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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章在哪?尸体……在哪?”祁群隐了哭腔颤声问道。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莫于当真是于心不忍,唇瓣不住颤抖,几度启合半晌才终于道出祁群想知道的答案:“东二里,南风坡,桂树下。”
就此,祁群眼底的光彻底灭了。
那天外面还下着大雨,祁群一声不响出了衣裳铺,任由莫于如何规劝都没能让他听进去一句。
大概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一别,莫于和祁群此生再无相逢。
雨点悉悉索索尽数落在祁群身上,他却像感知不到那些许疼痛一般,即便衣裳已经彻底湿透如同累赘挂在他身上,他也一刻不停漫无目的向前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知道他还能去哪。
直到他的眼前出现一棵巨大桂树。
赵漂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一切都无比真实,唯一与现实相勃的只有一点,在他的梦里,他叫做程如章。
季执云眼看赵漂忽的愣住,眼神瞬间空洞如同被摄了魂魄,一股莫名不安徘徊在他心头,他连忙在赵漂背后碰了碰道:“堂兄,堂兄?你怎么了?”
赵漂这才回了神,神色又恢复往常,摇了摇头好像还没从逼真的梦境中缓过神。
反倒是厨子,看赵漂的眼神忽明忽暗,诡异莫测。
季执云想问赵漂刚是怎么了,还不等他出声却被人率先一步打断。
“客官,这不算是什么为难。经常有客人怀疑我说的话是吹嘘,尽是报出一些他们家乡的特色菜要让我们做出来。但是他们没想到,我们茶铺里面的厨子曾周游过天下,还真就会做全天下的每一道菜。”
说到茶铺的厨子,伙计不由自主的兴奋道:“他知道很多故事,天下各国的应有尽有,若是你们运气好,说不定还嫩听听他讲的故事呢。”
季执云看着伙计这幅模样,心下对他口中的厨子充满了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竟然可以周游全天下,还学会了天下的所有菜式。
与季执云所想的不同,赵漂讽刺哼声道:“你就别再夸大其词了,不过就是个厨子而已,除非他能做出来我要的菜,不然我打死也不相信你说的话。”
天下之大,一个人要周游全天下,怕是得用不少时间。再加上学会每一个地方的菜式佳肴,时间上面怎么说也得至少花上个百年时间,难不成在这当厨子的会是一个花甲老人不成?
伙计估计是见识过和赵漂差不多的人,面上笑容分毫不减道:“没问题,客官。请问您想吃点什么?”
赵漂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微微敛眸低声道:“我想要吃‘珍珠蚌贝’,你去问问你们厨子能做吗?”
“珍珠蚌贝”是很常见的一种菜肴,不过那是在百年之前的事情。后来海中的蚌贝日益减少,直至最终再也没有人能够捕捞到蚌贝,人们这才惊觉,原来他们在满足口腹之欲的同时,也彻底消灭了一个海中的物种。
这道菜,其实赵漂根本就没有吃过。只是偶然听赵栋年提起过,这才记下了这道菜名。现在蚌贝已经灭绝,他倒要看看,这个“见多识广”的厨子,要怎么做出一道:“珍珠蚌贝”来。
伙计点头哈腰记下菜名,季执云和子书墨看赵漂不闹了,也各自点了些自己爱吃的家常便饭。除此之外,季执云还特意点了一壶青茶。伙计一一记下,确认他们要完了东西之后,便一溜烟的跑走了。
季执云无奈叹息道:“堂兄,说到底人家也只是个茶铺伙计,你没为难的太过分吧?那道‘珍珠蚌贝’是个什么菜,我怎么从没有听说过。”
他只希望赵漂能够让人省心一些,没有真的过于为难茶铺伙计。但是以他对赵漂的了解,赵漂最为看不惯别人在他面前吹嘘,肯定会想出一个整治人的法子,让对方再也吹嘘不下去为止。
赵漂模棱两可答道:“一道非常扑通的菜肴而已。”只不过是百年之前的“普通”。
既然伙计那么托大,把他们的厨子都快要夸到天上去了。他就偏要让伙计知道,说话做事还是要务实一些,不能仅凭一张嘴。他不相信,一道根本不可能做出来的菜肴,茶铺的厨子还能给他凭空变出蚌贝来。
