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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高约数丈,隐于纹石面下的白色纹理清晰可辨,正中间是一个身姿曼妙的仕女图,轮廓栩栩如生,下方有一条弯曲的线条似长而奔腾的河流,仕女身后层层叠叠或圆或方连绵成一片的很像是向天边展开的荷叶,这样一幅动感极强的西子浣纱图,就好似千百年前,某个无意间惊鸿一瞥的丹青高手,将那一瞬间的惊艳藏匿在这块石头上一样。
“阿离,你爹是个笨的,你知道吗?他都不知道那可不是普通的太湖石,那是一块绝品玉玲珑。你只要在石底烧一炉香,香便会从石身上的孔孔洞洞钻出,不多时,你便会发现,香烟缭绕,烟雾密布四周如同置身仙境。这个时候啊,你再从石顶上倒下一壶水,你便会惊奇的发现,孔孔泉流,烟雾尽消,那被水浇过的石下美人便似活过来一般,好像真的就在在溪边浣纱……”
燕离站在曾经被娘要念叨过无数回的太湖石前,皎洁的月光轻轻柔柔的洒在他身上,浅浅漓漓的光映照着他身上黑色银丝暗纹,泛起一层迷离的光,使得他如同眼前这块让他娘念念不忘的石头一样,充满了神密感。
“娘,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吗?只要点一炉香,香会从所有的孔洞间逸出,让人如临仙境?再浇一壶水,就能烟雾尽消,月下赏美……”
唇角翘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深遂的眸微微轻垂,落在石下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上。拿出身上的火折子,他正准备点燃那一炉香,耳边忽的便响起一阵轻微如猫步的声音。若不是他听觉异于常人,也不会发现。但却只是一个怔忡间,他仍旧点燃了石头底下的香炉
很快,香炉里的香便自石洞身上的孔洞之间溢出,须臾间,便如同晨起的湿雾般,将他包裹其间,飘飘缈缈,若隐若现,如同置身江南水月的画境中一般。
他没有准备一壶水,所以便不能看到烟雾尽消,美人栩栩如生好似活转一般过来的美景。但他也不觉得遗憾。就在他看着烟雾缭绕,欲要转身离去时,身后却忽的响起一声如小猫般的惊呼。
“啊……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
声音惊慌中却难掩甜美,透着一种骨子里的娇娇滴滴,但这种娇娇滴滴却很难让人生起厌恶的感觉。相反,却让人有种听了声音便想看人的冲动!
燕离不由便蹙了眉头,他刚才明明听到步子声不是朝他这边走来的,怎么眨眼间,人不但往他这边来了,更是离他只有有数步之遥!
只是,还没等燕离想明白过来,少女的声音再度惊诧响起。
“咦,你怎么知道这块太湖石是少有的玉玲珑?”
燕离蹙起的眉宇间便多了一抹错愕。
他记得娘亲说过,当年这块石头由地方敬献时,连爹爹都不知道这块石头的妙处,只知道它很珍贵,珍贵在哪却无人知晓!她还不无得意的告诉他,离儿,你爹爹一直以为那石头之所以珍贵是因为那副美人图呢!那个傻缺,我才不告诉他!让他揣着珍珠当鱼目好了。
但身后的人却一言便能道明,这是块玉玲珑!
原本打算转身离去的燕离,下意识的便转身朝来人看去。
这一转身,他不由便怔了怔。
对面,那少女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脸色晶莹,肤光如雪,鹅蛋脸上有一个小小的酒窝,一双眸子盈盈剪水,神色间微现腼腆,虽不似容锦那般清丽绝俗,让人眼前一亮,但却也是个极美的姑娘。
此刻正用微带惊讶的眼神看过来,乍然对上燕离,白皙如瓷的脸上蓦的便绽起一抹浅浅的红晕,一对似水明眸越发的含羞带怯,却又下意识的强装温婉从容。
一瞥之后,燕离便欲转身离去。
少女见他要离开,不由失声问道:“你要走了吗?”
