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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及亥时,街上打更的声音都有些异常,想是狂风大作,颠簸了他的步履,急急的敲了两次,吆喝一番,便快速跑走了。
刚转过柳府院门的角落,就迎面撞上一个匆匆奔走的小厮,他不由得驻足看去,发现小厮满是急切,都来不及同他多言就急忙跑进了大门,而他身后跟着好几个女人,细细看去,发现都是远近的稳婆们。
这一发现,可是让他一阵惊讶,这架势,把远近的稳婆都请来了,看来这柳府有人要生孩子,还是个大阵仗,这还能有谁,不就是薛瑾歌嘛。
“这个时辰了却是要生孩子,当真是生辰由不得谁做主,只能听天由命。嗯……今日这日子……”他嘀嘀咕咕,不由得一阵惊悚,急急退离了柳府的院墙,像是惊慌失措一般,拎着他的铜锣急急跑远了。
还未跑过东街,就听得边上屋门口有人在唤他,唤了好几声,他才听得,转头望去。
那人见着他那副脸色,不由得笑了出来,戏谑道:“怎的,你一个打更打了这么多年的人,倒是怕什么呢?瞧你那脸色,真是惨白,莫不是见了鬼了?哈哈哈……”
“笑你个鬼,少咒我了,小心你今晚才是会见到鬼!”打更的呸了一声,一脸的嫌恶,气不打一处来,似是想将心中的恐惧换做恶语咒骂出来,心里才舒坦。
那人没想到打更的这般认真,蓦地收了脸色,疑惑问道:“你作何咒我,今儿可是中元节,我见你这半句惊慌,才想着问问你来着,你是遇了什么事了。”
“哎!”那打更的嘬了一口,双手摩挲一阵,扯着脸上已经拉褶子的脸,瘪嘴道:“我刚刚见着柳府灯火通明,里面人忙着呢,你猜忙什么?”
“这个点儿,忙什么……”那人感觉到一阵凉风猛地一下劲头,将他衣衫吹得翻飞,连同身子都不由得颤抖了几分,让他跟着打更的那神色牵动着心也跟着七上八下,“你可别说,今晚的天色真是奇了怪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番。”
打更的没有接这话。而是双手抱着自己的手臂,似乎这样能让他更暖和,更安全一般,他左右探了探头,此时的长街那里还有几个人,探望罢,他依旧是凑上身子,低声说道:“忙着生孩子呢,我见着好多稳婆都去了!”
“这个时辰生孩子,有何稀奇的……”那人不由得有些不屑和嫌恶,想是有些看不起打更的竟是这般胆小,说罢方才想起来,“啊……这可是中元节,这个时辰……”
说到这儿,他也不由得瞪大了瞳孔,一阵惊悚,左右探望了一番,连同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起来,“你说今晚这天色这般奇怪是不是……”
“你可别说,我就是觉着诡异得很,这真是不怎么好的征兆,想想当年薛瑾歌和柳桓生出生那日……啧啧,我今儿连更都不想打了,要是赶上时候,那可是送命去的。”那打更的说着也不由得抖了抖身子,赶紧摆了摆手,就要离去。
那人也不再多言,看着打更的离去,又探着脑袋看了看,最后抬头望了下此时的天色,赶紧退身回了屋子,将房门紧紧关了起来。
此时的柳府,无人安宁,一个个心情忐忑不已,屋子前站了一排,有的驻足焦虑,有的徘徊忧愁。
届时,想是肚子疼痛已然难以忍受,瑾歌开始呼痛出声,这更加揪着门外人的心。
这个时辰了,夜风更为狂虐放肆,依稀能够听得那些高过院墙的大树在风中大肆摆动,发出呜呜的声音,为这个夜晚更增添了几分诡谲。若非高高的院墙抵挡了几分狂风,这会儿那还能坚持。桓生听得屋内隐隐传来瑾歌的呼痛声,强迫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转头看着身旁的爹娘和爷爷他们,有些担忧,便出声道:“爹娘,你们先回屋去休息吧,这会儿天色已晚,加之天气这般恶劣,小心你们的身子。”
“无碍。”柳爹率先答道,说着抬手拍了拍桓生的肩臂,他也是见过自己的妻子生育的人,这种感觉他最能体会,那种无奈无力,只能干着急,心被每一声呼痛声而牵动着,像是一刀刀凌迟着自己的心。
“嗯,我们不打紧,瑾歌在里头遭罪呢,我们如何能休息,”柳娘也细声安慰道,“你也别慌神,瑾歌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听着这些话,桓生微微低着头,‘嗯’了一声,随后唤着他们几位长辈去了一旁的凉亭中坐着等候,他一人站在房门外,一动也不动。
