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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殿。
吕皇后正准备除衣安歇,外面响起小宫人的轻声细语声,吕皇后朝林红看去。
“娘娘,奴婢出去看看。”
话落,林红便转身走了出去。
吕皇后便停了手里解衣的动作,微侧了头朝外殿看去,很快,她便看到林红去而复返,而在林红的身后还有行色匆匆带着一身寒意的太子。
“熙儿?”吕皇后微微一怔,失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母后。”李熙上前向吕皇后见礼后,使了个眼色给林红,林红当即走了出去,亲自守在了殿门口。李熙这个时候才轻声对吕皇后说道:“孩儿得了消息,好弟他乔装入宫了!”
吕皇后清丽的脸上便绽起一抹异色,杏核似的眸子微微一眯,问道:“消息可靠吗?”
李熙点头。
吕皇后扶着身侧的床柱缓缓坐了下来,眉头拧得如同一根麻绳,目光盯了身前光可鉴人的青砖地面,沉声说道:“你父皇去了紫云阁,身边除了冯寿,谁也没带。”
意思便是紫云阁那边的消息,很难打听到。
李熙点了点头,他看向吕皇后,轻声说道:“母后,您说二弟这个时候入宫,是为什么?”
“容锦是在万兽园被找到的,万兽园的小太监魏朝死了,容锦在御书房外中毒发作。这宫里能将这一切算计得这般滴水不漏的除了景祺宫的那位,还能有谁?李恺进宫,是因为容锦没死,不但没死,你父皇还单独召见了她。”
吕皇后唇角噙起一抹幽幽冷冷的笑意。
“你现在什么都没做,只要让人盯着景祺宫,盯着李恺便是。余下的……”
李熙抬头看向吕皇后。
吕皇后扯了扯嘴角,淡淡道:“余下的就让你父皇来处理吧,我们只管安静的看戏便是。”
“可是……”
“嗯?”吕皇后看向李熙。
李熙默了一默,轻声说道:“我让慧齐告诉容锦,那个人已经死了,万一,父皇他……”
“你放心吧。”吕皇后眉宇间绽起一抹冷笑,轻声说道:“你父皇那样人,他可不会轻易的就亮出自已的底牌。”
……
“皇上,燕离在哪?”
轻悠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就好似很多年前,乳娘在在夏日唱的催眠曲一般,让人不由自主的放松,顺着它的话意回答。
永昌帝诡谲的眸子,如同蒙了一层轻纱,朦朦胧胧,飘飘缈缈。
燕离在哪?
他微微的歪了脑袋,脑海里生起一抹修长玉立的身影,藏在银面具下的眸子漆黑的如同白水银里养着的两丸黑水银,比秋水还要清澈,比寒星还要晶莹。
隔着层层的人群,他们遥遥相望。
永昌帝看到自已对那些张弓搭箭全神戒备的侍卫,缓缓的抬起了手。
他知道,只要他的手势落下,如蝗的箭雨,便能将屋子里那个人射成马蜂窝,从此他的江山永固,一统万年。
只是当他对上那如同子夜寒星的目光,那如穿透永夜的亮光,似要焚将他焚烧怠尽一般时,他抬起的手却怎样也落不下去。
他是谁?
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睥睨傲然的气势?
永昌帝目光怔怔的迎向人群前的男子。
耳边却再度响起一声若有似无的催问。
“皇上,燕离在哪?”
燕离?
是了,他是燕离!
好似晴天霹雳般,怔忡良久的永昌帝回过了神,与此同时他僵在半空中的手也狠狠的挥了下去。
下一瞬,万箭齐发。
他看见自已的唇角绽起一抹得意的笑,管你是燕离还是谁,这下你总该死了吧?
你是燕离又怎么样?
你是父皇和燕无暇那个贱人的儿子又怎么样?
什么传国玉玺,什么传位遗诏!
朕才是万乘之尊,朕才是天命所授!
去死吧!
你这样的孽种,早就该死了。
扑天盖地的箭雨中,永昌帝唇角的笑容越来越大,他几乎不可抑制的大笑起来。
“他死了!”
他死了!
静寂的大殿,永昌帝粗厉的喝声,如同一声惊雷,震得人耳膜发痛。
容锦怔怔的看着永昌帝。
怎么可能?