燕离步子一顿,回头朝少女看去。
“我,我……”少女似是没有想到燕离会停下脚步朝她看来,大喜之下,连忙道:“我叫玲珑,在仪秋宫当差,你呢?你是谁?”
燕离扯了扯嘴角,他停下,并不是为了告诉她,他是谁的!
淡淡的点了点头,燕离转身便要离开,但却在这时,耳边忽的便响起一阵喝斥声。
“快,快去看看,那边在冒烟……”
紧接着,便是整齐划一朝这边跑来的步子声。
燕离皱了眉头。
他到不怕惊动这宫内的侍卫,必竟这皇宫内院没有他不熟悉的地方!只是……燕离的目光落在脸色苍白的少女身上。
“你说你在仪秋宫当差?”
玲珑先是怔了怔,但醒过神来后,连忙点头,“是的,我家主子是郦昭仪,端王的亲母。”
端王?
燕离深遂的眸子微微一眯,清俊的脸上闪过一抹惘然。
比起他对这皇宫的熟悉,这皇宫里的很多人,其实他并不是那么了解。
就如同玲珑所说的这个端王,还有端王的的母亲,郦昭仪。
侍卫的步子声越来越清晰,玲珑脸上的神色越来越白,她目带哀求的看着燕离,“我们躲起来吧,若是让娘娘知道,我偷偷跑了出来,她会责罚我的。”
燕离看了看玲珑,又看了看身后那一片在夜色下巍巍秀丽的御花园。
他有千百种藏身而不被人发现的方法,可是……
眼见得侍卫越来越近,玲珑一对瞳眸已经隐隐泛起了水光。
“你……”
但就在她话还说完,却突然惊觉身子一轻,下一瞬,人如同风筝般飞了起来,她死死的咬住了唇,才没让自已发出惊慌的尖叫。
只到她藏身在那棵枝干繁茂打从前朝便有,今年开春,她还和姐妹们来打过椿芽做饼吃的椿树间,她都没明白,那个人是怎么连碰都没碰她一下,便将她送上树的!
只是,眼见得侍卫往这边走来,她大气也不敢喘,目光时不时的紧盯着树下那些来来往往的侍卫,时不时的又抬头朝上方的燕离看去。
月光透过树叶的间隙,落在燕离的身上,好似照在一上了层釉的旧窑瓷器上,莹润如玉,雍容矜贵!
玲珑有那么一瞬间,就觉得连呼吸似乎都停止了。
“是怎么回事?”
有穿青衣的内侍急急的往这边走来。
“公公,有人在这块石头下面点香。”侍卫对内侍说道。
内侍上前,仔细检视了一番,颇为威严的喝道:“仔细搜查,万一是有人混淆视听,意在对圣上不利,仔细你们的脑袋!”
“是,公公。”
侍卫不敢大意,立刻分散开来,四处搜寻。
有人提了灯笼走到树底下,举起灯笼探照,玲珑吓得身子一颤,若不是一股刚劲的强风拍在她身上,她差点便摔下树去。
侍卫们搜寻了约有半个多时辰,眼见无果,这才散去。
既便是如此,还是留了几个下来,继续搜寻。
玲珑看着树下那几个被留下来的侍卫,急得差点就哭了出来。
她是偷偷溜出来的啊,万一等会昭仪娘娘寻她不着……她战战兢兢的朝头顶上方的燕离看去。
“公子。”
燕离垂眸,看向玲珑。
玲珑咽了咽干巴巴的喉咙,语带颤音的问道:“你可不可以像刚才一样,把我送到一个他们发现不了的地方。”
燕离扬了扬眉梢,目光淡淡的睃了眼树下再次散开四处察看的侍卫。
“我,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万一让昭仪娘娘发现了,少不了一顿责罚的。”说着,眼眶都红了。
燕离目光微垂,落在隐约被一点月光照亮眉眼的玲珑。脑海里忽的便就响起一句话“阿离,你记得啊,千万不要相信漂亮的女人,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他不由的便翘了唇角,给了自已一个三分讥诮七分无奈的笑。
他怎么突然就会想起这句话了?
