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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辞那张桌子上也摆着张姓名牌, 倪央现在正需要什么东西来确认许辞的身份，她拿过了姓名牌, 看着上面的三个字，眉心又拢了起来。
怎么会是……姜原子？
这事情, 还真是乱七八糟的。
倪央的视线从姓名牌上移开, 她想问问许辞，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礼堂里照向观众席的灯却瞬间暗了下来，只有舞台上的灯，依旧十分亮堂。
两个主持人正在往舞台最中央走，许辞抬眼往台上看了一眼, 忽然伸手像是揽住了倪央的背部一样, 想让她快些坐下来。
却不想他刚有抬起胳膊的动作，倪央就飞快躲开了，自己坐到了她的座位上。
许辞的指尖微动, 触到了一片空气, 又默默把手收了回来。
他这是……被嫌弃了？
专业使然, 倪央对舞台剧虽然算不上热爱痴迷, 倒是也颇为喜欢。
只是她心里装着事儿, 身边又坐着那个罪魁祸首许辞, 想要定下心神来好好看舞台剧, 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想问许辞, 舞台剧已经开始了, 教养让她在这种时候选择了保持安静, 可是现在的她，安静是能安静下来，内里却是抓心挠肝，浮躁得厉害。
刘庆宇最开始和她说这舞台剧分为上下两场，两场间隙休息的时候，无论如何她都要找许辞问明白了，就这样沉甸甸地压在心上，她心里很难舒服。
她拿着笔，目光落在了放在自己面前的打分表上，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再浮躁难安，答应要完成的事情还是要做好的，倪央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眼尽量专心地去看这舞台剧。
舞台剧的台词大多激烈又直戳心窝子，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这样整场看下来才能让观众的情绪也跟着一起动荡。
舞台上的年轻脸庞在念着台词的独白：“我不知为何，不知为何就把他放在了心上，从此梦里是他，心里是他，眼里是他。我这心心念念的全是他。”
“我本来以为自己求的不多，他看我一眼便好，可是有了第一眼，我还想让他多看我一眼，再多一眼……渐渐的便希望他眼里最好只有我。”
“但是……但是他的心里是没有我的，他却是连看我一眼都不肯的。”
台上的演员选角不错，女孩子的嗓子不算很甜糯的那种，有些清哑，流着泪念这段对白的时候，格外打动人。
现在这场舞台剧选取的背景是民国时期，本身痴男怨女的故事就已经让人喟叹，又把时代背景给代入到了战火纷飞的年代，风花雪月与战火与鲜血混在了一起。
前一秒还在花前月下，下一瞬就是生离死别，这舞台剧的主题倒是选得挺有故事张力，可惜太沉重了些，看完了心里压抑。
倪央最后在纸上写下了个算很不错的分数。
她身边的男人这时忽然动了动身子，他手里的笔“啪”地一下拍到了桌上。
倪央抬眼往许辞那边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他的侧脸浸润在昏暗与明亮两个区域的光线分界处这儿，睫毛微动。
他启唇，声音压得很低，连坐在他身边的她都听不清。
但是从她隐约能听见的一些词里，她能拼凑出许辞在说的，是什么话。
他在重复刚才舞台上的女学生说的话。
“我不知为何，不知为何就把他放在了心上，从此梦里是她，心里是她，眼里是她。我这心心念念的全是她。”
“我本来以为自己求的不多，她看我一眼便好，可是有了第一眼，我还想让她多看我一眼，再多一眼……渐渐的便希望她眼里最好只有我。”
许辞的声音很适合徐徐低吟，或者轻轻读诗，他边说着，睫毛盖下的程度越来越重，神情显得悠长又落寞。
倪央五味杂陈地看了许辞一眼。
许辞的身份有问题，她确实是生气。
他当初对她自我介绍的是能动院的博士生小白菜，她才会把他当成了自家院子里的小白菜疼，还当成了她最喜欢的那一颗。
好不容易养出来的白菜没被猪拱，却是“喜当爹”，其实是养了别人家的白菜，她的心里怎么能不气呢？
可是她也不想把许辞想得太不堪，他是骗了她，她还想听一听他的理由。
心里是这样想的，倪央还有着别的担忧。
她不是很容易相信人的性子，许辞骗了她一次，难保不会有第二次，万一到时候他同她解释的理由也是瞎编乱造的，她又能怎么判断出来……
乱了。
她现在这心里，就是乱了。
《倚天屠龙记》里，张无忌的母亲嘱咐自己的儿子，越好看的女人越会骗人，现在倪央觉得，这句话似乎很有道理。
容貌具有迷惑性，越好看的人，越容易让人忘记去防备。
她不要再盯着许辞看了。
倪央果断利落地把头转了回来，靠近许辞的那条胳膊肘儿一支，也挡住了她总不由自主往许辞那边偷瞄的目光。