随着这一声怒吼,永昌帝也从一片混沌状态中惊醒过来,他看了看如泥塑木雕的容锦,又抬头看了看身侧的四周。
夜风穿过洞开的雕花槅扇,将大殿里厚重的帐缦吹起,莹莹的宫灯下,一切看起来是那样的森然恐惧。
永昌帝抬手揉了揉涨痛的太阳穴,鼻端却似嗅到一股淡淡如桂花的清香,他不由的便侧头朝外看去。
漆黑的夜色里,依稀可以看到紫云阁外,有着几株老桂,正默默的释放着秋日的芬芳。
“呕!”
容锦捂着如刀绞般的胸口,看着地砖上那刺目的一洼鲜红,唇角翘起一抹自嘲的笑。
不是已经选择相信自已了吗,为什么还要去试探?现在好了,这样的结果,到底是信还是不信呢!
永昌帝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地上的那一洼鲜红上,他微微的拧眉头,“容锦,你对朕做了什么?”
容锦无力的仰面躺倒在床上,眼眸轻合。
永昌帝的目光冷冷的打量着床榻上气息极不稳定的容锦。
幽幽的灯光下,容锦的五官比她平时看起来要柔和许多,许是因为毒伤未愈的缘故,表情更是温煦中带着些许的柔弱。
她的眼睫毛又密又长,使得她的眼睑像画了眼线一样,沿着眼角微微向上轻挑,迤逦出一道难以描绘的风彩。
便是悦美无数的永昌帝,也不得不说,容锦真的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人!
但他也清楚,美人确是美人,却也是蛇蝎美人。
容锦听着永昌帝的那声轻问,扯了扯嘴角,缓缓睁开眼睛,说道:“皇上,你看我这样子,像能对你做什么的样子吗?”
永昌帝冷声一哼。
他目光直直的看着容锦,话却是对外面的冯寿说道:“冯寿,传陈季庭。”
“是,皇上。”
殿外响起冯寿急急离去的步子。
容锦似是不胜疲惫,再次合起了眸子,唇角扯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
暗自庆幸,她适才下的只是一种迷惑人意识的迷药,而且因为份量轻,不至于有迹可寻。否则,真让陈季庭查出她给永昌帝下药,只怕往后要是想再接近永昌帝,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多时,陈季庭匆匆赶了过来。
永昌帝免了他的礼,冷声道:“陈爱卿,你来替朕把个脉。”
陈季庭闻言愣了愣,目光下意识的便落在了青砖地上那一洼鲜红上,下意识的背脊便冷了冷。但他不敢多想,而是放了手里的医箱,恭身上前替永昌帝把脉。
待左右手都把过后,永昌帝目光问询的看向陈季庭。
“皇上脉相平和,并无不妥之处。”陈季庭轻声说道。
永昌帝点了点头,陈季庭起身退到一侧,目光在容锦苍白如纸的脸上一扫而过,一时了然,地上的那洼鲜血,看来是出自永宁郡主了!
“容锦,你要的答案,朕给你了。”永昌帝缓缓起身,目光居高临下的看向容锦,眼底难掩不屑和讥诮之色,冷冷说道:“你说为着你在乎的人,倾了这天下又何妨。那么朕也给你一句话,朕是九五之尊,这天下只有朕不要的,没有朕要不着的!你若是不信,那便试试。”话声一顿之后,再次道:“朕,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后,你不能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那就别怪朕翻脸无情!”
话毕,再不看容锦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外殿候着的杏雨和柳念夏,这才急急的走了进来。
“郡主……”两人一进内殿,第一眼看的是容锦,但等第二眼,看到地上的那洼血时,顿时脸色齐齐一变,几步抢到容锦跟前,急声道:“郡主,你怎么了?”