“你呆在这别动。”燕离对朝他看来的玲珑说道。
玲珑一脸不解。
燕离没有跟她解释,而是像一片叶子般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他们藏身的大树。身如鬼魅般在几个侍卫间闪过,玲珑便看到那些侍卫如同被定格了一般,僵立在了原地。紧接着,她便看到燕离朝她这边做了个下树的动作。
那么高的树……玲珑白了脸,她不敢跳,这要是跳下去不丢命也得断手断脚!她抬头朝燕离看去,眼见燕离并没有打算上前帮忙的意思,她咬了咬牙,拾了裙摆往嘴里一塞,双手抱着树身,半爬半滚的下了树。
才到树下,没等她喘过气来,便惊骇的发现,侍卫们如同打了个盹一样,又动起来了。玲珑顾不得手上火辣辣的痛,连忙猫了腰朝远处的抄手游廊走去,只要上了抄手游廊,她就不怕了。
“谁?”
身后响起一声厉喝。
玲珑身子一僵,想也不想撒了脚丫子便往前跑。
“站住!”
侍卫的声音如响雷般在耳边响起,几步便撵上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玲珑。
“站住,再跑我就让射箭了!”
玲珑脚下步子一顿,颤颤瑟瑟的回头朝身后的侍卫的看去。
侍卫举着灯笼,认出了玲珑是个宫女后,不悦的喝道。
“你是哪个宫里的?半夜三更不睡觉,鬼鬼祟祟的在这干什么?”
“我,我……”玲珑惨白了脸看着凶神恶煞的侍卫,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的抬头朝侍卫的身后看去。
巍然的夜色下,哪里还有燕离的影子!
侍卫见玲珑不回答问话,而是朝他们身后张望,顿时心生警觉,瞪了玲珑问道:“适才那石头下的香炉是你点的?”
“不……是我。”
“到底是不是你?”侍卫不耐烦的喝道。
“是,是我。”玲珑白了脸,哆嗦着嘴唇说道:“我听宫里的老人说,那是块珍品太湖石,就,就想试试。”
“试什么试!”侍卫听了顿时心头火起,喝道:“你是哪个宫里的,你家主子没告诉过你吗?这皇宫大内可不是你家的菜园子,你想怎么的就怎么的!”
玲珑垂了脑袋,半响,咬了咬牙,将手里一只才戴了没多久的金镯子给撸了下来,递了过去,“侍卫大哥,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是武进人,进宫前家里是做石头生意的,我,我就是……”说着眼里泛起了泪光,泣声道:“我就是想家了,想着,想着,也不知道怎么就去了那。”
自来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只是几个普通的侍卫!
眼见得玲珑眼眶泛红,楚楚可怜的朝几人看来,侍卫们略一犹豫后,便道:“好了,你走吧,以后再不要做这样的事了。”
“谢谢,谢谢几位大哥。”
玲珑连心屈膝福礼,一一道谢。
侍卫们散了开去,玲珑在原地站了站,踮脚张望了一番,眼见夜色越来越沉,她抿了抿嘴,转身一步三回头的朝仪秋宫走去。
如同大湖里掉进一个小石子般,一阵微微的涟漪后,夜色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飞檐卷翘,金黄翠绿两色的琉璃瓦上一抹身影在玲珑离开后,也随着夜色的渐次迷离消失不见。
仪秋宫。
玲珑躲过看门的宫人,蹑手蹑脚的回到自已屋子,才换下身上的衣裳,门外便响起一道温厚的声音。
“玲珑,你在屋里吗?”
