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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章不速之客
十月初五, 乾郡来讨粮的灾民都已安排妥当。
早前在侯府门口围了整整两三百人,最后登记造册的只有不足一百五十人, 临着要出发了, 却只剩一百二十人了。
楼兰“啧啧”叹道:“看看, 这水份多大。”
往常多半都被这些蛀虫给拿了去, 浑水摸鱼的比原本的流民还多, 这侯府上下勒紧了裤腰带,却是给他人做嫁衣的, 最终也没多少灾民受益。
如今好了,来了位耳根子不软的夫人,这下可算有救了。便是侯爷脑子再犯糊涂,有乾郡这前车之鉴,再加上夫人心里明镜着, 侯爷也糊涂不到哪里去了!
楼兰心甘情愿将这账册转交给夫人:“夫人,这阖府上下的账册都在此, 日后楼兰每月初四给您。”
不管账不知府中艰辛,早前侯爷看都不看一眼,他也头疼得很。
如今夫人来了,账册虽然还是他拟的, 却也有人可以商量着了。
“好。”洛青婉应承。
楼兰早前还有些担心她看不懂, 可见她翻账册的速度, 非用一目十行形容都不为过, 心中又惊奇得很。
稍许,留了句:“这本子,日后再说吧。”
就看完了?楼兰惊奇。
豆子却是知晓的,要论这账册本子,先前他搬过的那些本才是密密麻麻,这楼兰的账册,光字就是洛家那些账本的五个大,总共也没个几页,夫人一眼便扫过了,哪里是难事。
可那句日后再说吧,楼兰却是会错了意,以为夫人并无多大兴趣,只是随意翻翻而已。也是,楼兰心底豁然开阔,夫人初来乍到,想是也看不进去的,来日方长,再好好同夫人说说便是。
“那楼兰带夫人转转仓库。”
“好。”洛青婉应声。
建平侯府的仓库倒是大,可见早年光景非同一般。可如今,光是粮仓都堆不满,若不是洛青婉的嫁妆,这仓库怕都见底了。
每处存放的地方都有小的标签,标签上有领用记录。
管仓库的小厮那里也有领用账本。
洛青婉大致翻了翻,也随着楼兰转了转,其实一圈转下来,似是除了她的嫁妆,也就是些盛家先祖留下的东西的。
楼兰尴尬笑笑:“夫人,这便看完了。”
连豆子都心虚得很。
洛青婉转眸,尚有疑惑:“我见仓库的米粮数量和领用记录,领用账册是对得上,却似是同早前的账本对不上。”
嗯?
楼兰诧异,片刻才反应过来:“瞧我给忘了,夫人,先前忘了给您说。这侯府米粮没有全部都存放在仓库里。早前每次灾民来讨粮,侯爷只要见到仓库里有多少,便会悉数发出去多少。灾民前来讨粮本也无可厚非,只是夫人您也见过,这十个里头怕是混了五个吃白食的。侯府上下这么多人还等着吃饭,实在过不去,我就在书房,客房,和厨房等地四下藏了米粮,总够个侯府几日应急的。”
豆子拼命点头。
阖府上下都知晓楼兰藏粮食,不藏不行,都得败光不可。
洛青婉嘴角微微挑起:“原来如此。”
也算开了眼界了。
只是楼兰心中更为惊异,先前他还道是夫人根本是敷衍,随意翻翻账册罢了,竟然这么草草看看便察觉米粮不对?便是翻过账册,也记不住这账册和仓库的领用记录,就算记得住这些,身边连个算盘都没有,如何算出来的?