容锦摇了摇头,她朝站在一侧,正犹疑着是要上前替她诊脉还是干脆走人的陈季庭看去,稍倾,笑了笑,轻声说道:“陈太医,你回去吧,我这里没什么事了。”
陈季庭点了点头,他和容锦虽然没有深交,但当日太子得以化险为夷,总归是有容锦的几分功劳的,默了一默后,陈季庭,轻声开口说道:“容姑娘,你的年纪跟我最小的女儿差不多大,我把你当晚辈,说几句不该说的话,若是说错了,还请容锦不要放在心上。”
陈季庭要说什么,容锦自是猜测得想。
但他人的善意,不该应为不合己意,便全盘否定。
是故,容锦抬头陈季庭勉力一笑,轻声说道:“陈太医,您说,我听着。”
陈季庭点了点头,目光温和的看着容锦,略略沉吟后,方缓缓开口说道:“容姑娘,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事。你正是如花般的年纪,人生中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在等待着你,不该为了贪恋眼前的美景,而放弃了往后的诸般美好。”
陈季庭的话说得含蓄,但其间意思却是不言而喻。
容锦默了一默后,抬头,目光清亮的看向陈季庭,轻声说道:“谢谢您,陈太医。您的意思,我明白。不过……”话声一顿,容锦脸上绽起一抹,如梦似幻的笑,说道:“不过,人各有志。”
陈季庭闻言,默然良久,最后才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既是如此,那郡主您好生歇息吧,老朽告退。”
容锦点头,对杏雨说道:“杏雨,你替我送送陈太医。”
“是,郡主。”
杏雨恭敬的送了陈季庭出去。
等她二人一离开,柳念夏上前扶了容锦,轻声说道:“郡主,现在怎么办?”
适才永昌帝的那番话,她们都是听见的。
皇上只给了她们三天的时间,三天过后,万一郡主给不了永昌帝想要的答案,只怕凶多吉少!柳念夏并不畏死,但活着总比死了强!而且,她也不相信,郡主会束手待毙。
容锦没有立即开口,而是示意柳念夏倒了杯水来喂她喝。
她还是太大意了,要是早知道李恺下的是飞貔这样凶残的毒,她一定不会以身涉险的。现在,虽然死不了,可自已不休养个十天半月的,怕是养不回来了。
想起李恺,容锦只将个银牙咬得咯咯作响。
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将今日自已所受的苦加倍奉还给他!
正想着心事,杏雨走了进来。
容锦抬头看向杏雨,“陈太医走了?”
杏雨点了点头。
容锦想起陈季庭的那番话,唇角不由绽起一抹轻笑。
是啊,能活着自然是件很好的事。
可是,人除了必须活着,总还有别的必须做的事吧?
将涣散的思绪压了压,容锦对杏雨和柳念夏说道:“你们过来,我有话跟你们说。”
柳念夏和杏雨连忙往前一步,聚在了容锦身侧。
虽然知道紫云阁有皇帝的耳目,但这事,容锦也没想避过去。
人永昌帝都放话了,只给她三天的时间考虑,她为什么就不能趁着这三天的时间,把这一池子本来就浑的水搅得更浑点呢?
“你们俩人这两天警觉点,我想着,这两天,应该会有人来找你们。”容锦说道。
柳念夏点了点头,轻声说道:“郡主放心,奴婢明白的。”
容锦点头,朝杏雨看去。
却见杏雨正一脸古怪的看着她,容锦不由怔了怔,轻声问道:“怎么了?”
杏雨抬起手,将手心攥着的一张纸卷递到容锦跟前。
容锦和柳念夏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拿了杏雨手里的字卷,她没有急着打开,而是压低了声音问道:“哪里来的?”
“奴婢刚才送陈太医出去,帮陈太医打灯笼的小宫人递给奴婢的。”杏雨说道。
容锦唇角便绽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她慢慢的打开手里的纸卷。
手指大小的纸条上,只写了四个字“今夜三更”。
杏雨不解的看向容锦。
容锦笑了笑,将纸卷递给杏雨,“烧了。”
杏雨接过纸卷,转身凑到宫灯前,将手里的纸卷点燃,直至它化成灰烬,又踩了几脚,辗碎的只看到一阵黑色的灰沫后,这才重新转身,走到容锦跟前。
柳念夏正压了声音,轻声问容锦,“郡主,您说,这个人会是谁?”
容锦摇头,说道:“先不管他是谁,你们俩先去睡个饱觉,到了时间就知道是谁了。”
“是,郡主。”
杏雨和柳念夏转身去抱了厢房的铺盖进来,两人在容锦的床前搭了个地铺,各自安歇着睡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睡意已过,还是换了个地方睡不踏实,又或者是心里思虑太多的缘故。容锦转辗反侧,许久都不曾入睡。
睡在地上的杏雨便坐了起来,轻声问道:“郡主,您睡不着吗?奴婢陪您说说话吧。”
“你也没睡着吗?”容锦轻声问道,“你上来吧,别吵醒了念夏。”
杏雨拿了件外衫随意披着,起身,上了容锦的床,坐在容锦的脚边,一边替她揉捏起双脚,一边轻声问道:“郡主,您为什么不告诉皇上,那个给您下毒的人是谁?”
