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谢尼达斯

幽碧藤萝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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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雷布斯小心翼翼地拎着面包篮子在街巷里穿行。

    雅典人有着很高的建筑水平,将神庙和公共建筑建的美轮美奂、壮丽恢宏,但对自己的住宅却很不上心。城里无论穷人富人都住的是土坯房,格局都是一些狭小的房间围绕着个带小祭坛的中庭,外面一道石灰粉刷过的围墙围起来。区别只在于占地的大小和陈设,顶多特别有钱的人家前庭会有几根石廊柱。这些建筑有单层的有多层的,法律规定了房屋面向街道的一面不许开窗,却没有统一规划排水道,人们将废水直接往街上倒,导致街上永远都是污水横流。

    塞雷布斯小心地避着污水烂泥,还要防备大冬天光着脚丫只穿一件单薄的希顿、不时成群结队呼啸而过的熊孩子们撞翻自己的面包篮子。

    他要去四条街外的制鞋作坊送面包。

    马库托利斯家重操旧业,邻居们有诸多议论。

    早在马库托利斯家第一次买粗羊毛时,邻居们就有许多人议论纷纷。有人说他们是被波塞底普斯家挤兑急了,这是异想天开想用粗羊毛织出布来;有人说他们是被卖羊毛的人骗了,不懂这个不能织布;还有人笑他们想钱想疯了……米提卡上门委婉地提醒过贡吉拉,贡吉拉直言相告不是为了织布,然后外面议论猜测更多了。

    粗羊毛纺好后,贡吉拉和梅加娜试着织地毯时为了保密,一直是躲在屋里做的。等地毯试制成功,马库托利斯开始大量购买粗羊毛,议论声就更多了。而且不止是邻居们在议论,雅典的羊毛商人们都议论纷纷。而且这些议论以嘲笑为主,没有人相信刚涉足纺织不到两个月的马库托利斯能用粗羊毛织出毡布以外的物品来,都等着看笑话。

    塞雷布斯试着给毛纱染色时邻居们倒都挺新奇的,还常常围观,但也没人放在心上,以为只是小孩子在玩耍,感慨两句贡吉拉太宠爱孩子,就这么任孩子糟蹋东西就罢了,没人看出来什么。

    马库托利斯从乡下大量地带回来彩纱,他们倒吃惊了一下,以为马库托利斯是想要改行卖这种质量略次的彩线,不过仍没太放在心上。因为明摆着,彩纱比原色纱贵,只有有钱人才用的起。但有钱人谁看得上这种粗纱?

    倒是有几个人心中活动,想打染色马库托利斯手中配方的主意。

    只是马库托利斯太心急了,人家还没开始行动,就急着砌面包炉开始卖面包了。这让那些人看出了他确实缺钱,反而不急着报价了,打算再拖一拖,方便压价。

    不过虽然换了个地方,马库托利斯的面包生意倒是一如既往地好,没几天就占领了周边市场,附近的几个作坊和他商议好每天送面包过去。马库托利斯和两个男奴都忙的热火朝天,塞雷布斯就时常被他派去跑腿。

    塞雷布斯第五次与同一群在街上来回跑、溅得泥水飞溅的熊孩子擦肩而过后,提着篮子转进了条僻静的小巷。他担心篮子里的面包也被溅上泥点,宁可绕点远路。

    他走着走着,听到身后有轻微地脚步声亦步亦趋跟着自己,觉得有点不对,猛地停下脚步回过头,发现竟然是奴隶贩子谢尼达斯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他身后。

    他对这个人警惕心很高,后退避开两步,说:“是您啊,怎么走在我身后,是我挡到您的路了吗?请前面走吧。”

    谢尼达斯在一个路口看到他,不自觉就悄悄跟上了他。不过刚走他身后没几步,就被他警觉地发现了,有点吃惊。笑道:“没有没有,我也不急,咱们一起走吧。塞雷布斯,你这是要去哪里?”