所以当伙计再次回来,还是端着一道他从未见过的菜肴回来时,他不可自制的慌了神。
“客官您要的‘珍珠蚌贝’,还请慢用。”伙计的态度始终如一,既没有因为赵漂的为难而露出恼怒,也没有因为化解了赵漂的为难而感到得意。
赵漂犹如遭受过五雷轰顶一般,长大了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是真的不敢相信,那厨子竟然当真是什么都会做,而且还能凭空变出本应该灭绝的蚌贝。原来伙计不是在吹嘘,而是在讲述事实。
人的本能有很多种,嫉妒是其中最为常见的一种。
当你听说了一个关于别人的值得称赞的事迹时,如果对方于你而言一辈子也触碰不到,你就会涌现出钦佩之情。但是如果对方是你随随便便就可以接触到的人,你就会下意识的去否决对方的优秀,甚至可以拿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对方。
质疑、嘲讽、辱骂等,这些就是人嫉妒的常见表现。
赵漂反复确认被伙计摆放在他眼前的“珍珠蚌贝”,在终于确信盘中的就是蚌贝之后,脸上竟然泛起了肉眼可见的红晕。季执云还没来得及感叹,就听赵漂支支吾吾道:“好……好吧,我现在……相信,你们的厨子……是很厉害。”
一道陌生的男声突然插了进来:“多谢夸奖,我很荣幸。”
所有人将目光投向来人,只见一个高挑的青年正缓步走向他们。从青年刚才说的话可以判断出,他就是伙计口中的厨子了。
青年的出现,让赵漂再次对伙计的话产生了质疑。他可以接受一个老年人出来,说他就是那个周游过天下的厨子,可是眼前这个青年,却好像是对他无言的讽刺般,让他不愿去相信对方就是伙计口中夸赞的厨子。
青年先是面带笑意扫视了每一个人,紧接着他就注意到了桌上还未被人动过的菜肴,语气似乎带有一些期待道:“客官们要不要先尝尝看,我做出来的这道‘珍珠蚌贝’,是否与你们吃过的味道一模一样。”
闻言,赵漂鬼使神差的执起筷子,夹了盘中的一只蚌贝放至嘴边。轻轻咬上去,鲜嫩的汤汁立马涌入他的口中,说不上那是一种什么味道,他只是下意识的想要汲取更多的汤汁,只是一口就已经让他欲罢不能。
看着赵漂一脸陶醉享受的模样,子书墨也忍不住嘴馋起来,就如同赵漂一样,当子书墨也吃下一口蚌贝之时,他脸上的陶醉之情不必赵漂脸上的要少。
两个人的反应,在季执云眼里就像是吸了大麻一样,令他没由来的对这道菜产生了抗拒。也许是因为他曾亲言所见,所以对别人吸食大麻的印象非常深刻。他深知其危害,自此便再也见不得别人露出如同吸食了大麻一般的神情。
青年心满意足看着赵漂和子书墨,他们两个的反应,对他来说是一种间接的肯定。但他当他看向季执云时,却显露出疑惑的神情道:“这位客官,您怎么不尝一尝,是讨厌我做出来的菜肴吗?”
“不不。”季执云摆手歉笑道:“并不是讨厌你做的菜肴,只是吃不惯蚌贝而已。”
虽然他并不知道蚌贝是什么,但也只能拿这种理由搪塞过去了。否则他要怎么同青年解释,说他是因为觉得蚌贝和大麻没什么区别,所以才会无法下口的?
青年的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探究的情绪,但又很快被笑意所替代。见赵漂和子书墨已经吃下了蚌贝,他也做起了正式的自我介绍道:“如你们所见,我就是这间茶铺的厨子,名叫祁群。”
子书墨率先咽下了嘴里的蚌贝,看向祁群的目光中饱含钦佩道:“我是子书墨,能有幸品尝到如此美味的菜肴,还要多谢祁群先生了。”
如果说在这之前,他还和赵漂一样对祁群怀有质疑的态度。那么在他尝过祁群做出来的“珍珠蚌贝”之后,那就是完全被祁群做出来的美味给折服,对祁群的质疑也直接转变成了仰慕。
祁群勾起唇角笑道:“不必客气,您能如此喜欢,亦是我的荣幸。”
赵漂故作矜持的擦了擦嘴角沾上的油滴,轻咳两声算是清了清嗓子应道:“初次见面,我叫赵漂。你做的菜肴非常美味,我很喜欢。”
要问美食和对祁群的质疑比起来,到底孰轻孰重?他的回答当然是,世间一切皆不可与美食相较。
祁群本是带笑的眸子,在听见赵漂的话之后,却忽然垂眸低落道:“初次见面……我还以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