来的是仪秋宫的管事事唐秀珠,唐姑姑,玲珑不敢马虎,连忙披了衣裳开门迎了出去,“姑姑,在的。”
像大多数的宫人一样,唐秀珠清秀的五官早让这深宫内院刻上了岁月的沧桑,眉眼间有着一股不怒自威的风仪,才一进屋,便有侍候她的小宫女端了椅子侍候她坐下。
玲珑低眉垂眼的站在一侧,想着要不要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告诉唐姑姑,不然,回头娘娘怪罪下来,却是连个帮她说话的人也没有!
犹豫间,唐秀珠已经开口问道:“适才娘娘想寻你问话,打发了如意来找你,如意却说你不在屋里,这是怎么回事?”
“回姑姑的话,奴婢前儿听人说御花园里有块太湖石,夜里睡不着,便去了看了那块太湖石。”玲珑轻声说道。
唐秀珠挑了挑眉头,目光睃了眼玲珑,淡淡道:“怎么,想家了?”
玲珑抿了抿嘴,没有承认,但却也没有否认。
“哎,你啊,还是太小了。”唐秀珠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后,轻声说道:“看在我们都是武进人的份上,回头我跟娘娘说一声吧,让你出宫去。”
“真的吗?”玲珑闻言,顿时一脸惊喜的看着唐秀珠,“姑姑,您真的会替我跟昭仪娘娘说吗?”
唐秀珠肃沉的眉眼间便有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将她略显凌厉的五官称得柔和了不少,“这丫头怎么说话的呢?姑姑,什么时候骗过你?”
“玲珑谢过姑姑。”玲珑二话没说,“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对唐秀珠“咚咚”的磕起了头。
“哎,快,快把人扶起来。”唐秀珠对身边的小宫女吩咐道,待小宫女扶起了玲珑,她嗔怪的瞪了眼玲珑,“你这孩子,当初是我把你要来仪秋宫的,原是想着有我在,能照应着你一点。但终究却是耽搁了你的前程!”
玲珑闻言,脸上顿时绽起一抹赦然之色。
她本是商户之女,父亲在武进做的就是太湖石生意,打小跟在父亲身边,说起这太湖石,如数家珍。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父亲做生意赔了钱,一夕间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她那时还年幼,族叔看她长相不俗,便把她送进了宫。
原本是想着,在宫里呆几年,人长开了,说不得哪天就得了贵人的眼,但这深宫内院旁的没有,美人不知凡己!而她非但没有因着长相讨了好,还因这长相吃了不少苦头。若不是,唐姑姑念在同是武进县人,对她多加照顾,把她调到仪秋宫来,她说不得已经成了御花园那姹紫嫣红的牡丹花肥!
“姑姑,您别这样说。”玲珑看着唐秀珠,眉宇间难掩感激的说道:“这些年,要不是您,我哪里还有命在。更别说什么前程不前程的了!”
唐秀珠听了她的话,笑了笑,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轻声道:“好了,不早了,歇了吧。出宫的事,等有机会我会在昭仪娘娘面前帮你提一提的。”
“谢谢姑姑。”玲珑再次道谢。
唐秀珠摆了摆手,带着小宫女离开。
玲珑送到门边,眼见得唐秀珠去了主殿,她这才转身掩了房门,人怔怔的躺在了床上。
终于要出宫了吗?
终于可以看到娘亲了吗?
也不知道这些年,娘她好不好?她送去的银子,娘有没有收到!
想着想着,玲珑眼前忽的便浮现另一张清秀俊雅的脸。
他是谁?
是这宫里的人吗?
他怎么会知道那块太湖石是玉玲珑的呢?还有……自已只告诉了他,叫玲珑,却没告诉他,她姓玉呢!玉玲珑是她的名字呢!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下次如果再见到他了,一定要问问,他叫什么名字!
