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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村有个习俗,要隔日入殓,所以弄完这一切,我们就都散了。
我惶惶不安了一整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梦见了几次村长媳妇的脸,心里想着等她下葬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隔日,我大清早的跑到村长家门口,已经有抬棺材的将棺材捆上麻生吊了起来。
我小时候开始,村里死人都用这种方法抬尸,四五个壮汉这样扛着尸体一路去往墓地,也好在墓地不远。
全村人有一块集体坟尸体地,就在山边不远的地方。我和李大傻爬树的地方聚在坟地的边上。自有这个村子以来死的人,都埋在这块坟地之下。
我跟着送葬的队伍一路走道山边,二娃子从队伍里钻到我旁边。他今天倒是特别,我还以为他要等中午才会出现,结果今天却这么早的就现身了,看样子是见帮忙的人很多,用不上他,这才肆无忌惮起来。
“你前天怎么没去我家里?”二娃子问我道。
我之前答应去二娃子家喝酒的,可被我拦住,没能去成。
“那一锅的鸡肉都给浪费了,现在我们想偷酒喝都没有了。”二娃子责怪我道:“还好我给黄子留了些骨头,你回去的时候给它带上。”
说着二娃子交给我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堆鸡骨头。
黄子不爱吃猪骨,反倒爱吃鸡骨,这些拿给它,还不得给他美死。
我刚准备谢谢二娃子。身后有两个男的端着一个大瓷盆,一跪一拜的向前走来。
这俩人是村长的侄子,手里端着的瓷盆在我们村里叫桑盆。其实就是丧盆,只是说成桑盆避讳一下不吉利。
这盆并不是用来陪葬的,村长的两个侄子跪着跪着来到了棺材前,高举桑盆就往地上一摔。这要摔成碎片,就叫听响,也叫瓷碎人走,是下葬前的一个必须的仪式。
周围吊着棺材的壮汉,只有听到瓷器摔碎的声音,才能将管材吊进墓坑里。
见瓷盆一摔,壮汉正准备将棺材吊进去。一旁的赶忙拦住:“快吊起来,别放,盆没碎。”
我还是头一次见盆没摔碎的情况。
这种盆一般是用碎陶制的,也不讲究什么外形,只要花纹有些吉祥的就行。碎陶特别不结实,碰地就随,今儿却真是反常。
壮汉赶忙将倾斜的棺材吊正了,看着村长的俩侄子将陶盆举起来再摔第二次。
其实四五个男人抬棺材也是很累的事情,更何况他们几个还是一路将棺材扛到了墓地这里,额头上都晒的是汗,等着盆摔碎呢。
偏偏有一就有二,盆再落地,依旧是不碎,连个豁口都没有。
村长伤心的站在人群里,看着一旁的大爷,也算村里德高望重的,只能托福他来指出丧葬仪式。却不想一开始就出了这么大篓子。
二娃子对我道:“见过这种情况吗?”
我摇摇头,从小看到的下葬的事也不是一两回了,这盆都是一摔就碎,从来没有过连摔两次都不碎的情况。
“我看村长媳妇,可能是死不瞑目吧。”二娃子笑着对我说道。
他这样笑着,我觉得恶寒一阵,人死不能入土,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村民们见盆迟迟不碎,不碎人就不能下葬,互相之间开始说道起来,闲言碎语什么的东一句扯,西一句扯。
我在一边都听的别扭,刚才还在嘴里说什么多好的人死的可惜,现在就改口说人家死人坏话了。村长人心再好,现在的心情也不愿意听其他人说他媳妇坏话。只对俩侄子道:“摔不碎就砸了。”
这是坏规矩的事,但村长这么说了,其他人也只能安静下来。
村长是心里堵的别扭,这才发狠让俩侄子来硬的。要是侄子懂事便不会按照村长说的来,可他俩侄子却也是一根筋。听村长说完,抄起地上的一块碎石头,当即将瓷盆砸了个粉碎。
这个规矩本是求个自然,让盆自己摔碎,象征着人已经死了,算是上路的证明。这直接将盆砸个粉碎算怎么回事?
暗示有人杀了村长的媳妇吗?
村长明明没有这个意思,人群里却叽叽喳喳的说村长这是在暗示什么。
村长也知道这样不合规矩,可其他人不知道收敛,反倒让他本来挺悲伤的一件事情,变得有点想闹剧了。
听村长大喊一句:“盆碎了,人走了吧。”
杂碎盆子就算是不守规矩了,这在我们村里是非常严重的事情,总觉得这是个大忌讳,就算人死了入土也不能安稳。
村长强下令让把人入了土,村民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也不能说什么。
两边的大汉早就等着降棺材,和坟口是个倒梯形和棺材十分吻合,方向是头朝东,脚朝西。这是子孙蒙阴的葬法。
不过村长一家也没留下个孩子,这种葬法也不知道能让谁蒙阴。
棺材往下一降,忽然一股子狂风吹过,棺材竟然被吹的转了个圈,成了脚朝东头朝西。葬进去还不得把全村人的墓地风水给破了。
壮汉赶紧将棺材重新拉回地面,紧接着再次尝试降棺材的时候,又是一阵狂风大作,棺材再次头脚调转。
我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这种事情真是第一次见到。
这风似乎就是跟棺材对着干似的,一连四五次,每当壮汉准备放棺材的时候,就会起一阵大风将棺材吹的头脚调转。
本来就叽叽喳喳议论纷纷的村民这下更是炸开了锅,嘴里对村长一家的敬畏一下子全都化为了无有,只听得见各种指责。有说村长家肯定是做了缺德事,有说是村长对不起他媳妇,这才让她媳妇死都死的不痛快。甚至有人直接说是村长不想要他媳妇了,偷偷杀了她。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说什么的也都有人信。
村长的媳妇疯疯癫癫这么多年,村长非但没有和他的媳妇离婚,还把她照顾的挺好。这在村里明着是佳话。实则却成了很多人夫妻关系的矛盾点。
主持葬礼的大爷将村长拽到我和二娃子这边。我们俩离村民比较远,也就这适合说两句悄悄话。
村长跟着大爷来到这边,也不避讳我们,只问大爷:“什么意思,怎么不下棺了?”