楼兰看了看豆子,心中又想,许是豆子提前知会夫人一声了。
他早前担心夫人同侯爷一样,指不定一股脑就将米粮都发给流民了,所以藏米粮的事他没有提前同夫人说。
豆子一脸无辜,我也没有。
楼兰一幅信你才是出鬼了的表情。
……
看过账册和仓库,楼兰又领洛青婉在侯府四下转转。
夫人新嫁过来不久,成亲后便去了封地巡视,再回来又去了桃核镇附近,等回侯府,又来了乾郡的流民,他一直未曾领夫人四下转过建平侯府。
“夫人,这座建平侯府有百余年历史了,侯府外的匾额还是诏孝帝在位事恩赐的。”
诏孝帝是当今诏文帝的太爷爷。
诏孝帝在位时,建平侯府就已是国中的豪门世族,诏孝帝也要礼让三分。
如今诏文帝即位,这建平侯府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连养活自己都成问题,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建平侯府是反着来的。
说来,盛明远还是诏文帝做太子时的太子侍读,也同诏文帝亲厚过。可等诏文帝即位,盛明远却没在京中留下,还是被送回了丰州。原本丰州百姓还指望着跟随建平侯一道飞黄腾达,鸡犬升天,可事实却是丰州越来越坑,建平侯府也越来越没落。倒是白费了老侯爷将侯爷送去给诏文帝做太子侍读的一番苦心。
朽木不可雕也,丰州百姓想想也是心酸。
也好得再如何,这侯爷人还是好的,建平侯府在丰州既不巧取也不豪夺,百姓纯粹应付自然灾害便可。
这建平侯府平日里不作威作福,也没有太多存在感。
可等天灾了,便又是丰州百姓的救命稻草了。
故而丰州百姓对建平侯还是爱戴的。
总归,换了旁人也不一定更好。
蠢就蠢些吧,可谁让都摊上这样的侯爷了呢?可不蠢谁总发粮啊,想想便也算了,继续拥戴建平侯府就对了,百余年了,好歹感情也根深蒂固了不是?
这便是连连灾荒,也见得丰州有暴动的缘故,若是换作旁的州府,恐怕早就反了。
……
转完整个侯府,楼兰也将府中各处的来龙去脉讲得清清楚楚。
洛青婉也记住了。
“夫人,若是有旁的想问的,楼兰再言。”这建平侯府毕竟有百年的底蕴在,哪里是一时半刻能讲完的,若是夫人有疑惑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洛青婉想了想,朝楼兰道:“从我的嫁妆里拨笔银子,修葺一下吧,先前见着好些地方都快榻了,压坏的都是古物,可惜了。”
楼兰怔了怔,应好。
洛青婉抿唇笑笑。
正好转回前厅,见宋妈领了一个丫鬟模样的人进来。
宋妈为人耿直,也心直口快,她身后那丫鬟模样的人趾高气昂,宋妈在前面带路,一脸不欢喜。
见了她,才露了一脸笑:“夫人!”
全然同先前不同。
“宋妈。”洛青婉一向和善。
只是听到宋妈唤声夫人,那丫鬟明显顿了顿,目光里既而惊异里又带着些仇视,仇视里又带着些趾高气昂的戏谑,还不得不碍着丫鬟的身份,朝洛青婉福了福身。只是这福身,却连鼻子都翘道天上去了,也不再正眼看洛青婉,口中酸溜溜道:“原来这位就是建平侯夫人哪?”
洛青婉询问般瞥向楼兰,意思是,这人是谁?
楼兰和豆子满头黑线,想死的心都有了。
翌日晌午,踏雪端了水来洗漱。
吴妈早早起来便在厨房将饭做好了,眼下,都怕是要换成午饭了。见踏雪端了水进屋去,早前在苑子里翘首盼着的周妈,吴妈,宋妈等聚在了一处,一面扫地,一面嘟哝着。
“我看哪,咱们侯爷是喜欢夫人得紧,这都恨不得终日不出屋的。”周妈虽嘴上这般说,心头却是高兴的,这样才好,这样侯府的小世子怕是也快了。
侯府这一辈就盛明远一个独子,阖府上下都等着侯府开枝散叶呢!
侯爷和夫人的感情好才是真的好!
宋妈也笑得合不拢嘴:“新婚蜜月嘛,旁的夫妻哪个不是终日粘在一起,如胶似漆的?这也不赶巧碰上了疫情,这是小别又逢上新婚,小两口不得好生聚一聚?”
周妈和吴妈都觉宋妈说得太有道理!
周妈不住点头:“和和美美就好!”
