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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悦兄妹两个回去后,火速又发了一枚传讯符去风栖城。
三个留守儿童听说事情经过,蛋蛋嘴最快,先问道:“凭霄是谁?”
景和惊讶:“你不知道凭霄吗?就是害修真界为神所弃、天机断绝那个罪人啊!”
蛋蛋理直气壮:“我怎会知道?我刚出壳几天?”
“嘁!你这会儿又承认你刚出壳几天了。”景和很鄙视这枚凤凰蛋,“你好好叫声三哥,我就给你讲凭霄的故事。”
蛋蛋自然不肯,两个小的便又开始你来我往、争起谁是哥哥谁是弟弟来。
景悦原本满脑子都是天鉴、凭霄、非吉之类的关键词,这两个小的一闹,那些词很快就被冲了个干净,“算了,就算有什么大难要临头,也得吃饱了肚子,做饭吧。”
她说着站起身往外间走,薛景行忙说:“你歇着,我去做吧,走了这么远山路。”
“还是你歇着吧,好像你没跟我一起走山路似的!你忘了你一早还下山赶集了呢?”景悦说完大哥,一转头看见小白跟出来,忙说,“你也歇着去,用不着你。”
小白摇头,指指灶台,景悦这才发现灶下有火,掀开锅看时,饭都已经蒸熟了,灶台上的盆里还装着洗好的新鲜菌菇。
还有什么比出去奔波一场,回来家中已经做好饭,更让人觉得温暖的呢?景悦不由一笑:“你看着他们俩还不累吗?怎么连饭都做好了?”
薛景行跟出来,看到这一幕,伸手揽住少年单薄的肩膀,笑道:“你不是不会做么?”
小白不好意思的笑笑,伸手点点薛景行,又指指自己眼睛,表示是看着他做饭学会的。
薛景行拍拍他肩膀称赞说:“看看就会做了,真是聪明。好了,你们俩都进去歇着吧,我做个菜,我们就吃饭。我看小和好得多了,就不给他单独做一份了吧?”
“嗯,他今天不小心摔倒,身上都没留印子,可见是好了。”景悦自认做菜没有大哥好吃,听话的拉着小白进里间。
小白被她拉着,好像很不自在,整个人僵硬的同手同脚,景悦看着有趣,又抬起手在他发顶摸了摸,小白顿时站住不走了。
“哈哈,你怎么了?”景悦收回手,笑眯眯的逗他,“不习惯呀?好吧,那姐姐以后不这样了,看来你还是喜欢姐姐对你凶一点。”
小白眨眨眼,接着像是突然明白过来一样,用力摇头。
景和看见姐姐又欺负小白哥哥,忙跑过来打抱不平:“白哥哥别怕,她是逗你的!你看,她眼睛是弯的,眼里有笑意,这说明姐姐现在很开心。”
小白偷偷看一眼景悦眼睛,撞上她目光后,又习惯性躲开。
景悦没再逗他,低头瞪景和一眼,抬手轻弹他脑门,“你这个小叛徒!”
“我喜欢姐姐摸头,姐姐摸我的头!”蛋蛋也不甘寂寞的冲过来,挨着景悦的腿求抚摸。
景悦胡噜一把他头上短毛,嫌弃道:“你个子长这么快,头发怎么不长?一点也不好摸,扎手。”
景和获得灵感,大声嘲笑道:“秃毛凤凰哈哈哈!”
“我不秃!”
“你不秃,你毛那么短?对了!”景和颠颠跑到柜子边,不知从哪儿翻出一根五彩长羽毛来,继续嘲笑蛋蛋,“你看你看,毛都掉了,还说不秃?”
蛋蛋气的一指小白:“那是他硬拔掉的!”
