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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王就藩兖州, 渐渐不再满足日常吟诗作赋和文人墨客诗歌相答的雅好,天高皇帝远, 又开始想效仿魏晋骚客们服用丹药刺激灵感, 鲁王妃汤氏拿着婆婆赐的《赵宋贤妃训/诫录》管束丈夫。
老婆管得严, 从外面搞不到药丸, 熊孩子鲁王干脆搞了几口鼎,在书房地下室里从零开始学习炼丹术,自产自销自吃自嗨, 当然,这都是后话。
除了鲁王结婚就藩,后宫其他同龄的皇子公主也娶的娶,嫁的嫁,宫中喜事不断。
当年成穆贵妃孙氏去世,根据洪武帝的《孝慈录》,儿女需为庶母守孝一年, 不能谈婚论嫁。
刚出了孝期, 孝慈皇后去世,儿女为嫡母服二十七个月的斩衰……
宫里接二连三办丧事, 耽误了儿女们婚姻大事。如果宫里再死一个妃子, 按照新的孝制, 又要延迟一年。
自己制定的规则, 含泪也要遵守下去。
洪武帝也是个父亲, 和世上所有父亲们一样, 儿女到了年龄还不结婚, 他是不能忍的,故一出孝期,洪武帝火速给儿子女儿拉郎配:
十皇子鲁王娶信国公汤和嫡长女汤氏为鲁王妃,去山东兖州就藩。
十一皇子蜀王朱椿,娶这次南征有功的永昌侯蓝玉嫡长女蓝氏为蜀王妃,去四川成都就藩。
七公主大名公主,下嫁前军都督府指挥使李坚。李坚选为七驸马,主要是因其父李英在大明前两年南征时战死云南,洪武帝安抚烈士孤儿。
八公主福清公主,孝慈皇后的亲生女,下嫁凤翔侯张龙之子张麟。
九公主寿春公主,下嫁颖国公傅友德的嫡长子傅忠,傅友德是南征军大元帅,立功累累,而且傅友德最小四儿子傅天锡在南征中战死了,连尸骨都没有找到,白发人送黑发人,为了安抚老将,洪武帝将最受宠爱的寿春公主下嫁傅家。
总的来说,这次皇室的“集体婚礼”基本和大明南征有关系,朝野内外开始意识到洪武帝对西南国土的重视,并不亚于寸土力争的北方边境。
大明西南,随着奢香夫人和明德夫人带领族人劈山修路,铺就的龙场九驿逐渐开通,开始有精明的大明商人前往云贵之地做生意,发现这里简直是一块淘金地。
生意好做到什么地步?一斤食盐可以换到两匹马。
发财了!
奢香夫人和明德夫人为鼓励族人走出大山,干脆把自己的儿子送到京城求学,做个示范,洪武帝召见了这两位巾帼英雄的后人,将他们安排在国子监学习。
上有所好,下必效之。洪武帝如此明显的政治倾向,渐渐有官员愿意去那里当流官,搞出政绩好升官;民间也有人愿意去那里寻求财富,封闭千年云贵之地开始和中原文明交流融合。
就当宫外的人摩拳擦掌,打算借着洪武帝振兴西南政策好好捞些政绩或者赚钱时,历经宫廷政变,腥风血雨的后宫也是一片复苏振兴之态。
刚刚升职的郭贵妃对后位发起了攻势,为了显本领,她对这五桩婚姻大事办的格外尽心,所谓抄书百遍,其义自见,郭贵妃天资平庸,一路摸爬滚打下来,靠着忠诚和勤奋渐渐扭转了洪武帝还有后宫对她的评价。
两个亲王三个公主繁复的婚礼陆续举行,宫中这一年喜事不断,忙而不乱,一扫以前悲伤紧张的气氛,终于不用整天胆战心惊怕掉脑袋了,这一年忙归忙,宫人们的心情渐渐好转,愿意给人笑脸了。
人,终究要向前看,无论之前发生了多少腥风血雨,巨浪滔天,大浪褪去,再喧闹嘈杂的沙滩恢复成一片平地,偶尔留下几片空的贝壳海螺述说往事。
连续五桩喜事过后,宫里气氛渐渐和谐,不再是以前人人自危的景象了。
心情变好,以前觉得烦的人和事渐渐变得顺眼。
就连以前最瞧不上郭宁妃的曹尚宫也悄悄对胡善围说道:“郭贵妃自从封了贵妃,看她越发舒坦了,以前总想在我们面前抖威风,臭显摆她有后宫大权。现在当了贵妃,说话行事反而客气了,我去钟粹宫议事,还能赐座,喝杯茶。”
胡善围笑道:“郭贵妃其实很单纯的,想什么几乎都写在在脸上,这种性格自有她的好处,她没有坏心思、也不会为了斗而斗,不会刻意去踩昔日对手李贤妃和郭惠妃,在她们面前耀武扬威。她只是想得到尊重和重视,有时候偶尔闹个小情绪,哄一哄就好了,人无完人嘛。”
曹尚宫说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既如此,我就送郭贵妃一份大礼。”
曹尚宫上书洪武帝,说坤宁宫空了近四年,虽尚宫局定期派人去打扫,也有许多地方需要修缮填补彩绘油漆,另外,因皇宫是填平了燕雀湖而建的,如今坤宁宫部分地段出现塌陷状况,问洪武帝是否要大修坤宁宫?
