣都是白吃饱。
到马克思的时代,工人阶级要造反,于是坚持劳动价值论。劳动创造价值,干得最多必然是工人,资本家虽然也劳动,但是凭什么拿那么多啊?资本家拿得多,不是因为他们干得多,而是因为他们拥有资产剥削工人。所以全世界无产阶级要联合起来,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奈尔就一定要实现!
资产阶级利用无产阶级斗倒了大地主阶级,就要让经济学要为自己辩护,要让工人安心,不能让他们仇富。这就需要新的价值论替代劳动价值论,于是就开始青睐边际效用价值论。每一样东西都是有用的,都是稀缺的,资本家拿出资产,工人提供劳动力,资产比劳动力稀缺,所以资本家分大头,是理所当然的。每一样自愿交易都是互利互惠的,都是有利于增加双方价值的。工人获得的少,是因为工人的劳动力不值钱,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斗地主的时候,是劳动价值论;坐天下的时候,是边际效用价值论。此一时,彼一时。□□与掌权的过程需要不同的价值论,于是经济学就有不断的进化。当然,也可以说是退化。
一般来说,统治阶级都喜欢边际效用价值论,而被统治阶级都喜欢劳动价值论。劳动者创造了社会总产品,这些总产品在各个阶级之间分配,垄断核心资源的人获得最大的分配份额,这是生产与分配的过程。区别是对这个过程的解释。如果是边际效用论,那么垄断核心资源的人提供了稀缺的资源,自然有资格获得最大的份额。如果按照劳动价值论,那么垄断了核心资源的人往往游手好闲,并不参与社会产品的生产过程,或者做出的贡献有限,但是因为他们垄断了核心资源,所以可以分到大部分的产品,比如地主,比如掌握暴力的贵族,但是他们却有资格获得产品中的绝大多数。或者,即使参与生产过程,获得的收入也与他们付出的劳动不成比例。这时如果用劳动价值论显然会推导出他们是寄生虫的结论。提出水和钻石价值对比理论[2]的约翰劳,本人就是职业赌徒,很长一段时间靠赌博的收入过日子,他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是游惰阶级。反过来,被统治阶级日夜劳作,勉强糊口,自然愿意接受统治阶级都是寄生虫的结论。
两种价值理论激烈争论是表象,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之间的矛盾则是本质。那些说经济学发展了,所以边际效用论替代了劳动价值论的人,完全不了解边际效用论和劳动价值论的萌芽,几乎是同时诞生的。——生产力的发展推动了阶级对立,对立的阶级之间文攻武卫。批判的武器不能替代武器的批判,反过来,武器的批判也不能替代批判的武器。所以,每个阶级都追求本阶级的理论武器,对立的阶级必然有对立的理论。两种价值论如同阴阳,相伴相生,为彼此对立的阶级提供理论武器。封建地主阶级和高利贷者要用边际效用论为自己寻找合法性,产业资本家则用劳动价值论为自己的武器抗衡边际效用论。最终,资产阶级占据了统治地位。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的矛盾上升为主要矛盾。于是,资产阶级的经济学家开始捡起封建地主阶级和高利贷者的理论作为自己的辩护武器。不了解价值理论变迁背后的社会变迁,才会说出经济学发展了之类的话。
价值理论是经济学的基础,如同力的概念是物理学的基础。不同的阶级有不同的价值理论,这就如同不同的(宗教)信仰对善行的定义是不一样的。
我们能确认的创造财富的过程只有:一些人在一定条件下,生产一定产品。至于怎么解释,就要看谁掌握话语权。无论哪个阶级,都要把自己解释为创造价值的阶级——没有哪个阶级会把自己解释为寄生虫。
不同的经济学,对最终理想社会的解释也不一样。大地主阶级奖励耕战,抑制商品流通,也就是重农抑商,追求的是编户齐民的社会。大资产阶级追求的社会,是大资产阶级高高在上,其它阶级老老实实贡献剩余价值的社会,所以要充分利用稀缺资源,发挥最大价值,提高效率,实现帕累托最优。官僚追求的社会必然是官僚权力无限扩张、不受约束的社会。社会底层追求的社会是没有压迫的社会,私有资本消亡了,国家也消亡了。
如果我们细心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这些理想中的社会看起来都无限美好,其实并不描述的那样,而且是互不兼容的。生活在大地主追求的理想社会,大商人就会很不舒服。生活在大资产阶级追求的社会,劳动者就会很不舒服,因为劳动力是最不稀缺的要素,劳动者的报酬注定很低。反之,在卢瑟追求的社会之中,人们要么按劳分配,要么按需分配,大资本家和大地主的私有财产就不能作为分配的依据,他们必然很不舒服。
这就如同不同的(宗教)信仰,有不同的天堂和地狱。甲之天堂,乙之地狱。
不同阶级的经济学无论是衡量经济行为的尺度,还是的最终的追求目标都是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各阶级利益不统一甚至尖锐对立,不同的阶级必然有不同的经济学。于是,稳拿有稳拿的经济学,卢瑟有卢瑟的经济学。认为世界应该有统一的经济学的想法,是很幼稚的。
所以,为本阶级提供理论支持是每一种经济学最基本的功能。每一种经济学的背后,都隐藏着本阶级的诉求。把自己宣传为神圣的科学,不过是自我的掩饰,如同给耶稣画上光环。
认为经济学应该超越政治而统一的人,无非是暗示自己支持的经济学是唯一真理,其它经济学都是歪理邪说。换一个角度看,提出这样观点的人,往往推崇的是现任稳拿的经济学,潜在的目的就是封杀卢瑟和前任稳拿的经济学——尽管他自己未必意识到。
本文既然是卢瑟经济学,就要按照卢瑟的方式解释经济。卢瑟,一无所有,吃苦受累,是出力的一方,按照中国的说法,就是劳力者。既然是劳力者,所以必然认同劳动价值论。
历史上最有名的卢瑟经济学家,无疑是马克思。遗憾的是,马克思死后一百多年,卢瑟虽然震撼了世界,却没有建立起英特纳雄奈尔,卢瑟经济学也发展缓慢。具体为什么,本文不解释。有兴趣的人,可以去看南斯拉夫吉拉斯的《新阶级》。
本文尝试在马克思这位巨人的肩膀上,再迈出一小步。
另:本文是写给卢瑟看的,不适用于经济学在读学生。掌握世界的是稳拿,在稳拿的世界里公开自己的观点,当一名卢瑟经济学学者,结果必然被掌握话语权的稳拿所排斥、封杀,穷困潦倒,如同马克思。如果不想自己考试被挂,论文被封,求职被拒的话,建议经济学在读学生可以认同,却不要公开本文的观点。
假语村言,何必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