容锦笑了笑,轻声说道:“因为皇上他早就知道给我下毒的人是谁,也知道是谁将我引去了万兽园。彼此民知肚明的事,说和不说没什么意义!”
“啊?”杏雨顿时一怔,她瞪圆了眼睛看向容锦,轻声问道:“皇上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逼问郡主您?”
容锦摇了摇头,默了一默,轻声说道:“可能是想要给自已一个砌底死心的机会吧。”
杏雨不解,但容锦却是在她按摩了几个穴位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似有沉沉入睡的意思,她便放缓了手上的劲,低了头,一门心思的替容锦按起脚来。
“杏雨,你相信燕公子他还活着吗?”
头顶上响起容锦略带沙哑的声音。
杏雨霍然抬头,对上容锦清亮的眸子,当即想也不想的说道:“燕公子他肯定活着的,郡主,您要相信他,也要相信自已!”
容锦点头。
是啊,她要相信燕离,更要相信自已的直觉。
“好了,你下去睡吧。”容锦笑着对杏雨说道:“让你这样一按,我好像人都轻了许多。”
杏雨闻言,笑了笑,轻声说道:“这是奴婢家传的手艺,当年爹爹四处走镖回来,我娘就会打一盆热水替他好好泡个脚,再给按摩一番,爹常说,每到归期的时候,他最想的就是我娘的那一盆热水。”
提到双亲,杏雨脸上的笑顿时落寞起来。
也不知道,爹和娘亲现在怎么样了?
容锦看着神色落寞的杏雨,想了想,轻声说道:“杏雨,你若是想你爹娘,等出了宫,你就带着杏花回去吧,身契我会还给你的。”
“不,”杏雨抬头断然说道:“当年老夫人已经出了银子替我爹和娘补上了那趟镖银,奴婢和妹妹的命就算是交给郡主了,郡主在哪,奴婢姐妹二人就在哪,郡主生,我姐妹二人生,郡主死,我姐妹二人也绝不苟活。”
容锦到不曾想到,杏雨能说这样一番锵锵之言,一时不由便怔了怔。
稍倾,她点头道:“你们愿意留下,我自是万分高兴的。”
杏雨闻言,脸上绽起一抹腼腆的笑,轻声说道:“只要郡主不赶我们走,我姐妹二人誓死追随郡主。”
容锦点了点头,说道:“不早了,你下去睡吧,有什么话,我们以后再说。”
杏雨替容锦把身上的被子盖好,她翻身下了床,不多时,便发出均匀的呼吸。
到是,容锦怔怔的瞪着帐子好半响没有睡着。
等她朦朦胧胧入睡,却又总感觉头顶好似有个人看着她一般。
头顶是青色绘缠枝莲花纹的帐顶,那勾勾缠缠的枝条,似乎没有尽头般的身前延伸。因着是提花,只略浅于帐子的颜色,一时间,到叫人分不清,花在哪,枝在哪。
而那对看着她的眸子,就好似隐在这深深浅浅的青色中。
容锦忽然就一个激灵自睡梦中惊醒,猛地坐了起来。
而当她坐起来,目光直直的对上眼前一张瓷白温润的脸时,她下意识的便抿紧了嘴,然,眸子却是睁大了几分。
“怎么了?”李欢笑着无声的飘了下来,坐在之前杏雨坐的位置,目光在容锦脸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后,轻声说道:“这才几天的不见,郡主好似清减了不少?”
容锦在经过最初的惊愕后,已经慢慢的镇定下来,她抬头对上李欢温文如玉的脸,扯了扯嘴角,脸上绽起一抹皮笑肉不笑,轻声道:“那张纸条是你写的?”
李欢点了点头,身子微微往后靠了靠,为了靠得舒服些,他更是探手拿了一侧的大迎枕,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后,这才对容锦说道:“你看,为了不吓到你,我提前通知你了,可谁知道你胆子还是这样小?”
容锦冷声哼了哼。
她到不是胆子小,而是,她实在没想到,来见她的会是李欢!
不过,转而一想,她却也明白过来。
当日李欢能守在地道的出口等她,而李欢跟楚惟一又有合作,旁人也许不知,可楚惟一一定是知道密道的。那么,李欢要想避开永昌帝的耳目,唯有从密道进来,才行。
这么一想,容锦心头一喜,她豁然抬头看向李欢,只是不待她开口,李欢却是抢在她前里说道。
“咦,你一下子跟打了鸡血一样,怎么看都像是在打坏主意,说吧,你心里想什么坏事呢?”