小白悄悄挪了两步,躲到景悦身后,假装自己不存在。
景和一向维护他白哥哥,拿着羽毛就跑过来撩蛋蛋,“你可是凤啊!这么容易就拔掉,只怕还是要秃。”
蛋蛋伸手要夺自己的尾羽,景和手往后一缩,扭头就跑,蛋蛋追上去,两人又开始新一轮战争。
“明明只是多了一只鸟,怎么感觉家里像多了七八个人似的?”景悦揉揉被俩小崽子大嗓门震得嗡嗡响的耳朵,回头看一眼小白,“幸亏你不会说话。”
小白抿嘴低头一笑,正跟景和抢羽毛的蛋蛋耳尖听见,百忙之中还抽空反驳:“我不是鸟,我是凤!”
景悦耸耸肩:“随便吧。闹够了就去洗手,马上吃饭了。”
晚饭薛景行用在集上买的青菘菜炒的菌菇,又切了一盘镇上食肆里卖的卤牛肉,“掌柜的说这牛是吃蓝蓿草长成的,吃了这肉长力气,还不留余秽。”他一边说,一边给弟弟妹妹每人都夹了一大片肉放在饭上,“这青菘菜也很难得,是柳家灵药田里长的,小和多吃点。”
灵药田一般都是修士照管,选的地方也相对灵气充足,长出来的菜自与一般人种的不同。景悦听说,提起筷子就给景和夹了一箸青菘菜,“听见没,别光吃肉。”
又给只管别人不顾自己的薛景行夹了两块牛肉,“我在想,那所谓天鉴应该不是人为造出来的。能把延陶峰废墟清空整平,还能立起那么高大光亮的一根巨石柱,而且全部是在地震的那一点时间里完成的,修真界应当没人能做到。”
“嗯。”薛景行点头,“也许上天真的有什么启示要降下,才会让天鉴升起。”
“那么问题来了,‘天鉴’这个称呼从何而来?它的启示又在哪里?石柱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啊……对了,那个真人是从背面绕过来的,难道那边儿有字?”
“明天我去看看吧。”
小白静静听着他们兄妹说话,听到这儿,突然举起手来,指指外面,又指指自己。
“你也想去?”薛景行猜测,“好,明天带着你。”
小白摇头,端起碗来吃了几口饭就放下,然后站起来往外走。
景悦这下看明白了,“你给我回来!天都要黑了,你干嘛去?”
小白指指西南方向,景悦道:“我知道你要去看天鉴,不许去!这么晚了,外面不安全,而且我看那真人不太对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刚才他对我们就很凶,还不许我们在那里久留,你又不会说话,被他看见,万一再拿你当妖精打了。”
小白:“……”
薛景行站起来拉他回去坐下,“你姐姐说的对,好好吃饭,明天我带你去看。”
“看起来,是叫哥你说中了,紫清宫的人应该是算到枕霞山会有事情发生,特意赶来的,要不怎么那么巧,他刚找过去,那天鉴就出来了?”景悦继续自己的话题。
薛景行点头:“‘天鉴’这个称呼应当也不是他自己取的,很可能是得到某种启示。”
“那就更奇怪了,上神不是已经抛弃修真界、不肯给予眷顾了吗?这启示从何而来?”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饭桌上沉默下来,蛋蛋埋头吃完一碗饭,抬头看哥哥姐姐都若有所思,就问:“姐姐,凭霄到底是什么人?他做错了什么,让上神连整个修真界都一起怪罪?”
“凭霄……”景悦念出这个名字后,停顿几秒,才接着说,“是个神人。他出生在延陶峰下,父母都资质平平,偏他生来根骨绝佳,十九岁炼精化气,二十岁拜入玄元宗宗主门下,两百岁炼气化神,五百岁炼神还虚,八百岁炼虚合道,而后飞升。修仙路途之顺遂,前无古人,当然,也后无来者。”
小凤凰蛋听的惊奇不已,“那后来呢?”
“后来大约过了一百多年?修真界又有一位上仙飞升,之后突然浓云蔽日、天降大雨,海内五洲没有一处是晴天。大雨连下七日,各处江河暴涨、洪水泛滥,山体滑坡泥石流之类的灾害估计也不少,死了许多人。”
这段儿历史,修真界的小孩子从小听到大,无不烂熟于心,景和听到这儿就忍不住插嘴继续讲:“可这不过是个开始而已。雨停之后,天仍不放晴,还刮起了大风,那风大的能将牲畜都卷上天去,连海里的鱼都被卷上来,撒的满地都是!”