玲珑转辗反侧间进入了梦乡。
仪秋宫,主殿。
郦昭仪,约莫三十六七岁左右年纪,容色清秀,眉目间依稀与端王李欢有着七分相似。
唐秀珠进来的时候,她已经让宫人侍候着换了衣裳,才打算睡下。见了唐秀珠进来,她对身边的宫女摆了摆手。
“你们下去吧。”
“是,娘娘。”
宫人们鱼贯而出。
唐秀珠上前,帮着郦昭仪拆 头上的宫髻,一边轻声说道:“奴婢适才去看过了,原来是那丫头想家了,就跑去看那块太湖石了。”
镜子里的郦昭仪翘了翘嘴角,轻声道:“到是个聪明的人,进宫时才多大的一个人,我原还想着,等她长大了,怕是要连亲娘都忘了,不曾想,却是个长情的丫头。”
“您可别夸她长情!”唐秀珠拿起黄杨木的梳子,一下一下的帮着郦昭仪通头发,一边说道:“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我才试探着跟她说,让她出宫,高兴的什么是的。完全就把娘娘您给忘了!”
郦昭仪听了,脸上便绽起一抹轻轻浅浅的笑,柔声道:“这也没什么好怪的,我又不是她娘,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被拘在我这那么多年,跟她一同进宫的文鸳长相不如她,都已经是个正六品的才人了,她还只是个小宫女。心里不怨恨我,都是这丫头品性好,哪里还……”话落失笑摇了摇头,“哎,还真是可惜了!”
唐秀珠笑了笑,轻声说道:“娘娘,您就别为她可惜了,这丫头还真就没起那心思,不然头前,睿王爷那缺个养鱼的,贵妃娘娘见她机灵,想要了她去,她怎的还要来问了娘娘您呢?换了别的人,只怕早就跟着贵妃娘娘走了。”
郦昭仪听了脸上的笑便深了几分,待唐秀珠放了手里的梳子,扶了她起身朝床榻走去时,轻声说道:“明年开春,要放一批人出去,我回头有机会跟皇上提提,如果行的话,就把她放出去吧。”
“小丫头知道了,只怕得乐哭了。”唐秀珠说道。
郦昭仪笑了笑,对要侍候她上床的唐秀珠摆了摆手,“你下去吧,我这里不用人侍候,没我的吩咐,不许让人进来打扰我。”
“是,娘娘。”
唐秀珠退了恭身退了出去。
仪秋宫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自家娘娘是个觉轻的,但凡有点声音便会惊醒。先帝还在世时,这她的寝殿便不留人侍候。
唐秀珠灭了几盏壁灯,只留了一盏透着朦朦胧胧灯光的瓜灯,然后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床榻上,郦昭仪听着唐秀珠渐远的步子声,慢慢的睁开了眼。
黑暗中,隐隐响起“笃笃”极有节奏的敲打声。
……
长兴候府门外。
李熙就着古永撩起的车帘子,对站在那,来向他道谢的容锦说道:“你去吧,以后出门小心些,说来,你是一品的郡主,出行身边应该多带些人才是。”
话落,似是想起什么,他咳了咳,摆了摆手,没等容锦开口,便示意古永放下帘子,喝令侍卫开道,往皇宫的方向行去。
等到马车行了有些距离,古永小心的觑了眼手里拿着卷书,但一路行来,却半天没也翻过一页的李熙,试探的问道:“殿下,永宁郡主那……”
李熙抬头朝古永看去,“你想说什么?”
古永小心的打量着李熙的神色,但哪怕李熙是他从小侍候大的,面对这个任何时候都温文如玉颇有君子之风的太子殿下,古永只有一种挫败的感觉。人都说帝心难揣,为什么,他却觉得太子殿下的心思,比皇帝陛下还要难测?
“奴才是想说,殿下对永宁郡主若是有意,何不央了皇后娘娘出面。”古永轻声说道:“奴才听说,多年不问世事的老长兴候夫人最近又开始活动了,不但将名下产业尽数给了永宁郡主,还开始替永宁郡主张罗起贴身侍候的丫鬟,瞧这阵势,似乎是为永宁郡主的亲事做准备呢!”