许辞在倪央支起胳膊的同时抬眸看她，眼里忽然划开了几分低低的哀怨。
他低叹：““但是……她却是连看我一眼都不肯的。”
舞台剧一场三十分钟，上来了有五六个小组之后，前半场这就快过去了。
倪央看了眼自己面前的打分表一眼，还有最后一个组，前半场就结束了。
而她心里的结，可以打开了。
倪央这时侧眸，意味深长地看了许辞一眼。
许辞的心思半数放在倪央身上，倪央一有什么动作他全知道。
她刚看向他，他也偏过头来看她。
只是倪央很快把脸垂了下去，不再看他了。
许辞皱了皱眉，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束手无策。
往常束手无策这个词都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可是现在用在他身上却再合适不过。
第八场的演员开始上去了，第一个站上去的是个做大学生打扮的女人。
倪央在看见了舞台上站上去的那个人的时候，目光轻轻潋滟了一下。
她记得这个女人的样子。
那时候和许辞一起在学校购物超市买东西的人就是她。
……也是那个伤害了胖白菜的负心渣女。
佘嫣。
倪央本来看了三个小时的舞台剧了，已经开始有些疲惫，姿势渐显慵懒，在看见佘嫣之后，猛然把身子直立了起来。
佘嫣一直在往台下看，她的目光激动又焦灼地从第一排评委席上坐着的所有人身上扫过，看到倪央和许辞这边的时候，视线停了很久很久。
这一场舞台剧似乎是场独白，佘嫣一个人站在抬上，灯光打在她的脸上，显得她的脸色格外苍白，涂了口红的嘴唇却格外殷红。
倪央前不久还在网上刷到了一个美妆视频，她不知道是灯光的原因，还是佘嫣刻意为之，她现在脸上这妆容，特别像“吃小孩妆”。
脸色白到病态，唇色却享受要滴血一样红。
佘嫣的眼里泪光还在盈盈闪烁。
她在舞台上讲了个故事，讲了个俗套的故事，女孩子为了发展和前程放弃了喜欢的人，选择了另就高枝，在大学毕业之后就嫁给了别人，后来婚姻生活出了问题，她被折磨到不堪其忧，选择了结束自己的婚姻。
佘嫣在舞台上念大话西游的那句经典台词，从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放在面前开始，一直念到一万年。
倪央听得脑壳疼。
在她听来这佘嫣现在表现出来的凄楚，都是佘嫣她自找的，她先是狠心走出了人家小伙子的生活，现在又要回来？
这脸皮未免也太厚了吧。
佘嫣在台上讲的故事已经严重引起了倪央的不适，可是她听着后面礼堂的动静……似乎已经有抽纸巾的声音和相互安慰的声音了。
这群孩子原来这么年轻的吗？不管是谁碰到佘嫣这样的，能同甘不能共苦的，都是个悲剧。
倪央拿起笔，无比坚定地在自己的打分的那张纸上写下了“59”。
所有的舞台剧里，这一场是突然加进来的一场玩笑，不仅舞台剧该有的形式没有，还打着三观有问题的感情牌。
只是倪央写完9字之后动作忽然一顿，她想起了许辞的桌子上放着的那张姓名牌。
那张姓名牌本来是“姜原子”。
被佘嫣坑了一把的就是能动院的那颗胖白菜，而许辞这位子原本是给姜原子的。
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佘嫣的独白很快结束了，台下响起了比前几场更热烈的掌声。
倪央置身在这片掌声中，脸色越来越冷。
这舞台剧一谢幕，倪央又非常果断地把59给划去了，写了个0上去。
主持人上台去报幕，中场休息的时候到了。
倪央被半路杀出来的佘嫣弄得心情变得更糟，差点忘记了自己最开始想要在中场休息的时候质问许辞的事。
但是她眼角余光里看见许辞之后，就把这事想起来了。
倪央放下笔。
“我有话对你说。”
“我有话对你说。”
她和许辞，异口同声。
倪央一抿唇，许辞小心翼翼地对她说道：“你先说。”
倪央见他态度软，心里的气悄悄少了一点。
可是转念一想她不能这样，她不能总是因为许辞这张脸放软原则。
她用手撑着膝盖，不去直视许辞那双清冽澄澈的眸子，点了点桌子，开门见山：“你是许辞？”
许辞一顿。
他哭笑不得：“我是。”
只是许辞很快意识到了什么，手指忽然圈紧了些。
“你……”他的语气有些迟疑，“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倪央拿起了自己身边的挎包，打开了，拿出里面的成绩单。
她先自己看了一眼，想了想觉得拍这个动作比较有气势，就把纸给拍到了许辞面前。
“考试名单上，没有你。”
许辞脸色微凝，他都没有看那张纸，就先垂下眼睑，“嗯”了一声。
倪央见他只风平浪静地“嗯”了一声，没了别的什么画，细细的手指毫无规律地敲打着桌面：“你想解释一下吗？”
“教务系统不会崩，另外，学校学生档案里也没有你，这两个理由，你可以避开了。”
倪央感觉自己从来没有一刻像是现在这么伶牙俐齿，她感觉自己的语气好像有些咄咄逼人，听上去没那么软了。
只不过为什么许辞的脸上没有露出一丝丝的愧疚或者心虚？
