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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男子的怀抱宽厚且坚实,苏阮侧头枕在他肩膀上, 感觉心里从没有过的踏实, 之前种种犹疑不安尽皆消散。
她忍不住抬起手, 悄悄按在付彦之心口, 用掌心感受他的心跳,来确定一切都是真的。
付彦之感觉到,用空着的那只手覆在她手背上, 用力按住,于是苏阮掌心下面那颗心的跳动, 便更有力更明显了些。
她开始不好意思,脸发烧耳根发烫, 同时感觉他的怀抱实在太热了些, 简直快令人不能呼吸,就忍不住,深吸口气。
一阵药香充盈鼻间, 苏阮怔了怔, 抬眼看到付彦之侧脸,顿时明白过来,不由笑了一声。
缠绵气氛随之转淡,她抽回手, 直起身, 忍不住又笑。
“笑什么?”付彦之也顺势松开手, 笑问。
苏阮指指他的脸, “你鼻子还好么?”
付彦之愣了愣, 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药膏味,便摸着鼻子自嘲:“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反正现在不大能闻见药味了。”
苏阮掩面又笑了一会儿,才叫人打水进来,自己洗脸。
付彦之起身让开,转头时看到琴案,便走过去,到琴案后坐下,随手拨了拨弦,问:“你在弹琴么?怎么我过来时没听见?”
苏阮刚挽起袖子,听见这句,目光暗了暗,道:“被人打断了。”
“那个姓华的?”付彦之没抬头,拨弄着琴弦说,“我过来时碰见他了。”
“嗯。”苏阮简短应了一声,便低头洗脸,室内一时只有水声和琴声。
付彦之没察觉她的情绪变化,自己信手弹了一曲《凤求凰》。
苏阮洗着脸听这个,颇有些哭笑不得,等洗完脸擦干,随便涂了些面脂后,便回头说:“那首曲子,你居然还记得。”
她只这么一说,付彦之却已明白她说的是哪一首,便按住琴弦,等琴音消逝,又重新拨弦。
琴音再响起来时,变得欢快许多,彷佛春暖花开时节,复苏的虫儿鸟儿都一起欢声鸣叫,还有解冻的泉流叮叮咚咚,响得清脆无比。
苏阮听着听着,脸上不由自主漾满笑意。
“那天你不是从头开始弹的,所以我最初没听出来。”她看着付彦之道。
付彦之点点头:“那天是从‘秋’开始。”说完,他停了停,手下琴音跟着一变,“比较合那时心境。”
苏阮一怔,想起重逢那日的景象,自己不知是他,他却知道是自己,忍不住问:“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会去?”
付彦之停手按住琴弦,抬眸看她:“我也一直不明白,你当日是约错人了吗?”
“……”坏了!这个事情不能谈!
看她紧紧闭着嘴,一副后悔模样,付彦之忍不住笑了:“你不知道我改名了是不是?”
苏阮:“……”
“鸿胪卿没告诉你?”
苏阮想起这个就生气:“他总是那样,古古怪怪的,有话不直说!”
付彦之更好奇了,“到底怎么回事?你从头说。”
苏阮闭嘴摇头,不想说。
“你不说,我就自己猜了。”付彦之觉得有趣,就从他们兄妹的性格入手,开始猜测,“鸿胪卿不可能做你的主,所以选择‘付彦之’,应该是你自己的主意。”
苏阮:“你口渴么?我叫她们……”
“不渴。”付彦之不受干扰,继续说道,“是谁向你推荐了付彦之对吗?但你不可能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找中间人提婚事……”
“我渴了!”苏阮打断他,扬声叫人,又是要瓜果,又是要点心,把侍女们支使得团团转,就是不给付彦之机会开口。
付彦之笑着看她忙,等瓜果点心送来,再没什么可忙的了,他才慢悠悠说:“看来我猜对了。”
苏阮:“……”
“你是不是去偷看我了?”
“……”
“但看错了人。”
“……”
“可如果我在,你应该第一眼就能看到,不存在认错的可能;我若不在,你们又是如何断定那是‘付彦之’的呢?”
苏阮无奈:“你非得追根究底么?是我堂姐带我去的,她也不认得你,所以就认错了。”
“如果就这么简单,你为何不直说?”付彦之问。
苏阮眨眨眼,端着水晶盘送到他面前,“吃瓜吃瓜。”
付彦之忍不住笑弯了腰,“你知不知道自己一脸心虚?”