吴妈也将扫帚放在一旁,自顾着双手合十,朝着空中诚心拜了又拜:“祖上积德,佛祖保佑,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言罢,才伸手将扫帚取回,脸上红光满面,仿佛佛祖当真显灵了一般。
宋妈怼了怼吴妈道:“你别光顾着拜了,倒是快去厨房看看午饭好了没,侯爷夫人这会子该饿了。”
吴妈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瞧瞧我这都给高兴忘了,灶上热的还是早饭呢,得赶紧收拾收拾去。”
周妈也上前替她拿扫帚,吴妈放心交由她。
身后,宋妈还在嘱咐:“慢些,你自己可别摔了。”
老远,便听吴妈应了声:“好嘞。”
周妈和宋妈都笑不可抑。
……
昨日闹得糊涂,黄昏才过,两人连饭都没吃便进屋了。
盛明远心里惦记着她,刚下马车见她在侯府门口迎候,心中莫名的情愫便生了起来。抱她在怀中,只觉有数不清的话攒了一肚子,想通通给她说。
可真到了苑门口,她偎在他怀中,均匀的呼吸如幽兰般倾吐在他颈间,一直撩拨到他心底。本就正值气盛年纪,口干舌燥,只想将她身上那件碍眼的藕荷色的衣裳弄去别处,轻抚她莹白如玉的肌肤,好好一亲香泽。
折腾了一宿,耳房的水换了好几次。
洛青婉都记不清是什么时候被他抱回床榻入睡的,只依稀记得他抱着她,唤她青婉。
她也迷迷糊糊应声。
起来的时候尚且以为是晨间,可见踏雪进屋时,房门外阳光正盛,只怕是都到晌午了。
有些荒唐过了。
踏雪伺候她洗漱,她将浸着热气毛巾敷在脸上,温暖的气息仿佛顺着肌肤渗入四肢百骸,才觉整个人舒爽了许多。
放下毛巾,又觉有人上前。
盛明远自身后环手抱着她,好似牛皮糖一般。
看得踏雪眼皮子都耷拉下来,只见盛明远那幅花痴模样,踏雪赶紧端了水离开。
洛青婉恼火:“侯爷……”
牛皮糖不依不挠。
“青婉,叫我明远。”他的笑意全然写在脸上,漆黑的眸子仿佛又透着阳光一般,将她整个人怀在怀中。
洛青婉低眉,轻声唤了句:“明远。”
“好听,再唤一声。”
洛青婉侧眸看他,修长的羽睫好似小山一般,脸颊上一抹清淡的绯红,正声唤了句:“明远……”
盛明远这才满意松开怀抱。
片刻,又伸手牵了她到梳妆镜前落座:“来,我给夫人画眉。”
妆镜前有置好的石黛。
盛明远一手提笔,一手挑起她的下颚,唇间的娇艳欲滴,让人忍不住浅尝辄止。分明说好的画眉,被他双唇覆上。洛青婉眉间微拢,略显促狭。
盛明远笑了笑,伸手将她眉间的促狭拂拭开来。
惹得她脸上一抹绯红颜色。
他唇畔勾起一抹如水笑意:“夫人闭眼。”
她从善如流。
黛青色的石墨在眉间晕染开来,本就精致的脸颊,因这眉间的深色,更显明艳动人。
盛明远松手。
洛青婉低头,铜镜前映出一张明艳秾丽的面容来,美得用动人心魄来形容也不为过。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俯身,伸手挽起她耳边的青丝,绾在她耳后,“青婉,吾生便得此一人足矣。”
洛青婉抬眸,精致的双眸里透着清澈。
……
晌午都过去许久,吴妈的饭菜还一直在灶中温着。
晚些时候,踏雪才翩翩而来:“吴妈,侯爷和夫人到偏厅了,可以把饭菜盛上来了。”
吴妈应了声好。
这几日,她心头对着踏雪还是改观的。
早前刚来的时候,这丫头也是一幅心高气傲模样,活脱脱的国公府朴瑶丫头翻版,很有些惹人生厌。可想到她是夫人的贴身侍婢,也没来侯府几日,几人也不好说什么。
原本以为踏雪如此,新夫人恐怕也是个不好相与的。
谁知夫人却很是知书达理,又平和近人。
大事端得清,小事又半分没有架子。
吴妈等人是打心眼儿里喜欢新夫人。
再想到踏雪,便也想想算了。
小丫头一个,这忍气吞声也能过,毕竟是新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人,虽然她们在府中的资历老,可也不能做让夫人为难的事情。
