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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八年的元月十六,玉璃为询诞下了一位帝姬,询对此却稍稍感到有些失意,他原以为玉璃这一胎定是个皇子。没曾想却是个帝姬,好在,那帝姬生的极是可人,眉眼间尽得玉璃所传,为此询也是渐渐放了心。并在她满月的宫宴上赐了她封号,“端懿”。
因此,茯若时常带着仁元到永安宫去看望玉璃及端懿帝姬,二人闲来无事,常常一阵阵在一起做些针线活,或是看着仁元与端懿在膝下承欢,过得倒也清闲。
这日,玉璃却突然提到了敬贵妃,只说她从宫女来得知,敬贵妃已是不治,且最近这些日子,都是将近弥留了,茯若闻了,只是微微颔首,淡然道:“本宫也从伺候她的宫女哪儿知道了这些,澄儿这孩子到底是孝顺,时常吵嚷这要去宓秀院看她,皇上早已下了禁令,本宫自然是不敢的,那孩子可在宫里闹了好一阵。后来多亏的清儿秀儿将他劝住了,不然本宫还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玉璃只笑道:“二皇子到底是敬贵妃亲生骨肉,母子连心,这也委实怪不得他。嫔妾只是不知那静慧帝姬在皇后处,是否也像二皇子这般思念母亲。”
茯若悠然叹道:“或许到底是思念吧,不过皇后一向不喜敬贵妃,便是静慧帝姬当真如此,皇后也只会视而不见吧。”
玉璃今日梳了一个垂云髻,上头只是疏疏点缀着几枚累丝珍珠点翠花钿。倒也算是婉约,只见她淡淡道:“嫔妾曾听闻敬贵妃自随皇上进宫以来,便极得皇上宠爱,当年得势的时候,都能与皇后平分秋色了,如今也落得这般零落的下场,也是叫人唏嘘。”
茯若宛然一笑,道:“如今玉璃做了母亲,倒也是会伤春悲秋了。”
玉璃只平和道:“嫔妾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且敬贵妃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场,无非也是因为她平素跋扈惯了,也使得这般墙倒众人推。也怨不得旁人。”
茯若望着玉璃殿中的布置,觉得比先前的简陋华贵了数倍,便是与永和宫相比也是相差未几了,只是幽幽道:“敬贵妃如今已至弥留,本宫寻个日子也想去宓秀院瞧瞧她。”
玉璃闻言一惊,道:“不可,不可,皇上先前不是说不许旁人探视么?若是昭仪贸然前去,嫔妾只怕皇上生气。”
茯若的眉心蹙成黛色的峰峦曲折,只见她淡淡道:“有些事,本宫想亲口问问她,皇上那边本宫自有办法交待。”
过了三日,茯若只着了一件月白色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平常一高椎髻,上头点点珠饰,倒也清简,外头为御寒,只一件软毛织锦披风。却只带了清儿一人,便向宓秀宫而去。
清儿在路上也不住好奇道:“小姐何故如今要看她?她与小姐一向不睦,奴婢见到她那副张狂跋扈的嘴脸便觉得心烦,小姐从前也是恨极了她,如今她已就剩下这一口气,且由得她早些断气了便是,还去看她作甚?”
茯若只徐徐道:“本宫原有些事要去亲自问问她,她如今已是一病不起,本宫想着她再是骄横轻狂,如今也不过如此了。”
待她缓缓步入宓秀院时,只见里头甚是清简,只有几位太监宫女在哪儿熬药,内殿里放着几个火盆,许是炭烧尽了,饶是茯若棉披风在外,也仍旧感到一股寒意。茯若走到殿门口,里头伺候的人慵慵懒懒的起来行礼,茯若也不再在意,只是问道:“敬贵妃的身子也好些了?”
里头为首的一个太监笑道:“她那三魂七魄早有一半已半截入了森罗殿了,那还能好得了。”那几个伺候的人都是一阵笑声,也显然是丝毫不拿敬贵妃当主子看待了。
这话说的极为不敬,茯若倒也没多大在意,只是冷然道:“本宫要去见她。”
月儿将茯若带了进去,只见里头的布置倒也算是清简,敬贵妃披散的如墨长发卧在被褥之中,她似乎还在睡着,月儿走过去将她唤醒,敬贵妃这才吃力的起来,凄婉笑道:“没曾想,第一个来看本宫的竟是你。”
月儿到底不比的那一起奴才,伺候还是有几分尽心,忙去给她拿了一件棉褥子披在身上,生怕她冻着。关切道:“贵妃娘娘好歹仔细些,如今天寒地冻的,可万万别再着凉了。”
敬贵妃冷笑道:“本宫如今也就是这几日可活了,便是再着凉了也不过如此,倒是难为你好心伺候了本宫这么久。”
茯若瞧着敬贵妃如今受着病体折磨,面容十分枯槁憔悴。整个人也比昔日瘦了一圈。茯若见了,只淡淡问道:“贵妃可还好些了。”
敬贵妃冷然一笑,道:“本宫现下是不能好了,本宫还不会就这么轻易去死,本宫无论如何都要在见皇上一面,皇上若是不来,本宫是断断咽下这口气的。”说完这些话,敬贵妃已是气喘吁吁。
茯若悠然笑道:“皇上如今事忙,过些时日会来看你的。”
敬贵妃闻言,怅然垂泪道:“本宫已有将近一年未曾见到皇上了,还有本宫的孩子,澄儿和静慧可还安好么,皇上好狠心,竟然活生生将本宫与澄儿静慧拆散了。?”