其实这是隐晦的试探,郭贵妃地位再高,也是个妾,钟粹宫再富丽堂皇,也只是东西六宫的一处罢了。只有皇后才有资格住在位处皇宫中轴线上的坤宁宫。
大修坤宁宫,就是为了迎接新主人拎包入住。
洪武帝看到曹尚宫的上书,特意去坤宁宫走了一圈。自从孝慈皇后过世,他就再也没有踏足这里。
房子这个东西很奇怪,一旦没有人住,就没了生气,哪怕经常进去收拾打扫,也有一股衰败之相。
洪武帝在坤宁宫发了一下午呆,出了坤宁宫,对在外等候的曹尚宫说道:“朕准了。”
为了防止冲撞宫里的贵人们,坤宁宫临时圈了起来,搭建一个专供工匠们出入的通道,里头瓶里哐啷直响,搭起了高高的手脚架,就是站在宫外也能瞧见。
钟粹宫。
郭贵妃听胡善围说重修坤宁宫,还不相信好事来的那么快,她特意去坤宁宫外竖着耳朵听了里头的嘈杂之声,看了渐渐搭高起来的脚手架,揉了揉眼睛,“本宫莫非是在做梦?”
“不是。”胡善围拧了拧郭贵妃的胳膊肉,“疼吧。”
“疼。”郭贵妃说道:“现在觉得疼也是一桩好事。”
因顾忌脸面,在外头郭贵妃不好表现出欢喜,回到宫里,郭贵妃狂喜万分,“本宫要封后了!”
她兴奋到不能自已,在寝殿东奔西走,一刻都不能停下,“本宫终于要如愿以偿!”
郭贵妃越想越兴奋,连掉了一只凤鞋都不自知,胡善围捡起鞋子,哭笑不得,“娘娘,快把鞋穿上,地上凉。”
谁知乐极生悲,郭贵妃突然牙关一紧,往地上一倒。胡善围赶紧过去揉胸掐人中,命宫人去请女医。
女医来的时候,郭贵妃以及被胡善围给掐醒了,人中一道红印,想起刚才的丑态,郭贵妃有些不好意思,“没事,本宫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肯定不能对外说郭贵妃乐疯癫了,胡善围说道:“大夫来都来了,就给娘娘看一看。”
诊脉过后,女医说道:“娘娘似乎有心疾,具体如何,要请太医院的太医们一道会诊。”
“心疾?”郭宁妃不信,“本宫的身体一向很好,经常一年咳嗽都不闻,这一年人更是逢喜事精神爽,本宫从来不是抑郁哀怨之人,怎么会得心疾?”
自从茹司药走后,宫里的女医腰杆都没有茹司药硬朗,以前没有病人敢当面驳茹司药的话。
女医说道:“从娘娘脉象来看是这样的,心疾是病,很多时候和心情无关的。以前不显,现在娘娘年岁渐长,加上宫务繁忙,连日操劳,就容易犯病。”
郭贵妃这一年确实没有闲过,忙的团团转,加上忽然的大喜,郭贵妃高兴到短暂昏厥。
胡善围说道:“既如此,就请娘娘挪步乾清宫,请太医们来会诊。”
“本宫不去,本宫没有大碍,你们不要胡说八道,透露本宫摔倒之事。”郭贵妃摆出了后宫之主的威风,“请刘司药为本宫按照症状开一副药即可,本宫相信刘司药的医术,不需要大张旗鼓宣太医。”
自古以来,皇室都是最大的医闹,普通人医闹要钱,皇家医闹要命!
其中以洪武帝最甚,孝慈皇后生前为了保护太医和女医,干脆连病不给看了。
刘司药顿时觉得压力很大,她巴不得郭贵妃去找太医们会诊,这样她的压力能小一点,但郭贵妃有些讳病忌医,她不得不从,说道:
“微臣这就给娘娘开药,不过,服完一贴药之后,微臣要过来给娘娘复诊,若是无事,那最好了,若还是不好,就必须请娘娘挪步乾清宫,请太医们共同会诊。服药期间娘娘勿要操劳,勿要大喜大悲,保持心情平和。”
郭贵妃当然不想死,说道:“可以。”顿了顿,又道:“本宫肯定无事的。”
刘司药下去填写脉案开药,胡善围正欲启齿相劝,郭宁妃伸手捂住她的嘴:“本宫晓得你要说什么,道理本宫都懂,但是现在不能让皇上知道本宫的病。一个体弱多病的女人怎么执掌后宫大权?后宫不可一日无主,一旦被皇上收去大权,给了其他嫔妃,本宫怎么当皇后?坤宁宫都已经在翻修了!”