吴妈等人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等夫人这次出巡回来,也不知是不是夫人开了口的缘故,或是旁的,这踏雪丫头似是拘谨了起来,也不似早前那般目中无人,反而对府中上下尊重有礼。她们几个老妈子也不是什么喜欢刁难人的老婆子。踏雪肯示好,她们也自然应承缓和着。
这一来二往,双方也都和和气气起来。
再等熟络了,吴妈几人才觉得这踏雪丫头其实人机灵,也勤快,也好相与。
桃核镇附近染了疫情,可夫人让她伺候侯爷起居,这踏雪丫头应是一句怨言都没有,就这般在桃核镇附近一连呆了几日。
也是个心善的孩子。
看看那国公府的朴瑶,一听要让去桃核镇,吓得都快哭出来了。这么一比较,倒真衬得踏雪不差。不过刚来府中,想着给夫人立威罢了。吴妈和周妈,宋妈几人这几日还在议论此事,也觉得踏雪这丫头好。
故而等踏雪此番回侯府,吴妈几人便也亲厚客气了起来,每日都是踏雪丫头前踏雪丫头后的,全然当成了自己人,睡前还能给她端碗糖水。
踏雪愣了愣,也怪不好意思起来。
这建平侯府的人同别处还真是不同。
早前她自朗州来,便听说侯府都是规矩林立,等级森严的,又尤其看中门第。洛家虽是国中首富,可毕竟是商家出身,来了侯府只怕是要被人使绊子的。谁知来了侯府,这侯府上下连个丫鬟都没有,建平侯的日常起居都是几个老妈子在伺候着,这几个老妈子也是侯府的老人了,怕是有些倚老卖老,踏雪才想要提前在几个老妈子面前立立威,给夫人争下个头筹。
谁想夫人才回侯府便猜出了端倪?
夫人不仅不赞同,还厉声告诫,她心中未免有些许委屈,却也不敢存旁的心思。可再等她自己此番回来,吴妈等人却好似对她像变了态度一般。
踏雪此时才觉夫人说得是对的!
这建平侯府的人,都是心善的,可以泰然处之,犯不着在背后使这些小心思。
加之见到周妈吴妈等人待夫人亲厚,踏雪也就恍然明白过来。
夫人哪里是在旁人面前会吃亏的性子,不过是这建平侯府的人都很接地气,行事也磊落,不像旁的世家贵族,总需得几分花花肠子应对罢了。
这样的人家才是好人家。
清贫就清贫了些,可府中的人倒更有人情味了。
总归,踏雪也断了早前的念头。
周妈,吴妈和宋妈几人虽然平日里嘴碎了些,打心底里却是对侯爷和夫人好的。
她也便跟着领情。
“吴妈,您别拿这么多了,我来帮忙。”言罢,便上前撸起了袖子,帮忙规整着。
吴妈心悦:“吴妈给你多煮了一碗鸡汤,记着点晚些自己来喝啊。”
踏雪笑眯眯点头:“谢谢吴妈。”
如今,这便更像一家人了。
……
侯府的主苑是平安苑,也是盛明远和洛青婉的日常起居之地。
盛家先祖取义“平安”二字,是希望家宅平安。看似普通了些,却也寄托祖上的殷切期许,子子孙孙,平安是福。
所以平安苑既是主苑,苑内的设施便一应俱全。
小至花草树木,细微盆景,大致后苑内的假山水池,玲琅满目,这偏厅就设在假山水池旁,开窗便能看见碧波一片。
在这里用饭,心情好,顺带都能多用些。
吴妈和踏雪端了菜来。
有肉有汤,还有好几个清单小菜。
哪里像给两个人准备的。
“吴妈吃过了?”盛明远问。
吴妈点头:“吃过了吃过了,侯爷和夫人不惦记。这鸡汤是今晨起来炖的,侯爷和夫人多喝些,这几日府内府外,忙前忙后,好好补补身子才是。”
盛明远和洛青婉都颔首。
吴妈才端了餐盘退了出去,留了踏雪在厅内伺候。
眼下十月,假山水池旁虽景色宜人,秋风拂过,却还带着阵阵凉意。
“冷不冷?”盛明远怕她着凉。
洛青婉摇头。
踏雪还是快步上前,将木条拿掉,关上窗。
就这功夫,池边的风都有些浸人。
盛明远伸手握住她的手,果真是有些冰凉,盛明远便转眸,朝踏雪道:“明日起,就在外阁间摆饭吧,暖和些。”
“好。”踏雪心中才巴不得的!只是夫人早前有叮嘱,入乡随俗,侯府内事情她不要擅自做主,怕坏了侯府规矩。
眼下得了盛明远的话,踏雪心头便有底了。
洛青婉盛了汤给盛明远:“侯爷,趁热喝。”
盛明远接过:“方才唤我什么?”