他一讲,蛋蛋就不信了,“瞎说!风怎么能刮进海里?”
“怎么不能?”景悦接话,“龙卷风刮到海面,能把海里的鱼虾都吸上来,再吹到陆地去,并不稀奇。”
“听见了吧?”景和略得意,“总之,老天变了脸,大雨之后是大风,大风走了还有冰雹,冰雹下完就接着下起了雪,然后一朝入冬、天出二月,那一晚,修真界所有修士做了一个同样的梦——姐姐,这段儿我说不好,你说吧!”
景悦给蛋蛋添了点儿饭,夹了点青菘菜给景和,回头想给小白分点牛肉时,发现他已经把饭吃完了,正聚精会神等她讲故事。
“你也没听过凭霄的故事吗?”她有点惊奇,“还是不记得了?”
小白点点头,又摇摇头,景和翻译:“白哥哥没听过。”
奇怪,他也没听过,难道他不是在海内五洲长大的?但海外妖族应该也不会不讲凭霄的事迹吧?除非是魔……不对,小白练的是玄门正宗功法,这几天大哥都看见的。
景悦暂时按下心中疑惑,说道:“他们梦见凭霄身穿血衣、杀气腾腾的临渊而立,他那把闻名于世的太玄剑吟啸着从深渊中飞出,剑身饱饮鲜血、红光刺目。这时一位紫衣上神从天而降,斥责凭霄不尊号令、反叛神界,凭霄漠然不答,太玄剑突施偷袭,将上神斩于剑下……”
蛋蛋惊呼一声:“他杀了上神?”
“对啊,就是因为他叛逆弑神,上神才降罪于修真界,断绝一切天机的!修真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就是罪魁祸首!”景和虽然不知道修真界以前是什么样子,但他真的很不喜欢现在这样,自然对罪魁不满,“我真是不懂,他都飞升成神了,干嘛还要叛道入魔?”
景悦抬手打了个响指:“小和说到了关键。其实我也一直怀疑这种说法,凭霄都成神了,这时候入魔,是吃饱了撑的吗?而且上神的逻辑很有问题,你们不觉得吗?”
薛景行一脸无奈:“你又来了……总是什么话都敢说。”
“怕什么?反正上神也放弃我们了,我说几句坏话,难道他们还能听见?”
作为一个接受过辩证唯物主义教导的无神论者,景悦发自内心的认为,所谓上神,不过就是一群法力更高阶的人而已,“你们想想,就算凭霄真的大逆不道,弑神叛道,那也是他个人行为,跟不在一个位面的修真界有啥关系?”
桌上其余四个人——不,是三个人一只鸟——都呆呆看着她,不出声。
“凭霄又没说带着修真界一起入魔——就算他想,修真界这么多道统,也不可能都听他的话——那么他一人犯的错,杀他一个就行了,为何上神要整个修真界一起付出惨重代价?难道眷顾修真界的上神们,也玩连坐这套严刑峻法?”
“对呀!”蛋蛋重重点头,“上神简直不讲道理!”
薛景行无奈的看景悦一眼:“别把孩子教坏了。”
“这是教坏吗?我这是教他独立思考、不人云亦云。”景悦回完大哥,就称赞小凤凰,“蛋蛋说的对,上神就是不讲道理,而且充满了上位者的傲慢,不拿我们当人。从这一点来说,他们和雁都、风栖城里的那些达官显贵,没有什么不同。”
蛋蛋不知道雁都、风栖城是什么地方,对那里的人也没有概念,但他觉得姐姐说的肯定都对,就继续点头说:“没错!”
景和斜他一眼,刚要拆穿他什么都不懂,就见小白伸出手比划,赶忙仔细看着,猜他的意思,“白哥哥是想知道天上……哦,你是想问,后来凭霄怎么样了,是不是?”