不想,容锦却不答反问的,问道:“王爷,你身上的毒都好了?”
“托你的福,还没死成。”李欢翘了翘唇角,似笑非笑的说道。
“那下次,我一定手下得重点。”容锦说道。
李欢闻言,不由便往前倾了倾,抬手托了容锦的下颌,冷声道:“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啊,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你就那么恨我?”
容锦冷声哼了哼。
恨吗?
她可没有那么多的感情。
不过就是觉得,若不是楚惟一和他李欢从中作梗,燕离哪来的这么多的祸事。
“你说错了,”容锦微微撇脸,从自已的脸从李欢的手里挣开,目光冰冷的对上李欢看来的目光,“我对你没有恨,因为恨也是一种情感,将它用在你身上,太奢侈太浪费了!”
“你……”
李欢原本温笑着的脸瞬间冷如寒冰,看向容锦的目光也如同淬了毒一般。
就在容锦以为他忍不住便要发作时,不想,李欢却是一息过后,很快的又恢复成之前的温文尔雅的模样,甚至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温和。
“容锦。”
李欢没有试图再去捏容锦的下颌,但他却倾身往前凑了凑,呼出的气息打在容锦的脖颈上,几乎是一瞬间,容锦裸露在外的皮肤,便竖起了密密麻麻的一层鸡皮疙瘩。
她往后仰了仰,拉开了同李欢之间的距离,深深的看了眼李欢后,轻声问道:“你来找我,不会是特意来聊天的吧?”
李欢笑了笑,他忽的便往后靠了靠,唇角微翘,脸上绽起一抹皮笑肉不笑,冷冷的睨了容锦,说道:“你说错了,我就是特意来找你聊天的。”
“那你可以走了。”容锦没好气的说道:“我没什么好跟你聊的。”
“可是,我有话跟你说。”李欢垂了眼眸,似是半自嘲又似是讥诮容锦一般,说道:“容锦,你忘了那天的烟花了吗?”
容锦蓦的便想起当日,那声似向往又似怅惘的一句“我只是想要有个人,陪我看一场烟花。”
如果,李欢所求,不过是一个懂他,惜他,能陪伴在身边的人。那么,他和楚惟一之间又是因为什么?
容锦目光轻眯,抬目朝李欢看去,“王爷,我记得你曾说过,你不想要那个位置。”
李欢点头。
他当然不想要那个位置。
“可是王爷的所作所为却与你所说的,背道而驰。”容锦挑了嘴角,冷然一笑,说道:“王爷不遗余力的接近我,难道为的不是传国玉玺?”
“容锦,你真的错了。”李欢看着容锦,“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了吗?我之所以接近你,不过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至于玉玺……”
见李欢话声顿在这,容锦抬头看向李欢,等着他往下说。
“只能说,不过是顺手为之。”
话落,李欢笑吟吟的看着容锦,等着容锦翻脸。
不想,容锦却是摇了摇头。
李欢蹙眉,“你不信我?”
容锦冷冷笑道:“漂亮话说得再好听,那也只是漂亮话。说来说去,为的不过是一枚传国玉玺,不过……”容锦话声一顿,目光直直的看向李欢,“王爷想必已经知晓,皇上给了我三天的时间用来考虑,若是三天后我不将玉玺呈上,便是死路一条。而王爷也知道,我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百倍还之的。您说,我是将这玉玺托付给王爷您好,还是托付给睿王爷好呢?”
“李恺?”李欢一脸不解的看向容锦,“他都想要你的命了,你还愿意把玉玺给他?”
“想要我命的人多了去了,我不会因为谁想要我命,就跟谁过不去。”容锦吃吃笑道:“相反,对我来说,要我命没关系,只要能替我出尽心中的一口恶气,哪怕就是让我自呈头颅,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李欢点头,“可是据我所知,跟你合作的明明是太子李熙,怎么你却……”
“王爷忘了,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女子,小女子不需要言而有信。”
“那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不是我就是李恺呢?”李欢挑了眉头,一脸好奇的问道。
“因为你们都不是正统,但都野心勃勃。”
换句话说,便是,不论是李欢也好,李恺也罢,血统都没问题,但吃亏就吃亏在大家都是小妇养的亏上。可若是有了这传国玉玺,那自然就不一样!
