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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心里憋了一口气的缘故, 萧澄竟是不知不觉便一路自行走回了披香殿。
见他只是微微喘息,脸颊也只是略有些潮红, 萧虞心情大好, 上前扶住他, 笑道:“看至尊的气色, 已然大好。想来,过不了多少时日,便能恢复如初了。”
萧澄被她扶着跨进殿门, 也绝身上出了层薄汗,竟是松快了许多, 心头那股气一下子也就散了。
“调皮!”他一指摁在萧虞额头上, 萧虞也配合地哀叫出声, 逗得他又是一乐。
徐澈跟在二人身后, 完全插不上嘴,不由深感挫败。
殿内加了个六扇彩屏,将放满奏折的桌案遮了起来, 屏风外面又加了一张八仙桌。想来,今日只他们三个, 萧澄是不欲折腾着一个弄一个食案了。
萧虞扶着他走到东面坐下, 口中道:“看来, 这英国公所献的药当真是居功至伟,至尊还是该多加赏赐才是。”
早在萧澄苏醒的次日, 萧虞便将英国公献药之事如实禀报了。萧澄当时的神色……怎么说呢?
萧虞到这会儿还记忆犹新:那种掺杂着怀念、向往、愧疚却又决然的神情, 复杂的差点令萧虞解析不清楚。
据说, 英国公曾是至尊的陪读,也是他皇后的人选。只是因着一场意外,英国公兄长身死,她成了继承人,自然就不能外嫁了。
按理说,此事也就到此为止了。此后男婚女配,各自安好便是。
可是,这都这么多年了,至尊今年已经而立,英国公长至尊两岁,已是三十有二。这俩人还俱都未曾婚配,至尊无后,英国公也无意寻个夫婿。
现如今,至尊召了他们堂兄妹几个入京,分明是打定主意单身到底了;而英国公亦是早早便将其弟所出的从子带在身边教养,看样子也没有找个人共度一生的打算。
要说这两人之间没点儿什么,你信吗?
反正萧虞是不信的。
但今日里,骤然间再次听到英国公的名号,萧澄却是意外地平静,仿佛只是提到了随意一个臣子:“上次不是已经赏过了吗?一功不受二赏,若是赏得多了,英国公怕是就要多心了。”
“至尊说的也是,”萧虞压下心头的失望,却又道,“只是她的药于至尊有益,阿虞总是想着,怎么赏都是不为过的!”
萧澄失笑:“行了,行了,若你真想谢她,将年礼加厚一些也就是了。”
萧虞颇为无辜地说:“那可晚了,这都腊月了,燕王府在京的旧识又不多,年礼早走完了。”
“那就算了,”萧澄拿起象牙箸,给萧虞夹了一块儿白玉豆腐,“来,用膳吧。”
却是侍膳女官一见三人进来,便连忙招呼宫娥、太监们传膳,这会儿冷烹热炒、汤水鲜炖的,已经摆了一大桌子。
“多谢至尊。”萧虞道过谢,起身亲自给他盛了一碗甜汤,“至尊先喝点儿汤,开开脾胃再用不迟。”又招呼徐澈,“徐大人也请。”
没有得到被递汤菜的待遇,徐澈小小失落了一下,连忙调整了情绪:“多谢至尊款待,多谢世子。”
他也是经常出入禁宫的,与萧澄同桌吃饭也不知有几遭了,自然不应拘束。
但此时萧虞在侧,且对他的态度比起前几次相遇都要冷淡守礼许多。这让徐澈心里很没底,不知是否是因为上次之事。
因而,就越发不敢在她面前失仪。
萧澄有心撮合他们,便略显嗔怪地对萧虞道:“叫什么徐大人?认真算起来,他是朕的表侄,你是朕的从子,你便是喊他一声表兄也是使得的。”
徐澈略有些激动,只觉手心慢慢湿粘。
可是,萧虞却是笑着看了他一眼,玩笑般地推拒了:“可别。毕竟过了年,徐大人就是阿虞的老师了,喊表兄成什么样子?”