胡善围头一次看见郭宁妃眼里的惶恐和乞求,这个女人太不容易了,好不容易熬出头……
胡善围心软了,说道:“这一次微臣不会说出去,但是娘娘必须听刘司药的话,好好吃药,保养身体,倘若复诊依然不好,就必须去乾清宫找太医会诊。”
郭宁妃忙不迭的点头道:“一言为定。”
郭宁妃为了尽快康复,立刻躺下静养,一应宫务都交给胡善围和六局一司,当了甩手掌柜,胡善围忙得像个陀螺时,茹司药的信来了。
看茹司药的信已经是胡善围在宫廷的一大乐事。她迫不及待的用竹刀裁开,一看开头,她不禁高兴的想要尖叫,茹司药有孕了,目前夫妻两个人在河南开封,是周王府的座上宾。
茹司药在信中说,她年龄偏大,又长期在外奔波,孕期有些不顺,需要找一个地方安心养胎。五皇子周王朱橚爱好医学,久闻谈茹夫妇走遍天下尝百草的名声,很是仰慕,遂请他们夫妻去周王府,和一群医学爱好者编写医书。
老朱家的男人们各有特点:太子朱标,满口仁义道德,圣母老好人;秦王朱棡残暴,是个虐待狂魔;燕王朱棣惧内,燕王妃喜欢听戏,他就供养了许多剧作家为王妃写本子;周王朱橚文武政治全不行,只爱好医学,研究药材;鲁王朱檀喜欢学魏晋风流,嗑药写诗。
其中周王朱橚和四皇子燕王朱棣是亲兄弟,母妃高丽人硕氏,因其早亡,燕王搬到东五所住着,年幼的周王由成穆贵妃孙氏抚养。
后来孙氏病逝,无子,只生了怀庆公主和临安公主两人,洪武帝颁布《孝慈录》,改变了国家丧制,亲王们首次为庶母服丧,孙氏因对周王有养恩,洪武帝命他为孙氏服了二十七个月的斩衰。
故,周王朱橚,怀庆公主,临安公主关系比较亲密。
周王和燕王这两个亲兄弟都喜欢写书印书。
远在北平的燕王府因燕王妃徐氏喜欢各种戏剧,府里养了好多著名的剧作家,其中就有写《西游记》的杨景贤,燕王府印了许多戏本子,在民间广为传看。
开封的周王则广招天下医学名家,收集药材,编写医书,著有《保生余录》两卷,造福苍生。
茹司药是个高龄产妇,去周王府编医书,对谈茹夫妇而言,专业对口,待遇丰厚,是个居家育儿、专心学术、兼顾家庭和事业的好地方。
若是普通大夫也就罢了,偏偏茹司药和谈太医都是晓得宫廷惊人大秘密之人。胡善围不禁有些担心,她政治嗅觉敏锐,立刻回信给茹司药,要他们夫妻只管编修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尤其是莫谈国事和政治云云。
书信交给尚仪局审核之后,由通政司传到河南开封的周王府,茹司药展信一看,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回了茹司药的信,胡善围出宫去孝陵给孝慈皇后上香,求皇后在地下保佑郭贵妃早日康复,顺利封后,否则宫廷无主,又要有人坐不稳搞事情,腥风血雨的死一批人。
沐春等候在此。
作为一个人质,沐春这几年都乖乖的在禁军当差,从来不会没有眼色的自请外出打仗,皇上见他听话,孝慈皇后生前又喜欢他,就把督促重建孝陵的任务交给沐春。
孝陵成为胡善围和沐春最经常见面的地点,鹿群和孔雀环绕其间,两人不是眷属,更胜眷属。
胡善围给孝慈皇后上了三炷香,许了愿,和沐春在林间散步,见他似有不快,便问道:“出了什么事?闷闷不乐的样子。”
沐春忧心忡忡的说道:“皇上重视西南,两个公主,一个亲王的婚事都安排给了南征有功的武将人家。云南那边渐渐安定下来了,去了不少任职的官员和做生意的商人。如此以来,我爹八成要结束镇守云南的任务,回到京城。”
过了几年舒心日子,沐春不提,胡善围差点忘记他还有个亲爹,沐英沐春父子之间的“感情”基本靠着打骂维系,不碰面还好,一碰面就易燃易爆炸。
胡善围少不得安慰他,正说着话,时千户骑马找过来了,“沐大人!西平侯回京了!皇上赐宴,宣沐大人回宫,父子团圆!”
沐春听了,如遭雷劈,立刻甩了自己一耳光,“这人就是禁不起惦记,我咋就管不住这张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