小白连连点头,景和感觉很有成就感,笑眯眯答道:“被众神钉入深渊、受九天神雷之刑后,又被神之怒火灼烧至灰飞烟灭了!”
小白却微微蹙眉,露出不忍之色,景悦就说:“就是因为凭霄已经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惨重代价,我才越发觉得这些上神逻辑有问题,不,不光是逻辑有问题,他们心眼儿还很小。杀了凭霄一个还不足够,还要将修真界封锁起来、断绝天机,再把这件事告诉每一个修士,让他们因此而怨恨凭霄,让凭霄成为整个修真界的千古罪人,永世受人唾骂。”
怨毒到这个地步,景悦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这些上神生出什么崇敬信仰之心了。
“也许上神这样做是有用意的。”薛景行思索着接话,“杀鸡儆猴……”
“你是说,神界之下,不只一个修真界?”
薛景行点点头。
景悦道:“也有可能。不过,我另有一个猜测,这一切发生在凭霄飞升之后的一百年多一点,在他之前,似乎也只隔了两百年就有人飞升,你说,会不会是神界嫌我们修真界飞升的人太多了,所以借题发挥,封了飞升之路,免得更多人上去跟他们抢资源。”
她这个猜测太超乎人们对于神界的想象,所以薛景行第一反应就是摇头:“怎么会呢?都已经成神了,哪里还会在乎这些?”
景悦本来想跟他讲,如果存在一个人格化的神,那么这个神就不可能超脱于人性存在,真的无欲无求,因为那样的话,这个神也不可能会眷顾众生,它只会如日月那种自然存在一样,毫不在意渺小人类。
但转念一想,他们活着已经很艰难了,就让他维持这份对上神的信仰和飞升的憧憬吧。
“我就随便一说。”景悦笑着转了口风,“好啦,都吃饱了吧?今天谁洗碗?”
景和:“蛋蛋!”
蛋蛋:“小白!”
两人同时开口,说的却不是一个人,景悦和薛景行一起笑起来。小白不声不响,站起来就要收拾,景悦忙说:“你别动,饭你做了一半,洗碗就不用管了,让他们两个小的去。”
她发话,蛋蛋不敢多嘴,老老实实跟景和去洗碗,薛景行则和小白又去看了一次泉眼,回来说:“还是干的。”
景悦点点头,偷偷给他一粒聚气丹,“今天就开始专心修炼吧。”
修炼是改变一家人命运的大事,薛景行点点头,接过来,晚上等小的们都睡了,就开始打坐修炼。
他们薛家世代居于雁国,雁国是法修大国,法修入道讲究术法势兼通并用。与玄门主张清静无为、先修心法以使自我融入自然不同,法修一般从小先修习兵器、阵法、符咒等术,然后辅修功法、化用灵气作为力量,待到术、法有成,身体几乎脱胎换骨之后,势便初成,可达炼精化气之境。
换句话说,玄门入道比较被动,从不做人开始,慢慢修炼至灵气自动而来;法修则比较强势,一直努力做一个强人,主动从天地吸取精华为己用。
薛景行从小就学了弓箭,他的箭术非常不错,以前在风栖城都很有名,这两年到了枕霞山,为了生存也没撂下,倒是功法没时间修炼,搁下不少,这会儿要重新补起。
景悦虽然答应大哥也重新开始修炼,但她还惦记天鉴的事,想着风栖城应该会来人,怕自己吃了聚气丹,给人看出端倪,觉得他们两兄妹都在修炼,太过反常,注意到他们,就没着急,想等几天大雪下来封了山再说。
却不料一连过了四五天,风栖城都没人来,也没回任何消息。
“可能是路途不通,我和小白下山看过,往东北去的路震断了,地下露出一条很长的地缝,宽的地方有一尺多宽。下面还有臭水在往上涌,熏得那些本来要冬眠的蛇四处乱窜……”
薛景行话说到一半,趴在窗边玩的蛋蛋忽然惊呼:“下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