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接阿年离开

一七令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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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着那一坨, 实在分辨不出这到底是什么肉。外头黑糊糊的, 有的地方都已经焦黑了, 里头却还没熟。

    可方才阿年转过头的时候,他看得真真的, 即便没熟,那肉她也吃了。她怎么吃的下去的,不腥么?萧绎忍着恶心,才继续看着阿年,以及她手上的肉。

    越看越吓人。

    见他盯着自己手上的肉不放,阿年两个眉头都皱地紧紧的。早知道,就不在屋子里烤肉了。阿年有些犹豫,又埋怨萧绎怎么这么馋。今儿晚上那么多菜都还没吃饱吗, 阿年哼哼了两声,将肉送到他面前。

    她觉得自己大方极了,要是爹在, 肯定会夸她的。阿年想到她爹,眉眼里都洋溢着快乐, 看萧绎也顺眼了些。

    “吃!”

    萧绎以手握拳, 干呕了一声, 生硬地撇开了脑袋:“这……这究竟是什么肉?”

    也太恶心了吧, 萧绎觉得这玩意儿能和陈家那位文哥儿的鼻涕媲美了。想到文哥儿的鼻涕泡, 萧绎又是一阵干呕。

    今儿一天, 他真是受够了。

    阿年以为他客气, 虽然有些舍不得, 却还是将肉送到他嘴边,道:“鸽子肉。”

    萧绎嘴角一抽,他还真没看出来。

    “吃吧。”阿年贴心道。

    萧绎咽了咽口水,不是馋,而是怕。他推了推阿年的胳膊,将肉推远点儿,嘴上道:“我晚上吃饱了,现在还不饿。”

    阿年怨念地看了他一眼:那你折腾啥?

    萧绎无言以对。

    阿年本来也只是出于客气,其实心里还是有点舍不得的。眼下看人不吃,还挺高兴,将鸽子肉拿了回来,使劲儿地咬了一口。

    肉只在小火炉里头烧了一下,半生不熟。可是在阿年看来,这就是难得的美味了。她胃口是大,不过认真说起来,却也并不爱吃那些东西。吃那么多,纯粹是为了填饱肚子,不让自己饿着了。

    比起桌上那些饭菜,她更喜欢手里的肉。尤其是生肉。

    只是她试过一次,她如今的身子并不能吃生肉,吃了是要吐的。而且她爹也不让她吃。是以,阿年只能退而求其次,吃这种半生的。手里有肉,心里就容易满足。

    阿年憨憨地笑了两声,又撕了一口下来,嚼了嚼,幸福得眼睛都弯了。

    萧绎却看得一脸狰狞,他移开了眼睛,勉强让自己的表情缓和些:“你今儿晚上出去,就是为了这个?”

    阿年点头。

    晚上只吃那么多,屋子里还有阿爷盯着,她不敢去找大伯母要吃的。思来想去,阿年忽然想起了以前她和她爹一块架起来的网。

    阿年馋肉,不管什么肉她都喜欢。可是陈家并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寻常只能吃饱,若非年节,轻易不会有荤腥的。

    陈大江为了女儿能吃上肉,不知道从哪儿寻来了这么一张细网,攀在山脚下的一处空地上。时不时地,也能网住几只鸟雀,给女儿开开荤。

    阿年循着路,花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到了那空地儿。她爹去了之后,阿年便没有再过来了,今儿还是头一次来。隔了这么些天,网上还真零零星星地缠住了几只鸽子,有些已经断气儿,有些还能扑腾两下翅膀。阿年赶紧上去将那些鸽子都取下来。幸好这地儿平常也没人过来,否则,这几只鸽子也不会便宜了阿年。

    萧绎顿了一下,又问道:“陈大伯和婶子,就没去寻你?”