“嗤”李熙轻笑一声,狭长的眸,似笑非笑的睨了被他那一笑,笑得心肝肺都在打颤的古永,淡淡道:“你以为要本宫这是看上了永宁郡主?”
古永脸上的笑不由便僵了僵。
殿下若是没有看上永宁郡主,又何必动用埋在长兴候府的探子?又何必知道永宁郡主有危险,眼急巴啦的赶了去?难道这一切都只是因为殿下您,最近实在太无聊了?
见古永一脸不解的朝自已看来,李熙翘了翘唇角,漆黑的眸底闪过一抹淡淡的讥诮之色。重新拾起了被他扔在一边的书,垂眸看了起来。
古永嘴唇翕翕,但当对上神色淡漠的李熙后,却是什么也没说。
良久,就在古永搜肠刮肚的想,自已到底错在哪里时,头顶响起了李熙的声音。
“本宫记得你曾说过,之前永宁郡主曾向母后求过两个恩典,是不是?”
古永连忙敛下胡思乱想的如脱缰的野马一样的思绪,答道:“是的,永宁郡主求赐郡主府和一道赦免诏书。”
“母后没有同意?”
“回殿下,娘娘把永宁郡主的意思跟皇上说了,但皇上没有给出明示。”古永说道。
李熙笑了笑,手里的书翻了一页,淡淡道:“好吧,本宫就再让永宁郡主欠本宫一个人情!”
“殿下……”古永目瞪口呆的看着李熙。
李熙却是头也没抬的摆了摆手,古永连忙恭身退到一侧,眼观鼻、鼻观心,做成了木人。但心里却是如同翻江倒海,巨浪涛天。
殿下,他到底想干什么?
既然不是钟意于永宁郡主,又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永宁郡主施恩?
且说容锦目送李熙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后,琳琅转身抬手去敲角门。
不多时,角门被打开。
容锦一行二人,下了马车,往里走。
一路上不知道是因为夜色深了下人都歇息了,还是因为容锦白日里的暴行已经传开,让人将她当成了了洪水猛兽,避之不及。总之一路行来,愣是没遇上几个下人。
琳琅不由的说道:“姑娘,府里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往常时不时像鬼影子一样飘着的暗卫,都不见了?”
容锦笑了道:“琳琅,三更都快过了,鬼都要睡觉了呢!”
琳琅想想也是,便也没在意,一行人往青檀院走去。
只是待到了二门处,便是容锦也惊觉不对了,二门是内院和外院的分界线,因着内院住的都是家眷,以女眷为首。是说二门处最是把守严厉,但再严厉,也不似今天这般!
还没到跟前,容锦就感觉到了沉沉的威压之势,那种山雨欲来的风满楼的逼仄感让人几欲窒息!
“琳琅……”容锦步子一顿,朝琳琅看去。
琳琅点了点头,经过之前的生死危机,任何蛛丝马迹的可疑她都不会放过,她绝不会再让自已,让姑娘置身于那样的险境当中。
“姑娘,您找个地方先躲起来,我进去看看。”琳琅说道。
容锦想了想,若真是有什么事,她在身边,反到让琳琅缩手缩脚,便点了点头,指着院了里的一棵枝叶茂密的树,说道:“我去树上藏一藏。”
她是想着,那树占据高点,树叶繁密,加之又是深夜,若真是有个什么,凭着她身上的那些毒药,暂时自保总是没有问题的。
琳琅看了看那棵树,点头道:“如果事情不对,姑娘便顺着那棵树爬到屋脊之上,顺着屋脊姑娘可以逃到隔避的卢大人家,卢大人是武将……”
琳琅的话还没说完,耳边忽的便响起一阵喧阗声。
一丈之远的距离,哭的哭,闹的闹,喧阗的哪像是勋贵之家,就如同是西市头的菜市场一般!