“那几个伙差们说不干了,下了五次出了五次邪事,搁我说也别葬了,再等等。”大爷劝村长道。
村长看着身后百态齐出的村民,当即摇头道:“就今儿葬,要是停上一天,还不知道他们又要说出啥来。我不想我媳妇人都走了还要听这些话。”
“那你看这可咋办,棺材下不了坑口啊。”大爷也十分为难。
墓的坟口大小仅比棺材大上一圈,只有固定位置严丝合缝,才能将棺材将近坟口里。说起来好像麻烦,其实这些个吊棺材的十分有经验,这一连串动作下来,只要没有意外,不出五分钟就能结束。紧接着就只剩下上香哭坟这些琐碎的仪式的。
可偏偏这些人今天怎么也不能将棺材降到墓地里,我看这样耗下去,连席都不用准备了。
村长想了想道:“你去棺材头扶着,摁住它就不怕大风吹了。”
我在一旁暗中叫好,这个是个好办法,只要人压着棺材头,放进墓穴里就不用担心风吹什么的了。
大爷虽然不情愿,但毕竟是村里德高望重的人,为了不损威信得罪村长,还是答应了下来。他三步并做两步走,来到棺材跟前。
“我叫数,你们往下放。”
见大爷直接去摁棺材,村民们全都安静了下来,只要棺材能进墓了,他们说的统统都等于白说发,反倒还是丢脸。
几个大汉累的气喘吁吁,脱了上衣露出虎背熊腰:“再试一次,就这一次。”
嘴上说着,几个大汉将棺材重新挑了起来,大爷直接往棺材板上一摁,看起来是不会出问题了。
就当棺材要解除坟口的时候,又是一阵大风吹去,我想有大爷压着肯定没事。却不成想,脑中想法刚走,大爷竟然连带着棺材一起调了个,大爷一慌张手一松,直接落到了坟坑里,惨叫一声。
坟坑也有两米高,年轻人掉进去也会摔断腿,更别说他六七十岁的腿脚了。
壮汉赶紧将棺材扔到一边,抛下绳子将大爷重新吊了上来。
其中一名领头的大汉跑到我们身边村长的位置:“村长,这棺,还是今天别下了。”
刚才差点把大爷的命折进去,村长就算是想下棺材,也没人愿意为他下了。他只能无奈的点头。
“咋,咋就出这样的事情了,死都死了咋就不能入土呢?”村长嘴里念叨着,看起来十分不甘心。
壮汉无奈的摇摇头道:“是不是您媳妇,生前有什么事情没了啊?说实在的,我干这个也不是一年两年的,啥鬼事都遇到过,可今天这还是头一次遇到。”
壮汉说完直接招呼其他几个人走了。有三轮蹦蹦的也将大爷抬上车,送往镇医院去了。
“不下了!”村长对村民们无奈一喊:“今天不葬了,等明天着。”
村民们听今天没得再看了,便一哄而散,全都走了。
村长点了一根烟,看我和二娃子还坐在一旁不动道:“你们俩娃儿赶紧回去吧。”
二娃子也没说话,拉上我便走。走了没多远,二娃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笑的声音越来越大,我在一旁被他先是惊着,又被吓着了。
“你这是咋了?”我问二娃子道。
二娃子摇摇头:“没啥,你看村长刚才那样子,跟吃了鳖似的。”
我觉得村长挺可怜的,没觉的有什么好笑的:“村长家人都死了,你就别笑话他了。”
“死那是活该。”二娃子吐了一口唾沫:“人都死不瞑目了,还下坟呢,你看葬不进去吧。”
我听二娃子这么说,总觉得他好像是知道点什么。是不是他知道村长媳妇是咋死的,或者他看见村长媳妇死的时候。
不论是哪种原因,我都觉得没办法开口问,只能无奈的保持沉默。
与其说什么,还不如闭嘴不说,就这样今天的二娃子也让我觉得十分奇怪,虽然我说不出奇怪在哪里。
回到村里,我和二娃子的家不在一起就分开走了。黄子正在村里巡逻,见到我开心的扑了过来,嘴直接从我口袋里把鸡骨头叼了出来。
“就你鼻子灵。”我笑着拍了黄子一下,它这是老远就闻到我口袋里的鸡骨头味道,我还以为它是专程迎接我的,结果是为了骨头而来的。
“慢点吃。”黄子大口的咀嚼着鸡骨头,似乎在我家里,妈做的炖鸡它都没吃的这么香过。
我正看黄子吃东西,爸也回来了,看了我一眼道:“跟我回去。”
“那黄子呢?”
“先让它在外面吧,自己会回去的。”爸说着让我跟他一起回家。
回到家里,他直接将我叫进了偏房,嘴里叼着那根没有点燃的旱烟,一脸凝重,好像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