    阿年忽然低下头,觉得手里的肉也没有什么滋味了:“找了。”

    回来的路上还遇上了。

    萧绎见她这样,便知道这里头定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儿。他也是今晚才知道,原来,阿年也不是这家的孩子,也是被捡回来的。

    怪道陈家的几个人对阿年的态度都不一样。陈家两位老人暂且不说,都是不咸不淡,带着些距离感。陈家两个儿子,待她也只是客气,并没有多少亲近,估摸着这份客气,还是看在故去的陈大江头上。

    至于王氏还有她的一对孩子,虽然在他这儿表现地不是很明显,可是萧绎也看出来了,他们都排斥阿年。这家里唯一对她真心的,只怕也只有李氏了。偏偏李氏也有自己的儿女,身上的担子也不轻,对待阿年时更多的是有心无力。尤其是今儿晚上陈有财当中发火,更叫萧绎看到了阿年在陈家地位是有多尴尬。

    不过是个可怜的小姑娘,他一时心软了些,对着阿年招了招手。

    阿年习惯了这招人的动作,当下就起身坐在床上,离萧绎不过半臂远。萧绎先是笑得温和,待看到她拿在手里的肉,还有那双油乎乎的手,脸上的笑差点没绷住。

    算了,萧绎安慰自己,没爹没娘的小姑娘,脏点也没什么,更何况这小姑娘脑子还有些不大灵光呢。左右他也睡不着,不如开解开解她好了。这经历对萧绎来说也是陌生又惊奇,他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善良了许多。

    “可是他们说了你?”萧绎耐着性子问道。

    阿年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生气了,但是,没骂。”大伯和大伯母没有说什么,但是阿爷好像什么气,说下回再这样就让她别回来了,省的浪费家里的米粮。

    阿年看着手心的鸽子肉,她本来是想分一半给阿爷的:“阿爷嫌弃,没要。”

    萧绎觉得这小姑娘真的生了一双好看的眼睛,委屈的时候,睫毛微颤,像是羽翼一般挠在人心里。只这一下,瞬间叫萧绎忘了之前与她的不开心。

    “你阿爷不是嫌弃你。”

    “那是,什么?”阿年不懂。

    她一直很听话,家里人叫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尤其是这些天,更是小心地讨好每一个人。可是他们好像都看不见她的努力一样,仍然觉得她是个拖后腿的。至于阿爷,阿年有些想亲近她,可是更多的是怕他。阿爷对着她的时候,几乎是没有笑脸的,唯一的一次,还是因为周大夫说了她爹身子已经好转了。

    “你阿爷……”萧绎飞快地想着,忽然灵机一动,脱口而出道,“你阿爷不接,是因为家里头才没了人,得守孝,不能吃肉。”

    阿年一脸迷茫,不懂萧绎到底再说什么。

    “你爹不是才去了么,这段时间你家里人都得服丧的。餐桌上都不能见荤腥,更不必说吃这鸽子肉了。你阿爷不接,是因为受礼制。按理说,你也得如此。古礼男子及未嫁女需得为父服斩衰,这三年里,你也得不能沾肉食。”

    萧绎信口胡诌。

    礼是礼,俗是俗,此处是乡里,本无什么礼制,只有风俗。他并不知陈家村是的丧葬风俗如何,这话,也不过是忽悠阿年这小呆子。且也是存了些心眼儿的,萧绎看这东西实在恶心,恨不得阿年现在就将肉给扔了。

    阿年果真紧张起来,从床上弹起来,动作比平日里不知快了多少:“当真?”

    她问得谨慎。

    萧绎点了点头:“骗你作甚,你若是不信,回头问问村里的人,问问他们当不当得真?”

    阿年紧张地在原地转了两圈:“那,那,吃了怎么办?”她之前就吃了两个肉包子,今天还吃了烤鸽子肉,那怎么办?她岂不是不孝?

    萧绎笑了笑:“没事儿,以后不吃就行了。”

    阿年松了一口气。

    萧绎亦是如此,这傻姑娘还挺好糊弄。

    阿年看了看那肉,也觉得没胃口了。她从前没听说过这些规矩,只是如今听说了,就不能再犯错了。不过就是三年,她老老实实,不吃肉就行了。

    可她阿爹说过,不能浪费粮食,肉不是粮食,可比粮食贵上许多。阿年瞧了萧绎一眼,将肉递上去,这回递得心甘情愿:“给。”

    萧绎迟疑了一下。

    “我不能吃,你吃!”阿年满眼执着,“爹说,不能浪费!”

