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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丑时。御花园致雅亭。
这是我与尹轩然第二次在此会面。这是我们约定好的,每隔十日便在此一聚,一来让轩然向我汇报谋事的进度,二来也可由我提些建议和计策。
“情况如何?”才见到尹轩然走来,还未等他行礼我便急急相问。
“我前几天主动前往李府拜访,送重礼暗里表示欲归顺李家,李相与我切磋了一下午谋术,最后他看似很满意地受了礼,还回赠了我一幅题名冬去春来的的字画”
“你竟去归顺了李家门下?”我暗暗吃了一惊。
轩然沉吟道:“李家在朝势力庞大,与各朝臣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而今若想要推翻李家,就必须潜伏入内,找寻其弱点并逐个击破,最终才能将李家彻底推翻”
我轻轻皱眉,担忧道:“可是这样你会很危险,万一败露……”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轩然倒是轻松地一笑,“我现在也仅仅是表面上归顺了李家而已,要想获得李彦云信任,打探入李家权力的内部,估计还得过一阵时日。”
“轩然……”我眼前朦胧,双唇颤抖着,“谢谢你!”
除了这句,我已完全找不到还有什么话,能表达我此刻的心情。
还有,我的愧意。
这一边,我与轩然谋划着推翻李家的计策,另一厢,我与煜倾的冷战仍在继续。
直到这天,我突然接到了煜倾的一封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而今中宫失德,朕遥感六宫无主,咨尔莲皇贵妃夏氏,柔嘉成性,秉德恭和,赋姿淑慧,故令尔掌理一切六宫事物,钦此。”
我不想为难来传旨的小太监,便先将圣旨接下了,待得煜倾一来,我拿起那卷圣旨就朝他扔去:“臣妾真是越来越不懂皇上的意思了!”
“婉莲……”煜倾接过了圣旨打开看一眼,望着我的神色格外无奈。
“皇上以为臣妾是稀罕这半个皇后之位吗?”我冷笑,声音没有一点温度。
煜倾重重叹口气:“婉莲,我都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是我不愿办皇后,而是现下时局实是不宜!”
“现下时局不宜?那要什么时候才宜?”我完全没好气道,“等那李彦云死了吗,等李家灭门了吗?”
煜倾沉默一阵,终是无语,怏怏离去。
然而当天下午,我却又意外接到了太后的传召。
我来到慈安殿前时,太后身边的锦簇早已在门口等我了:“娘娘请随奴婢这边来吧!太后娘娘已经久等了。”
而后锦簇竟一路带我来到了颐宁宫的后花园,我远远便望见了太后正拿着剪子修剪着花草。
“孩子,你来了!”太后望见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挥挥手将所有的侍婢遣了下去,只留下我与她二人相对而立。
我行礼如仪:“臣妾参见母后。”
太后笑着将我扶起来:“知道哀家为什么传召你过来吗?”
我微微一愣,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索性低头不语。
太后温然一笑,缓声道来:“这治理后宫就和这打理花草一样,这枝叶过长了要剪,杂草多了要除,再恰如其分地施与水分与肥料,才能让这一园花草长得更为茂盛,而这茂盛的同时又不会越了制。哀家这样说,你应该是懂得的吧!”
我不明其实意,便只答:“臣妾谢母后教诲。”
太后握着我的手,微笑道:“听闻倾儿已经下旨将六宫的所有大权都交予你了,但愿你不要让哀家失望啊!”
“母后……”我一时答不上话来。
太后也未待我说些什么,又指着边上的盆景道:“你可看出来了些什么吗?”
只见旁侧一墨绿色的长方形巨盆里正生长这一株黑松,树根微微露出土面,有如龙盘虎踞之势,树干粗糙如布鳞片,树形弯曲苍古多姿,针状的叶苍翠茂盛,张开如伞如盖,确实不愧为盆景之中的佳品。
可是除此之外,我并未发现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于是摇摇头,垂首而立。
太后轻拍着我的手,叹道:“治理后宫就如同养花植草,只求盼得百花齐放草木茏葱,但治国理政可就没那么简单了,正如打理盆景一样,想要打理出一盆造型与意境都出众的盆景,每一处都必须仔细斟酌。”言罢顿了顿,又说,“你再仔细看看那树根处。”
听太后这一说,我才将视线集中在了那株黑松的树根上,忽见根系的颜色之间稍有不同,正疑惑间,脑海里眩光一闪。这哪是一棵树植成的盆景,而是让数棵盘根而生,合数为一!
“母后想说的是,治国理政就像种养这盆黑松,数权相交而终相抵为一,才能保证朝中政局的平稳,才能令国家繁荣昌盛?”
“你果然是个聪慧的孩子!你能理解到这一层,哀家甚是欣慰。”说到这里,太后长叹了一口气,眼底似有雾气氤氲:“其实关于晟儿的事,倾儿也与哀家说过了,皇后作为害死晟儿的凶手,哀家也是痛心疾首,恨极恶极,但是依李家在朝的势力,也就如这黑松盘踞而生的其中一根,若是轻易抽去,只怕不仅令全树乱了根基,说不定还会造成整棵树的瘫倒。”
我咬咬牙,不甘道:“难道只要有李家在的一天,就永远无法都无法让皇后伏法吗?”
“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哀家早就看得出,皇后本就是先帝安排的一颗绝妙的棋子。”太后慨叹道,“李相在朝中权势滔天,而李沁梅又是李相的独生嫡女,先帝将李沁梅指婚给倾儿,一来是以‘怀柔’之术让李相能归顺于朝廷为国效力,二来也是为了稳定朝中局势,防止李相谋反。所以,此时若是将皇后问罪甚至依律赐死,李相一旦起了反心,恐怕朝中将要大乱啊!”
其实这一点不用太后说,我也早早就知道的,然而听来还是心中抑塞难舒。
太后见我只是垂头不语,安慰道:“你的心情哀家能理解,甚至同你是一样的,但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心急了恐怕会让局势更糟。”虽然知道太后说得有理,可我胸口仍总有口闷气,微微皱眉间,已被太后一眼看出:“哀家知道你心里对倾儿有怨,但倾儿也一直在想办法如何能两全……”
“母后你是说……”我有些惊讶。
太后叹道:“自从发现皇后即是谋害晟儿的真凶后,倾儿也是日夜苦思,其实他的心痛,他想要惩戒皇后的心,丝毫不亚于你啊!”
从颐宁宫出来时已是日影西斜,落日的余辉照耀而下,将一座座宫殿镀成了金色。我远眺而望,在一座偌大的的宫殿门前,“凤仪宫”三个漆金的大字在夕阳下闪耀着辉煌,在众宫殿之间格外突出醒目。
“凤仪宫。皇后。李沁梅……”我紧紧地拧着手中的帕子,一缕冷笑自我嘴角掠过。
只是可惜没有镜子来照,不然我一定可以看见,我的双眼红若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