李欢点头,“我明白了,你这是想要姓李的自相残杀,能死多少,死多少,是吧?”
“王爷果然聪明。”容锦抚掌,赞叹。末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道:“天也不早了,王爷总该留点时间让我再跟别人谈合作事宜吧?”
“别人?”李欢眉梢轻挑,“只怕那个别人不是来谈合作,而是来催命吧?”
容锦“噗嗤”一声笑了,说道:“王爷,命是我的,你放心,我不想死,谁也要不了我死,我不想活,谁也强迫不了我活。”
“那为什么,你就不能考虑做我这一捶子的买卖呢?”李欢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的睨了容锦,说道。
“因为王爷缺乏诚意!”容锦说道。
李欢闻言,“哦”了一声,脸上露出一抹恍然大悟的神色,稍倾,他微微朝容锦靠近了些,问道:“那怎么样才算是有诚意呢?”
“我跟李恺合作,那是因为李恺有皇贵妃帮忙,朝中不是太子一派便是贵妃一系。你呢?你有什么?”容锦似笑非笑的看了李欢。
“我有什么?”李恺对着容锦笑了笑,问道:“容锦,你还记得当日在皇城外云釉的庄子遇袭的事吗?”
容锦眸子攸的一紧,朝李恺看去。
李恺迎着容锦冷厉的目光,缓缓点头,“没错,那些人都是我的人,像这样的人,我手里还有很多。你说,如果我把这些人散开去,让他们像毒蛇一样盯着朝中的那些大佬,盯着那些一方大员,会是什么结果?”
容锦慢慢的坐直身子,目光定定的看向,低眉垂眼,唇角噙了抹笑的李欢。
她当然知道结果会是什么?
但她却想问一句李欢,用这样的手段得来的江山,能长久吗?
只,念头却是转瞬即失。
对她来说,这江山谁坐,坐多久,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只是想要李欢主动说及楚惟一,只,谁知道李欢却滑得跟条泥鳅一样,根本就不让人粘手。
“是人都怕死,越是有权有势的人越舍不得死。你让这样的一群人盯着那些享受荣华富贵的朝中大佬、地方大员,他们自然唯你马首是瞻。不过……”
容锦微微垂眸,唇角绽起一抹冷笑,没有往下说。
“不过什么?”李欢问道。
“不过,人心不服,终究长久不了。”容锦笑了笑,看向李欢问道:“还是说,你从来就没想过世代相传,只是想自已过把皇帝瘾?”
李欢对上容锦朝他看来的目光,良久不发一语,只漆黑的眸子一片幽幽暗暗,闪烁不定。
越是相处,他便越是不能自拔。
他不喜欢她那种看透一切,但却又控制不住的被她吸引!
也许,在这之前,他对那个位置所有渴望,仅只是因为对这个世界的厌弃。他憎恨所有行走在阳光下的人,憎恨他们的欢乐,他们的幸福。
他想要毁灭,想要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跟他一样惶惶不可终日,想要他们像他一样,活着,如同行尸走肉。人生除了剩下固执的目的,而再无其它。
但,是在什么时候开始,他突然就想恣意明快的活一回?
是大殿初见时,那不经意的抬眸,还是灵堂再见时,那含悲带泣的一个回首,又或是……李欢笑着对上容锦打量的目光。
“容锦,如果你肯陪我看一辈子的烟花,我可以保证,江山必然世代相传,而且,是由我和你的血脉,一代一代相传。”
容锦才要开口,李欢却是飞快的抬手,阻止她。
“你先别急着回答我,仔细的想一想,再回答我。”
“不。”
容锦摇头,才要接着往下说,外面却突然响起一片惊呼声。
“走水啦啊,快来人救火啊……”
紧接着,便看到一阵冲天的火光响起。
容锦才掀了身上的薄被,睡在地上的杏雨和柳念夏已经一个纵身而起,一人奔至窗前,察看外面的火势,一人则几步窜到容锦身前,目带警觉的看向李欢。
“你们……”
李欢怔怔的看着目光虎视眈眈朝他看来的杏雨,脸上难掩错愕之色。他明明在进来时,已经拍了她们的睡穴,可是……
“郡主,有人往这边来了。”窗边察看情况的柳念夏回头对容锦说道。
容锦点了点头,轻声问道:“来了多少人,知道吗?”