洛青婉叹了叹:“……明远。”
盛明远这才欢欢喜喜干了。
囫囵吞枣,暴殄天物,踏雪一脸嫌弃。
“石叔叔呢?”洛青婉却忽然想起。
踏雪赶紧敛了方才情绪,不让夫人看见,这才想起道:“石先生一大早便出门了,说是时间有些紧,不多做耽误了,便也不等着同夫人打声招呼了。石先生说他要先回府中准备一番,届时在朗州恭候侯爷和夫人。”
石叔叔离开侯府,其间路途起码要两月。她都没来得及相送,洛青婉心中愧意。
此番回朗州,要石叔叔亲自操心的事便也不少。
洛青婉叹了叹。
盛明远会错了意,宽慰道:“我们隔几日也出发了,晚些在朗州再见石叔叔,我定同石叔叔多饮几杯。”
洛青婉点头。
*****
等到午饭用过,盛明远牵了洛青婉的手在苑中漫步消食。
留了踏雪和吴妈在偏厅收拾。
吴妈先前定是怕他在桃核镇饿着了,才做了这满满一整桌子的菜,若是真将这几个菜都吃完,可不连胃都要撑大几番才是?
盛明远打趣,洛青婉莞尔。
盛明远便说起了这几日在桃核镇的见闻,说起多亏了杜澈,这周遭的百姓都少遭了许多罪,神医杜澈的名号绝非浪得虚名。
又说起朝廷几百里加急的批文下来,今年丰州本就有灾情,如今又染了疫病,朝廷体恤,赈济的银子和粮食过不了多久便会陆续下来,百姓们也可安心了。
言罢,又问起她这几日在府中做什么?
洛青婉随意应了些初九执事相关的,都是些琐碎之事,也没细讲,只说:“有一事却是我逾越了,也没等侯爷的意思,便先让楼兰寻人探测,想将侯府坍塌的地方修葺一番。”毕竟修葺建平侯府是大事,她后来想想,没有知会盛明远是有些不妥。
盛明远却笑:“府中之事,皆有夫人做主即可,无需知会我。若有要帮衬的,只管叫楼兰去做。”
洛青婉心中了然。
再至于国公府来了丫鬟一事,她也没想同盛明远提起。那丫鬟虽理直气壮,却又遮遮掩掩,应当不是奉了顾国公的意思前来侯府的。若真有要事,那丫鬟也不会光听她吓唬吓唬,便急匆匆离开了。洛青婉也不担心会耽误正事。
倒是绕了苑子一圈,豆子来了苑中寻盛明远:“侯爷,顾大人来了,在前厅等。”
赶巧,又是姓顾的人,洛青婉眨了眨眼。
这朝中姓顾的本就不多,同盛明远交好的更是应当没有几个。
顾国公的孙儿顾云正便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洛青婉幽幽呵气,看来这国公府的人还真是同建平侯府亲厚(阴魂不散~)。
第011章塞外之交
石怀玉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看一旁的经营图册,语气平和道:“洛家在桃核镇附近没有生意往来,但想办法施压却是可以的。”
洛家是国中首富,这些生意和人情上的手段自然熟络。
只要想,有的是人愿意承洛家的人情。
洛青婉又道:“除了抬高药价这条之外,附近很有可能意境没有能用得上的药材了。”
“如何说?”石怀玉跟同上前。洛青婉俯了俯身,指尖轻轻点了点地图上某处:“据说这次疫情是从水合县开始的,当初水合县的父母官想一力掩盖此事,结果等到疫情集中爆发时,实在拦不住,大量流民便开始涌到桃核镇,算算至少也是两三个月间的事情。这么大范围的灾情,水合县即便想掩盖,也会先动用附近的资源先行救治。”
洛青婉继续道:“石叔叔你看,水合县往南就是桃核镇几镇,也就是此次丰州染上疫情的几个镇。再看水合县往东,至少有上百里山路才能通到其他城镇;往西要横渡整条金水河,金水河水流湍急,靠近水合县的地方因有暗礁和漩涡,不易停靠船只。也就是说,除了南边临近的丰州几镇外,水合县往东往西均走不通,那当时疫情能用得上的药材便都应当来自水合县北边的三个州。”
换言之,水合县北部三州,应当都没有药材了。水合县去遂州地界,遂州都自顾不暇,哪里还会有多余的药材给丰州?