倪央软包子发火，自己觉得自己很有气势，却不知道她现在脸颊上带着因薄怒而起的微红，一双杏眸里目光犹如兜着星辰一般熠熠生辉，唇瓣鲜润，她那张小脸儿现在像是盛世海棠花一般娇艳。
而许辞的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其实右手手指已经压在了一起，拇指压得无名指有些疼。
但是只有疼了，才能让他免于沉沦，保持清醒，避免现在的失态。
许辞在谁都瞧不见的时候掐了自己一下，他抬起眼来，平稳的目光里波动未起，看起来再镇定不过。
“老师你先不要着急。”
他这语气也悠闲的和在菜市场挑菜买菜似的，倪央心里有些发苦，她真的很努力在发火了，可是为什么就没有半分威慑力？
倪央决定长话短说，小手拍了下桌面：“解释！”
许辞看了她的手一眼，目光幽幽，很快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个软皮本，放在了倪央手边：“直接打桌子，会疼，桌面光滑，摩擦力太小了。”
许辞放下自己的软皮本之后，手也没拿开，而是长开修长五指把这个软皮本都给覆住了：“垫着这个，会好些。”
好……好什么好，倪央现在有一种鸡同鸭讲的无力感，她只是想要个明明白白的解释，但是为什么他好像一直在同她绕圈子？
“直接回答我最初的问题可以吗？”倪央绷不住继续严肃了，声音恢复到了之前的软甜，这句话还被她说的多了央求的意味。
许辞点头：“你说的话我都答应。”
他一顿，眯了眯眼，眯眼的动作却挡不住他眼里的光芒万丈：“我是许辞。”
“……”她最开始的问题是这个吗？倪央无力扶额又叹气，“我是让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个学生。”
“我这一生都会是学生。”
“……”
倪央现在终于可以不费力气也能凶巴巴的了：“许辞，我问你，你现在，是不是A大的在读生？”
许辞终于垂下眼皮：“不是。”
终于得到她想知道的问题的答案了……倪央觉得自己该松一口气了，可是她这心里，却无疑是更沉重了。
许辞真的，不是学生。
倪央皱眉：“那你……”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倪央的话还没问出口，刘庆宇还有几个眼生的男学生过来找她。
刘庆宇往她桌前递了瓶矿泉水，倪央下意识地把那瓶移到了许辞的桌上。
许辞朝着倪央一笑。
刘庆宇瘪了瘪嘴，不情不愿地又拿了一瓶矿泉水出来，放到了倪央的桌上。
他破为殷勤地看着倪央：“老师我能看看你上半场给打的分吗？”
倪央皱眉，却还是把自己桌子上的纸翻了个个儿，推到了刘庆宇那边。
这时候刘庆宇眼尖地看到了桌子上放着的那张考试名单，先是一愣，然后说道：“这考试名单都出来了啊，这么快。”
不提考试名单还好，一提倪央心里还是来气。
许辞这只承认了他自己不是学生，别的什么都没说，对她来说什么用都没有，解开了心里头的一个结，后面还有两个三个乃至十几个结都没解开。
她根本还没搞清楚许辞为什么不是学生却假装作是学生？
倪央只是朝着刘庆宇摸摸点头，示意他看分数表。
刘庆宇看着倪央的表情不冷不淡，讪讪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鼻梁，嘴上倒还是继续在吹捧：“辛苦老师了。”
等到刘庆宇看到分数表的一瞬，他的瞳仁骤然紧缩。
那个0分，太显眼了。
偏偏还是他最想捧的节目。
刘庆宇有些着急，他又朝着许辞那边看：“学长，你打的分数我能看看吗？”
佘嫣的节目是他这场比赛最看重的一个节目，也是他心里第一名的待定作品，可是要是倪央给了0分，许辞给了低分，那他答应佘嫣的事儿，肯定就泡汤了……这到时候他这面子上可挂不住。
听见了刘庆宇对许辞的称呼，跟着他一道走过来的那几个男孩子在一块儿嘀咕了两句。
许辞一直侧着身子看着倪央，他在看到了倪央把59划掉改了0的时候，眼里就布满笑意，现在也是。
但是等到他再抬眼看着刘庆宇的时候，目光却显得格外冰冷：“不行。”
刘庆宇的嘴立刻撅的老高。
许辞那边的情况他是看不到了他只能来游说一下倪央：“老师，你看这里面有个成绩，你能不能改一下？”
“哪个？”倪央明知故问。
“就，佘嫣学姐的那个。”刘庆宇飞快说道，“学姐上台，是想和人表白的，她要是能拿个第一，也显得她的表白更有分量，我们不也能促进一段好事？”
“好事？”倪央有些哭笑不得。
她见刘庆宇紧张，心里倒是很舒坦，要是按照去掉一个最低分去掉一个最高分再加权平均的方法算最后的分数，那她这个零分会被舍弃掉毫无用处，但是既然刘庆宇这么紧张，说明她这个零分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
影响力大就是好事，她就是看不惯佘嫣只为自己考虑的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