容锦脸色一白,朝琳琅看去,“是外祖母的屋里。”
琳琅也是跟着脸色一变,当下容锦哪里还顾得着自已藏起来的事,她拔脚便朝吴氏的院子跑去。
……
一个时辰前,长兴候府青檀院。
“把院子门锁起来,谁敢往外走,立马乱棍打死!”容敬德声音不大,却带着沉沉肃杀的冷峻。
翡翠眼见不好,对玳瑁厉声喊道:“快去找候爷,让候爷来救老夫人!”
玳瑁转身才要走,容敬德已然杀气腾腾的走了过来,抬起脚狠狠的踹在玳瑁的胸口,玳瑁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容敬德这时挥了挥手,大总管容方叹了一口气气,将一边的角门打开,众人便看到从外头进来步子如一神情肃穆的家兵,手里擎着亮晃晃的钢刀。
青檀院里的人不是丫鬟就是婆子,谁见过这样的阵势,一时间所有人都缩在了墙角不敢吭声。只有吴氏替容锦准备的那四个会拳脚的丫鬟脸色一白后,各自操了家伙将吴氏围在了中间,与容敬德对峙。
“吴仪贞,我再问你一次,你是真的要进宫吗?”容敬德阴沉了脸问道。
吴氏神色悲愤的迎着容敬德的杀气沉沉的目光,“我也再问你一次,今日你去见的那个人谁?我的锦儿,她现在在哪?”
“她死了!”容敬德冷声道:“你放心,我会找个风水宝地将她葬了的,让她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投到我们这样的勋贵之家。”
吴氏身子一晃,死死咬着牙,咽下喉间的那股腥甜,她瞪了容敬德,一字一句道:“容敬德,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不待容敬德开口,吴氏转身道:“翡翠,将那些松香都拿出来,把青檀院烧了,让我们的人把那些药都洒在后院的水井里,既然要死,那就死个砌底吧!”
“是,老夫人。”
翡翠眉间没有一点犹豫,转身就去吩咐。
容敬德冷哼一声,手一挥,兵士们如洪水猛兽般吴氏的人扑了过去。
终究是敌我悬殊,很快念夏几人便被容敬德派来的家兵拿下,翡翠护着吴氏退在一隅,抬头迎着容敬德血红的目光,嘶声道:“老候爷,老夫人没了,您想过,如何向候爷交待吗?不管如何,老夫人,她始终是候爷的生身母亲。您置候爷于何地?”
“他知道又如何?我是他亲父,他还能为了一个死人,弑父不成?”容敬德冷笑了道。
翡翠气结。
容敬德自袖里掏出一个姜黄色的亮釉双耳瓶,扔在了吴氏跟前,“始终是一死,与其我来动手,不如你自已走得痛快点吧!”
吴氏摇头,“我为什么要成全你?”
容敬德挑了眉头,吴氏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
没错,吴氏若是自尽,于他来说,好过他亲自动手!
“既是如此,说不得,只有我来成全你了!”容敬德一挥手,身后兵士走了上前。
玳瑁挣扎着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往屋里跑来,守在门边的兵士举起了明晃晃的刀拦了过来,玳瑁发了狠,不管不顾的往前扑了过去。双手紧紧的握住刀刃,立马满手的鲜血。
“让开!”玳瑁怒声喝道。
兵士被玳瑁吼得缩了一缩,屋子里的容敬德皱了眉,朝一侧的容方看去。
容方无奈的叹了口气,朝兵士使了个眼色,兵士手里的刀对着玳瑁便砍了下去。
“玳瑁……”翡翠眼睁睁的看着玳瑁倒在血泊中,她目赤欲裂的看着容敬德,嘶声道:“我跟你拼了!”