发生疫情时,比抬价更可怕的是连药材都没有。朝廷此番物资尚未下拨,盛明远同傅云峰虽赶去了桃核镇,可一旦手中救急的药材用完,短时间内疫区是筹不到药材的。
疫区筹不到药材,便等同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建平侯府只怕会捉襟见肘。
石怀玉不苟言笑,只道:“看来东家到丰州不过才几日,对丰州附近已经了如指掌,此番是建平侯府有福。”
洛青婉笑了笑:“是早前在想染坊的账,顺道看了看而已。石叔叔,若是要最快拿到药材送去桃核镇附近,要走哪条路?”
石怀玉伸手,在经营图册上画了几个圈:“这几处是最近的洛家的药材铺,今日飞鸽传书通知各大管事,晚间可以上路,到桃核镇应该不超过两日,这两日的药材是救济用。”石怀玉继续:“同时让徽州开始运送,这般药材充足,只是收集和运送的时日稍长。第一批,量少轻便,让人快马加鞭,赶在第三日到。第二批,正常走官道,应道在第六和第七日到。若是保险起见,再修书一封,找濮家借药材,生意上的事素来有借有还,濮家最近缺米粮,可将多少上季多收的余粮让给濮家,洛家也少亏一笔。”
石叔叔便是石叔叔,洛青婉颔首:“就听石叔叔的。”
“东家,那我先去安排。”石怀玉言简意赅。
洛青婉同石怀玉一道出了书房,书房有条长廊通往后苑,洛青婉去东苑,石怀玉去西苑都要经过此处。
长廊后,东篱驻足,先前的女子有些眼熟。
东篱道:“方才那位可是建平侯夫人?”
建平侯府上下除了几个老妈子,连女婢都没有一个,东篱自然清楚。先前的那位装束又不似婢女,他能想到的便是建平侯娶进门的夫人。
豆子会错了意,当即澄清道:“方才的就是我们家夫人,其实我们家夫人可好了,早前那些传闻都是无稽之谈,嘿嘿。”
东篱怔了怔,应了声:“原来如此。”可片刻,又拢起眉头道:“豆子,我真觉得你家夫人在何处见到过。”
“得!”豆子不乐意了:“你和你家叶将军常年驻守塞外,我们夫人是女子,你上哪里见去!”
“也是。”东篱眸含歉意,“原本将军是让我来寻建平侯的,既然贾容已经去向我家将军复命去了,我也不便久留,就此拜别。”
豆子送他到府外。
东篱一跃上马,可刚驶出建平侯府所在的大伦巷,东篱便勒紧缰绳,停下来。
若他没有记错或看错,他可不就是在塞外见过的这位建平侯夫人!
当时她中意将军身上的那枚玉佩,愿意用万金来换。
可他们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只知道她姓洛。
万金是何概念?
三军的粮饷和后勤补给,也解了将军当时的燃眉之急,勿说一块玉佩,便是要将军以身相许,将军都不会坑一声,更何况,人家洛姑娘本就生得极美,倒是他家将军积极得很,一脸要热脸贴冷屁股的模样。
他还记得当时叶将军道:“洛姑娘既不图名又不图利,却愿用万金换这块不值钱的玉佩,那……只能是看上我这个人了?”
连他都这般以为。
结果人家低眉一笑,实在不好意思直接拂了将军的颜面,很有水平的应了句:“叶将军严重了。”
他都觉得尴尬。
可当时叶将军哈哈哈大笑,也算豪爽,将玉佩给了人家,也一路将人家送出几里开外,又道:“洛姑娘若是何时变了心思,可随时来找我,我叶秋平一诺千金!”
而当时她似是不在意的问了句:“叶将军此块玉佩是从何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