    塞雷布斯扬扬眉,把面包篮子挡在身前,说:“我已经到了,就来这里送面包。您请吧!”

    谢尼达斯前后看看说:“哦,是谁家啊?”

    这条小巷是条背街的巷子,非常偏僻,并没有一户人家对着这条巷子开门。

    塞雷布斯也左右看看,发现巷子里竟然没有一个人,觉得有点不妙,随便说了一个名字,说:“您不认识呢……”话音未落,谢尼达斯就狞笑着向他逼近。

    他把篮子往谢尼达斯身上一砸,转身就跑,高声喊道:“救命!救命!……”

    谢尼达斯一手拨开篮子,两步就追上了他,拧住了他一只胳膊。

    塞雷布斯知道落到这个奴隶贩子手里下场恐怕会比死更惨,肾上腺素飙升,回身照着他的手狠咬一口——谢尼达斯痛呼一声,条件反射地松了下手。塞雷布斯趁机挣脱手臂,胳膊肘照着他腿间狠狠一撞,回身就跑,边跑边叫:“救命!救命!……”

    谢尼达斯惨叫着双手捂向腿间,身体顿时弓成了虾米。片刻之后他咬牙切齿地捂着裆部,一瘸一拐向塞雷布斯追去,想捉住这个狡猾的小家伙先把他打昏过去再慢慢炮制。

    雅典城里奴隶买卖极为常见,只要把眼前这小鬼打晕,带走他路上没有人会多问一句话。

    六岁小孩和成年人的体格差距太大,即便是受伤的成年人。谢尼达斯即使一瘸一拐,仍然在塞雷布斯跑出小巷前追上了他。

    这次他有了防备,从背后一脚将塞雷布斯踢倒,然后一手反扭他的手臂将他提起来,一手揪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往墙上撞。

    塞雷布斯另一只手眼疾手快护住自己的头,但是被连撞几下仍然被撞的头昏目眩。他手臂在粗糙得墙壁上面擦伤了,鲜红的血沾在墙面上、浸湿了衣服。被反扭的那条手臂更是要断裂似得疼痛。

    成人和儿童的力量差别实在太巨大,在谢尼达斯有防备的时候他几乎做不出任何有效反抗。

    就在塞雷布斯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巷口突然有一个清亮的男孩声音喝问道:“喂!你干什么!?”

    谢尼达斯按住塞雷布斯的头猛地用前所未有的大力往墙上撞了一下,这次即使他用胳膊护着头也将他撞晕了过去。他回头从容地笑道:“没事,我教训不听话的奴隶呢!”把软软滑倒的塞雷布斯抱起来,脸藏在自己怀里,往巷子另一头走去。

    站在巷口喝问他的是个十来岁的男孩,用怀疑地眼光看着他。

    谢尼达斯抱着塞雷布斯镇定地往前走去,走了十几步,男孩不知发现了什么,忽然向他们追来,大喊:“救命!救命!有人绑架孩子!……”

    谢尼达斯把塞雷布斯往地上一放,回身想去抓住他,男孩转身就跑。谢尼达斯抱了塞雷布斯想离开,男孩却又大喊着缀在后面。

    谢尼达斯大怒,却一时无可奈何。正在僵持之际,有人远远高声喊道:“谁在绑架孩子?!”

    一阵急促的奔跑声从巷口传来,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冲进巷子里。

    谢尼达斯见势不妙,扔下塞雷布斯转身就跑,青年高喊“站住!”向他追去。

    男孩跑到塞雷布斯旁边将他半抱起来,擦擦他脸上的血,摇晃着他叫道:“喂,喂!醒醒!你还好吗?”

    塞雷布斯头痛欲裂,胸口还翻涌着想吐,半晌才有意识。视线慢慢有了焦距之后看清眼前的脸,他觉得有点眼熟。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这是那次和马库托利斯去奴隶市场上买人时见到的那个被迫和妹妹分开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