“看不清楚,不过好像都是高手。”柳念夏回道。
容锦看向李欢,“王爷是留下来帮我退敌,还是……”
李欢看了看容锦,又看了看她身侧的杏雨和窗台边的柳念夏,稍倾,扯了扯嘴角,飞快的说道:“容锦,我对你是认真的,你仔细想想,其实除了一张脸,我并不比燕离差到哪去,是不是?”
话落,身形一动,便准备离开。
“如果是燕离在这,他一定不会弃我而去。所以,”容锦看着李欢僵硬的背影,不无嘲讽的说道:“你差他,差得远了。”
李欢缓缓转身,目光灼灼的看向容锦,“我可以留下,但你应该知道,我留下代表着什么?”
容锦淡淡一笑,撇了目光朝窗外看去。
大殿外,已经响起内侍尖厉的喊声,“大胆,皇上有令谁也不准靠近紫云阁,你们是谁……啊……”
大殿内。
李欢的目光热切的目光在长久的没有得到容锦的回应后,慢慢的熄灭,最终变成一抹漠然,在大殿“砰”一声被人踢开时,他身形一纵,如夜枭般消失在夜色里。
而一直背着他的容锦,在眼见李欢并不是借着地道离开,而是仗着身手,趁热而走时,不由便恨恨的跺了脚,指着正满眼杀气冲来的几个太监,冷声对杏雨和柳念夏说道:“杀了!”
“是,郡主。”
柳念夏和杏雨当即往迎着那几个太监冲了上去。
只是,还没等柳念夏和杏雨近那几个太监的身,屋子里一阵衣袂飘飘的声音响起,下一刻,容锦便看到,屋子里多了几抹黑色的身影。
而之前冲进来的那几个太监,在对上那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时,苍白的脸颊不由自主的便抽擅起来,但即便如此,他们却是还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找死!”
黑衣人冷声一叱,呛啷一声,手中长剑出鞘,容锦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下一刻,便只看到一蓬血雾在眼前绽开,紧接着,那几个太监便如被砍倒的萝卜一般,齐齐栽倒在地。
柳念夏和杏雨似是也被这陡然而起的变化给惊得呆了呆,两人一怔过后,连忙闪身到了容锦的身侧,一前一后,的将容锦护在中间,全神戒备着殿内的几个黑衣人。
不想,黑衣人出手后,却是看也不看主仆三人一眼,转身便朝外走了出去,对门外吓得两股战战的内侍吩咐道:“把屋子清理干净。”
“是。”
没有人敢多问,只老实的照着吩咐行事。
柳念夏一脸疑惑的看向容锦,“郡主……”
容锦摇了摇头,抬手对着她和杏雨比了个手势。
柳念夏和杏雨脸色齐齐一变。
容锦却是已然大步朝殿门外走去,俩人连忙追上前。
“站住!”
容锦的脚才迈上门槛,一道寒光便挡在她的身前,容锦眯了眼睛朝适才还拔剑救她,此刻却是拔剑拦她的黑衣人看去。
黑衣人僵冷着脸,字字有声的说道:“没有皇上的旨意,郡主不得迈出这道门槛,否则杀无赦!”
容锦点了点头,缓缓的收起踩在门槛上的脚,转身退了回去。
没有理会那些正在清理血迹的内侍,容锦径自进了内殿。
“郡主,这些人应该一直就藏在紫云阁才是。”柳念夏轻声对容锦说道。
容锦点头,“你说的没错,他们确实一直藏在紫云阁。”
“那……”柳念夏顿了一顿,压低声音,问道:“适才端王爷来,他们知不知道?”
容锦摇头,“难说,如果知道,他们不可能不拦下。”
“那就是说他们不知道了。”杏雨补充道。
不想,容锦还是摇头,“也许他们知道,但他们放水了。”
“为什么?”柳念夏和杏雨,同时失声问道。
为什么?
因为龙卫是楚惟一一手训练起来的。
如果永昌帝的龙卫也是经由楚惟一训练出来的呢?
容锦蓦的便想起这一代的龙卫队长,司羽!他会不会是也是李欢的人?
耳边不由自主的便响起李欢说的“像这样的人,我手里还有很多。你说,如果我把这些人散开去,让他们像毒蛇一样盯着朝中的那些大佬,盯着那些一方大员,会是什么结果?”
这便是李欢有恃无恐,敢于一搏的原因吗?
可是,楚惟一为什么要这样死心塌地的帮李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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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放不出来,哎,燕离,别急啊,等你媳妇把柴架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