    萧绎:“……”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萧绎可算是见识到了。

    可是这肉他是断不会吃的,可是阿年又是个一根筋的,认准了一件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是以这日夜里,两人唯一一次友好谈话,到头来也是谈崩了。

    最后甚至付诸武力,战况惨烈。

    惨烈的那个,自然不会是阿年。

    ……

    翌日一早,李氏收拾完了里里外外,又折腾好了一家人的早饭,这才从厨房出来。才走两步,便看到阿年又在门口坐着,那儿风大,她倒也不嫌冷,也挪挪位子。

    李氏摇了摇头,让她过来。

    阿年慢慢走了过去。李氏见她一脸心情不好的样子,以为她是因为昨儿晚上的事,便道:“好了,这事说到底还是你的不对,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跑出去,你阿爷嘴上不说,心里可担心着呢。骂你两句是为了你好,他一贯是嘴硬心软,你可瞧他什么时候真不让你进门了?”

    阿年还真不记恨这个,她早就忘了。

    再说,阿爷骂她的时候多了去了,犯不着因为这次闹不开心。她生气,是因为昨晚萧绎不吃她的肉。

    阿年再一次觉得自己被嫌弃了,还觉得萧绎不知好歹,那可是肉啊!等看明白了他的嫌弃之后,阿年才反应过来,合着他之前说那么多,都是因为嫌弃她的肉!

    好气哦,阿年真想发火,可大晚上的,她不敢闹得太过,最后只能憋着气回去睡了。

    “大伯娘。”阿年唤了一声,声音软软的,像在赌气,又像在撒娇。

    李氏一下就软和下来了,轻声问道:“怎了啦?”

    “我不喜欢,那个人。”

    “不喜欢哪个啊?”

    “脑子,坏掉的那个。”

    她小气,可记仇呢。

    李氏听得迷迷糊糊,他们家能称得上脑子坏掉的,不正是眼前这个么?

    萧绎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主簿,眸色越来越暗。

    郑主簿没来由地抖了一下身子,不敢与之对视。妈呀,这人怎么看着这么吓人!

    孙里正却听得欢喜,上前道:“此话当真,郑主簿您之前是在哪儿看到过这位公子的?”

    郑主簿再不敢胡说,摆了摆手:“我胡说的,不必当真。”

    身上的视线忽得轻松了几分,不再那般咄咄逼人。

    郑主簿松了一口气,他容易嘛,不过是说句玩笑话逗趣儿,竟然被吓成这样,他的小心肝,到现在还砰砰直跳着呢。再不敢胡说八道了。

    孙里正失望不已,指了指郑主簿,却也没好说什么,半晌才道:“不瞒你说,这位公子正是阿年从河里救下来的,只是中途碰了一下脑袋,记不得事儿了,不知道家在何方。我今儿带他过来,一是为了向县衙通报一声,给这位公子弄个临时的白籍;二来,则是为了求助几位官爷,看能不能遣一些衙役,循着卫水往上找,看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孙里正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位公子之前穿戴的都是上等衣料,又读过书,谈吐不俗,想来家境定是不差的,若是能早日寻到家人,也好过在村里受苦。”

    郑主簿这才重新打量了萧绎一眼。

    抛去刚才那点小矛盾,单看这人,确实与安阳县的人不同。具体哪儿不同,大概就是这周身的气质了吧。

    此人定不容小觑,郑主簿心道。他知道孙里正不是什么坏人,可也不是什么热心之人,如此巴巴地交代,定是有所图。不过是随手帮一帮而已,郑主簿当即就应下了。

    “成,回头我叫人去办。”

    “哎唷,劳烦主簿了。”

    孙里正知道他这话一出,便做不得假。说起来,这郑主簿在县衙里面职位也不算高,可架不住人家有一位做县令的叔叔。且那位叔叔,家里又没个男嗣,所以才卯足了劲儿地提拔侄子。也正是因为这点,众人才越发信服郑主簿。

    事儿办成了,孙里正也捡着好听的奉承了郑主簿,听得郑主簿心中欢喜不已,忍不住又与他深谈了起来:“你这回来得啊,可真是时候。”

    孙里正疑惑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