徐澈心头一沉,却又听萧虞道:“不过,喊徐大人的确是太过生疏了些……”
徐澈心底再次悸动起来,便又被萧虞一盆冷水泼凉:“……阿虞还是提前喊一声太傅吧。”
徐澈:“……”
——坏丫头,你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她究竟是不是故意的,徐澈是不敢在这个时候问的。而萧澄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真就顺着萧虞的意思了:“那也行。”
然后,叔侄二人便又其乐融融地用起午膳来,时不时还招呼一下徐澈,作为东道主,绝对不失礼数。
于是,这顿饭吃下来,也就徐澈一人满心的郁闷,面对一桌山珍海味却食不知味。
待残羹撤去,便有冬日里难得的水果被切成小块儿,插着银签子端了上来,顺带的还有几样易消化的糕点和消食解腻的茶汤。
萧澄轻轻吹了吹,慢慢喝了几口茶汤,才问及了萧虞一上午的收获:“你也看了一上午的旧折了,可有什么疑惑之处?”
见至尊要考校她,萧虞连忙打起了精神,却没有说话,而是淡淡看了徐澈一眼。
徐澈会意,极有眼色地起身告退了。
——反正,来日方长!
萧澄:“……”
——恨铁不成钢!
这可真是不懂得把握机会。你要是硬装看不懂她眼色,朕难道还会出言赶你走吗?真是枉费朕的一番心思!
待徐澈离去,萧虞才道:“阿虞确有许多不解之处,还望至尊一一解惑。”
萧澄抬了抬下巴,示意道:“说来听听。”
“那是建安五年的一件旧事,”萧虞斟酌了一下言辞,娓娓道来,“奏折上奏的是江浙众多官员联合,欺上瞒下,贪墨救灾粮款一事。但元帝的批复,却是只诛杀了寥寥数人,其余人等,便是情节严重者也不过是徙三千里,情劫较轻者免官,再轻者竟还许输金赎罪!”
说到这里,萧虞就有些替古人操心,着急上火,语调也不由激烈了些:“这些贪官污吏,不但目无王法,心中更是对百姓毫无恻隐之心,岂可如此轻易饶恕?”
萧澄耐心地倾听,见她满眼愤怒与不解地望过来,才反问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萧虞冷笑:“尽诛!”
这倒的确是她的性子。
只是……
“若是将这一干官员尽数诛杀,临时调派过去的又有几个熟悉当地的情况?而不了解具体情况,粮款该如何筹集?筹集之后如何发放?救灾该如何进行?”
萧虞若有所思。
见她如此,萧澄也不打扰她,静等她慢慢消化。
——做一地藩王,和做天下之主到底是不一样的。前者只管一地兴衰,本身就对当地熟悉至极,自然可以顺心而行;后者却要考虑更多:得失利弊、行缓行急、各方形势……
过了片刻,萧虞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我明白了。”
“只是你还是不赞同,对吗?”萧澄只看她神色,便能猜出她心中所想。
“不错,我的确是不赞同。”萧虞也不否认,“便是要留他们将功折罪,这罪也未免折得太轻易了!”
萧澄放下茶杯,语重心长地说:“这就要考虑当时的形势了。”
“当时的形式?”萧虞眸光微转,再次陷入了沉思。
当时的形势是如何的呢?
建安是元帝的年号,建安五年就是元帝登基的第六年。
按理说,一个才御极六年的年轻帝王,不应该失了锐气才是啊!
萧虞微微蹙眉,左手食指略微急促地敲击着桌面,时而又无意识地抓挠。修得短而精细的指甲刮在原漆桌面上,发出略显刺耳的声音。
可无论是萧澄还是萧虞,对此都毫不在意。
建安五年……建安……建安……元帝……元帝……
对了,元帝之前的那一位,不正是景帝吗?
萧虞脑中灵光一现,只觉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