苏阮看他笑得十分开心,气不打一处来,干脆把盘子一放,破罐破摔道:“这不怪我,是你非得追问——你猜的都没错,我和我堂姐是去永乐坊坊门里等着看‘付彦之’的。她说付彦之骑了一匹圣上御赐的白马,神骏非常。”
永乐坊,骑白马,付彦之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还没等抓住,就听苏阮接着说:“那日我们看见一个穿绯袍的骑着白马进来,我虽然没看清那人面容,但……绝不是你,所以就……谁叫你把马借给旁人了?”
“……”
付彦之还没想起自己把马借给了谁,先反问:“那我要是自己骑着马出现在那里,现在我们还会坐在这里吗?”
苏阮思路被带歪,怔了怔,还没想出答案,付彦之想起来了!
“等等,我最近几个月,只有一次把马借给人,可那人,是赵培刚!”付彦之眯着眼一字一顿说完,又想起一事——好像就是那天,他坐着宋家的车,与徐国夫人的车驾在永乐坊外,错身而过——原来她那日,就是来看自己的。
一念及此,付彦之的神色顿时复杂起来,苏阮却不知那一节,正挂着尴尬的笑,把水晶盘又往他这边推了推,说:“吃瓜。”
说完还抿着唇眨眨眼,一副十分无辜的神色。
付彦之想起两人这段时间或明或暗的纠缠,心已软了,又见她这样,更生不起气来,就伸手拿起一片瓜吃了。
苏阮等他吃完,立即递上一条干净绢帕,并解释说:“当时圣上说要帮我找一个服紫的公卿为婿,我回来一想,朝中服紫的,都多大年纪了?我可不想一进门就给人当祖母……”
付彦之险些被呛着,苏阮去倒了杯水给他,接着说:“那时没有更合适的人选,我堂姐提起赵郎中,我就……”
“是么?不是当日在永乐坊看他好了,才肯见的?”付彦之故意问。
“我那天就没看见他长什么样!”苏阮强调。
“但你还是约了他。回头想想,当日你见了我就跑,回去之后,却没隔几日就约了你以为是付彦之的赵培刚……”付彦之本来是想逗苏阮,哪知说着说着,心里竟真的有些酸意,就停了话,手随便在琴上一拨。
琴弦铮然一声,像是在帮他诘问,苏阮觉得此事自己真是冤枉,想也不想就说:“我约了他又怎样?不还是没坐一会儿,就看见你了?”
付彦之立刻转头,苏阮闭紧嘴巴,假装自己没口快说出那句话。
付彦之笑起来:“原来你是躲我。”
苏阮看他似有得意之色,就问:“那你又是躲谁?”
付彦之把绢帕塞进自己袖中,转回身拨弄琴弦,悠悠道:“你猜。”
苏阮不好意思猜,只能放过他,听他从头到尾弹了一遍《四季》——这是当年他们俩一起编的曲子,一共四段,从春到冬。
那时他们天真地以为,春来郊游踏青,夏至采莲看雨,金秋持螯赏菊,冬日冒雪寻梅,这样陪着彼此渡过四季,一年复一年,岂非就是一生?
哪想到春与夏之间,竟有那么长,足足隔了十年,才终于接续。
付彦之一曲弹完,想起前话,突然问:“要是那日,我起手弹的就是‘春’,你还会走出竹林见我吗?”
“会吧。”苏阮想了想,回道,“总要亲眼验证一下,到底是谁。”
付彦之就笑起来,苏阮却说:“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何要去呢。”
付彦之还是那两个字:“你猜。”
苏阮瞪他:“因为你想当面骂我!”
“……”付彦之喊冤,“我几时骂你了?”
“反正你没说什么好话!”苏阮哼一声,起身往竹席那边走。
付彦之只好也起身,跟着她过去,“其实我也说不好,大约,还是不甘心吧。”
苏阮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坐下,听他继续说:“哪知道见了更不甘心。”
她不由看向付彦之眼睛,两人目光交汇在一起,他神情严肃:“尤其你转头就去约了赵培刚。”
苏阮:“……”
这事儿过不去了是吧?!
两人就这么翻着旧账谈到午间,心情却都十分放松,还有一点点愉悦,但苏阮并没有留他吃饭,还说:“还是要避嫌的。”
付彦之就看一眼窗外,指着湛蓝的天问:“你就这么赶我出去晒太阳?”
苏阮则一指门边斗笠:“你不是有准备么?”
“……”付彦之站起身来,“好吧,那我先回去,后日再见。”
苏阮送他出去,不忘叮嘱:“晚上再擦一遍药。对了,明日你们去付家,礼物备齐了吗?”
“母亲有准备。”付彦之回完,侧头看着她,笑道,“这等事,你过几个月再操心也不迟。”
苏阮恼羞成怒,转身回去,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