神思在这个时候,似乎一阵清醒一阵浑浊的,他敛眉看了看一旁的听竹,心中盘算,这件事不可能是听竹,她从小跟在自己身边,一定不是她,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好处。
更不可能是娘……
不可能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是谁……
桓生觉得自己脑子有点疼,踉跄了两步,被阿松扶住。
“起来吧。”
桓生相信听竹,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不是听竹,何必让她跪下去。
听竹没有想到桓生这么快就让她起来了,也没有问其他,意外之余,更多的是感激,她起身嗫嚅着嘴唇,将心中的话说出口来,“少爷,安神香是在书房取的。”
“……没事了,别去想了。”桓生微微摆了摆头,没有再说了。
要想在听竹点的安神香里做点手脚,并不是什么难事,再者说,已然判断麝香并不是关键,那这条线索查与不查都没有什么区别。
这个时候了,说什么都有些苍白无力,现如今大家都在担忧着瑾歌,强行让她生产不仅伤害她的身子,孩子是否能安全降生也是一个不确定的事情。
狗乞看了看天色,轻轻摇了摇头,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这命数就是如此,怎么改,该发生的,终究是会发生,还是没有逃过啊。
若一心想要得逞一件事,当真是会丧心病狂,走火入魔一般的去拼;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
一旁的柳爷爷脸色更差,看着夜色,神色更加凝重。
不一会儿,小厮领着好几位稳婆又急急赶了来,这些都是远近闻名的那些个稳婆。因为事发突然,又是夜里,故而时辰也拖了许久方才赶到,想着情况危急,便请了好几位稳婆,多几把手帮衬着。她们进去之前,柳爷爷还不忘好一番叮嘱:“尽量能快点就快点,就在亥时出生都行,能拖就拖到丑时。”
其实他何尝不知道,这些都是废话了,说了也是无意,可他还是没有万全的把握,心中担忧言出口来。
“我们会尽力的,可这个……也得看命数。”
自然是这个道理,有何办法,羊水一旦破了,还怎么能拖呢……
此时亥时已经过半,子时的钟声很快就要敲响了。
躺在床上狠命抓着铺被的瑾歌只感觉脑子浑浑噩噩,一阵一阵的痛感冲击着她的四肢百骸,这种痛到如今都是今生第一次,痛到她连呼吸都扯着生疼,可腹中的生命让她拼命的清醒着自己的意志,坚持着。一头的长发散乱不堪,一缕缕被汗沾湿黏在脸颊脖颈上,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连同嘴唇都白得有些发乌,她只能用双手死死抓着被单,呼痛的声音也尽力让自己克制着,不愿门外的人为她担忧。
“少夫人,坚持坚持,用用力。”
听到稳婆说话,瑾歌只能眨动着自己的眼睛,勉强做出反应。
“这一点动静都没有,只见肚子痛,可怎么办。”
“刚刚听小厮悄悄说才七个多月,不足八月,让小心些。”
“哎呀,这不足月啊,怎么会早产呢?!难不成孩子已经……”
“不会吧……你也知晓今日是……”那些稳婆交头接耳,低声私语,说着愈发惊悚了起来。
瑾歌迷迷糊糊听着稳婆们七嘴八舌的话,强忍疼痛,伸出颤抖的手唤来一位稳婆到身边,好似用尽力气在说话:“孩子……他今日还……还踢过我……帮……帮帮我……生……下来……生……”
闻言,一位稳婆也赶紧上前安抚她,细声道:“少夫人放心,我们会尽力的!你自己要坚持住,孩子能不能安全出生,还是在你。”
“对啊,你是第一胎,痛定然是十分的,再者你这肚子这么大,孩子怕是也很大,生下来定然是十分困难,但是万不可放弃。”
稳婆们嘴上这么安慰,转而相视一眼,眼中尽是焦虑,看来胜算真的不大,看她这个样子很可能会难产,到时候……
时间一点点流逝,愈发听得瑾歌的呼痛声,愈发的惨烈。闻着瑾歌传来痛苦的喊叫声,每一声都让人心紧一分,可只听她痛,稳婆不停的说着话,吵杂不已,却听不得其他动静。
“哎呀,不行啊,孩子根本没动静,看样子是出不来,在这样下去怕是不行了,大小都保不住啊!”
听到这话,无不震惊,大家纷纷惊慌的站起了身,拥了上去。桓生再也没法儿冷静,他能感觉到瑾歌现在太需要他了,他想到她跟前陪陪她。
大家本意拦住桓生,纷纷劝阻,但没想到稳婆开门叫桓生进去。
见此情形,大家都明白,情势更加严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