茯若只淡淡含笑道:“澄儿现下很好,皇上再澄儿七岁生辰那日,赏赐了他一副文房四宝,本宫听闻那原是皇上做太子时明宗皇帝赏赐的。”
敬贵妃这才笑了,只欣慰道:“若是澄儿能有来日,本宫便是死了也能安心了。”
茯若温婉地抿着唇,凝视她片刻,平静道:“皇上原本便待澄儿极好,只是你这个做母亲的,行事太过不堪了。才招的皇上厌弃,所幸没有连累澄儿。”
敬贵妃闻言,只激得咳嗽了数声,半晌才平息下来,喘气道:“胡说,本宫何曾说做过什么不堪之事,都是你们这起狐媚子陷害本宫,累的本宫被幽禁永巷。”
茯若笑意轻绽,幽幽道:“贵妃不必动怒,皇上幽禁了你也实属你罪有应得,苏氏流产乃是你做的吧,还有教唆乳母陷害本宫的仁元,这些恶事可样样都是你所为吧。难道你觉得皇上冤枉了你?”
敬贵妃又恨又怒,气道:“浑说,本宫没有害你的孩子,仁元帝姬还不满一岁,本宫为何要去害她,苏氏那贱人流产只怪她身子弱,与本宫何关,本宫是恼恨她专宠于皇上,可本宫从来没想过去害她腹中的孩子。”
茯若不禁神色凄微道:“若不是你那日去毓秀宫大闹,怎会惹得苏氏受惊,害她没了孩子,一切也都是因你所起,这也怨不得旁人,皇上曾说你害了他未出世的孩子,才是彻底寒了他的心,他不信自己宠爱了那么些年的女人,竟是这样一般歹毒心肠。”
敬贵妃大恸,掩着唇抑制住近乎声嘶的哭声:“本宫冤枉,那日苏氏只是昏了过去而已,本宫只当她是受惊而体力不支罢了,随后怎知你与皇后一去她宫中,她便流产了,定是你们嫉恨她有了孩子,算计了她,把这脏水泼到本宫身上。”
茯若心中一动,一直蛊惑不解的密云在心中顿时散开,一时间只冷冷道:“且不论苏氏流产,那么本宫的仁元贵妃可敢赌咒你从没有命人去害她?”
敬贵妃紧紧地攥着胸口稀皱的锦衫,厉声道:“本宫发誓没有做过,若是本宫今日所言非实,本宫愿死后堕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轮回。”
茯若见她说的恳切,似乎信了,但心中另一层更大的恐惧却渐渐明晰起来,随后,只微笑道:“本宫且信你的话,本宫来这儿只是想着澄儿一直哭闹着要见你,但皇上下令不许,本宫来这儿也算是替他而来。”
敬贵妃此刻只痴痴道:“澄儿,本宫的澄儿,我的孩子。”
茯若淡然道:“澄儿是个好孩子,本宫自会好生照顾他,不会让他吃亏。贵妃放心便是。”
敬贵妃复又问道:“那么本宫的静慧呢?她被养在皇后哪里,那毒妇定会害她的,你去跟皇上说由你来抚养静慧可好,本宫只求我的孩子平安无恙便是,本宫这就是这几日了,但本宫实在是放不下的我的孩子,尤其是静慧,皇后那样恶毒,静慧,我可怜的女儿。”敬贵妃念及此处,泪如涌泉。
茯若只淡淡道:“皇后待静慧也还不错,本宫听闻,皇后是让奴才照着皇长子的份例来对静慧帝姬,如此倒也算不上苛待,倒是敬贵妃多心了。”
敬贵妃这才稍稍平了一口气,只是痴痴道:“本宫要见皇上一面,其余的,本宫都不求了。”
茯若只看着敬贵妃这般,不由得在心中感慨,虽说敬贵妃平日嫉妒跋扈但终究也都是因对询深情所致,只怕六宫嫔妃大多心思都与敬贵妃无二。
随后,茯若只对敬贵妃温和笑道:“本宫会尽力向皇上述说贵妃衷肠,还望贵妃安心等候便是。”
茯若这才起身走了,待到她行至寝殿门口,敬贵妃只朝着她的背影,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道:“好好待澄儿,这是本宫仅有的心愿了。”
茯若悠然回身,看着敬贵妃早已病体支离的模样,只淡淡一笑,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