手里攥着临时一把银光闪闪的剪子朝容敬德扑了过去。
站在容敬德身侧的兵士长刀一送,翡翠口吐鲜血,瘫倒在地上。
屋子里一瞬间如同人间地狱。
吴氏哆嗦着嘴唇,眼泪如雨点子般落了下来。
“这就是你要的?”容敬德抬脚朝吴氏走去,眉目间满是不屑,“人都死了,你满意了吗?”
吴氏抬起头,被泪水洗过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容敬德。
“我发誓,我就是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那我就将你挫骨扬灰,让你永不入轮回之道。”
容敬德一字一句道,话落,上前一步,抬手一把钳制住了吴氏的下颌,手里姜黄色的瓶子对准吴氏不得不张开的嘴将瓶子里的药水尽数灌了下去。
门被猛然推开。
容锦看见的便是这一幕,屋子里烛光摇曳,外祖母瞪圆了眸子,唇角淌着一股黑血以一种愤怒而又无奈的方式,告别这个尘世,告别她。
“祖母!”
容锦冲了上前。
容敬德猛的回头,似是见鬼了一般,厉声道:“你还真是冤魂不散,那样都弄不死你!”
容锦没有理会容敬德,她只是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鼻子里,耳朵里,就连眼睛里都在不停流着血的吴氏,嘶声对琳琅喝道:“琳琅,救祖母,快救祖母啊……”
琳琅欲要上前,但这时,门里门外一瞬间涌现了一大批的黑衣人。
“姑娘,我们中埋伏了!”琳琅嘶声道:“姑娘,走,快走!”
“认也别想走!”容敬德冷声喝道,对身后的黑衣人一挥手,喝道:“杀死容锦者,黄金五十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更别说这些人本就是负有任务在身,杀了人,再拿五十两黄金,何乐而不为?!
很快琳琅便被围在中间,若不是仗着一手出神入化的使毒本领,只怕早就死在乱刀之下,便是如此,琳琅也已经渐露疲态。
再厉害的高手也架不住对方人多,打起了车轮战。
眼见困住了琳琅,黑衣人又分了一拔出来,去对付容锦。
容锦所会的只是一些近身博击术,但这样的功夫,对于手中有武器,且身手都不错的黑衣人来说,完全就不在话下,不几下,容锦身上已经挂了彩。
“容锦,束手就擒吧!”容敬德在一侧冷冷道:“我给你一个全尸!”
容锦使出身上最后一把药后,她看着容敬德,冷冷道:“容敬德,我若不死,你知道结果是什么吗?”
闻言,容敬德不由便冷哼道:“你如何不死?”
话声落下,才要下令让黑衣人击杀,外面忽的便响起一串凌乱的步子声。
“候爷来了!”
容敬德眉头一皱,回头朝容方道:“拦下宜州。”
容方默了一默,点头道:“是,老候爷。”
话落退了下去。
但没等容方走远,外面又响起一片惊慌的喊声。
“不好了,失火了,荣禧堂失火了!”
荣禧堂失火?
没等荣敬德反应过来,又是一片叫声响起。
“不好了,松鹤居也失火了,马廊里的马跑了……”
整个候府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不要管外面,先把这二人杀了再说。”容敬德厉声道。
黑衣人本就不是长兴候府人,对他们来说,整个长兴候府烧成灰跟他们也没关系,是故,所有人都将目标落在了容锦和琳琅身上。
“琳琅,你走!”容锦嘶声对试图再一次冲上来救她的琳琅喊道:“你别管我,能走一个是一个!”
“不,要死一起死,要走一起走!”琳琅喊了一句,不顾一切的朝容锦冲了过来。
再次被毒翻一批人后,黑衣人怒了,他们撇下了容锦,将琳琅围在了中间,对身后打着手势,很快便进来一批手拿弓弩的兵士。
容锦看得心中大骇,她回头嘶声对容敬德喝道:“放了她,我自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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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揭了好几个谜,也开虐了容锦,我是不是要抱着脑袋逃?
写得好纠结,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