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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瑾歌得知了一个让她说不出滋味的消息。
姚嫣死了。
听闻是在回知府衙门的路上,意外坠崖,尸骨无全。
这么久,瑾歌一直没有提起此事,并不是她忘记了,只是暂时不想提起,姚嫣之仇,以她薛瑾歌的性格,必报。但现在她死了,而且,死于意外?
真的是意外吗?
她总觉得心里怪怪的,最近的太多事,她现在脑子根本转不过来,况且,本来脑子就不怎么好使,她不喜欢深思,也不想去深思很多事情。
今日是温素三回门的日子,一大早,彦诗就陪着她回了温府。
两家都在城西,也不过几条街的距离,而且也无非就是吃一顿午饭,温素陪着温娘说说体己话。
下午,彦诗外公说过两日要回乡下了,便让彦诗和温素陪他在渝州城转转,散散心。
未时刚到,几人就来到了翠韵楼,说是今日名角唱曲儿呢,大家都去捧场,他们也随着去看看。
还是老样子,他们一来翠韵楼就会去天字乙号房间。
正看得热闹,却见瑾歌随着柳老爷子来了。
“诶,素素,你们也在这儿啊?!”
“嗯,对啊,我和彦诗陪外公出来走走。”
瑾歌顺着看过去,一位老者正端坐中央,看样子,就像私塾里的老师傅,颇有一股书生意气风发的滋味。
“彦诗外公好!”瑾歌笑着行了个礼,又扶上柳老爷子,介绍道:“这位是柳爷爷,柳桓生的爷爷。”
自从昨晚之后,瑾歌提起桓生都带全名。
“不也是你爷爷嘛。”彦诗在一旁接话道。
看着身后桓生进门,瑾歌绷着个脸,小声的嘀咕到:“……现在是谁爷爷还说不好。”
众人就座,静待所谓的名角出场。
不过柳老爷子和彦诗爷爷,突然对上眼,就陷入了一场莫名的唇枪舌战,这时四人才知道,原来他们俩年轻时候就认识,看这架势,是老冤家路太窄的节奏。
一个嫌弃对方书呆子,老顽固;一个鄙视对方老不正经,搞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过好在两人只动口不动手,是照瑾歌和彦诗俩的路子,直接撩袖子干起来了。
“我说你呀,这辈子,就栽那书里,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倒不如我闲云野鹤,乐得清闲自在。”
“你可别说了,什么闲云野鹤,什么乐得自在,瞎忽悠,乱吹牛,你这几十年有什么成就?我于三公可是桃李满天下,比你强!”
“啧啧啧,”柳老爷子不屑的翻了翻白眼,歪着头,十足的懒散,和对面端正儒雅的于外公形成鲜明对比,“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不信。呵,我孙子马上就要成亲了,我呀,很快就要抱曾孙子了。”
比起柳老爷子得意的表情,于外公淡然的笑道:“呵呵,不好意思,我外孙已经成亲了。”
“什么?!”柳老爷子一下子站起身来,不可思议道:“已经成亲了?!”
全场寂静,无人敢应。
桓生好像早有预感,往旁边挪了挪身子,试图逃离爷爷的视线,但还是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腕。
“臭小子,你还敢说不成亲,我……”
突然,爷爷面色一凛,皱眉严肃起来。
对于他突然的沉默,大家都看向他,有些不解。
“桓生?你怎么了?”
看着柳爷爷严峻的表情,桓生眼神躲闪了一下,随后淡淡道:“没怎么啊爷爷。”
被爷爷这样紧紧的握着手腕,桓生想抽回来,挣了一下没有脱手,又不敢再挣,爷爷从来没有露出过这种表情,他一向有些‘老不正经’,疯疯癫癫的,这么严肃的表情,既陌生,又紧张。
大家都有些不解,但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太对劲,甚至有点……事态严重?
“你最近在做什么?”
“没有。”桓生低眉冷冷道:“爷爷,我没事。”
瑾歌有些莫名其妙,看柳爷爷好像是在给桓生把脉的模样,有些担忧,便问道:“桓……桓生病了吗?”
“没有,我没事。”桓生突然大声吼道,猛地挣脱了自己的手,紧紧握成拳,打算离开。
任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桓生。
瑾歌扶住身子微颤的柳爷爷,燃起了怒火,上前一把抓住桓生的手,将他拽回来禁锢在了墙上,虽然矮他很大一截,可气势却一点不输。
“柳桓生,你怎么变得这么无礼?”
没想到桓生突然大力的推了一把瑾歌,冷冷的抛下一句‘与你无关’,随后转身快步离去。
温素赶紧上前将瑾歌扶了起来,示意彦诗去看看桓生,被柳爷爷唤住。
“不必了,我亲自去。”
既然柳爷爷都发话了,大家便遵从了他的意思。
只是瑾歌,心情跌落谷底。虽然她刚刚压制桓生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桓生身体很不对劲,似是在忍受某种痛苦,抑制住他自己的行为,好像他有些失控,想必他做出这样的事,也是有违他的内心意愿。
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心不在焉的离开翠韵楼之时,瞥见台上的名角正在唱曲儿。
又是一个貌美如花的男子。
柳府。
桓生近夜里才回府,脸色苍白,四目无神,活似一副失去灵魂的空皮囊。
一进房间,就看到爷爷一个人端坐桌前,想必等了他很久了。
继而径直走到爷爷跟前,跪了下来,低头道:“对不起,爷爷,桓生不孝……”
“过来坐。”柳爷爷打断了桓生的话,轻轻挥手,示意他坐到他旁边,“你告诉爷爷,爷爷就原谅你了。”
刚刚还正经的柳爷爷立马又换出一副无赖的样子,盯着自己的孙儿。这孩子长这么大虽然很少在身边,但他却很是了解,骨子里与生俱来的不是温顺,也不是懦弱,而是倔强和担当,他想做的事,再冒险也会去坚持。
桓生踌躇了很久,知道瞒不过爷爷,他一把脉就能看出问题,能瞒多少呢。
“你的理性和冷静呢?孤注一掷太过于冒险了,你可曾想过后果?”
“想过,可我失算过一次了,我不想再有第二次,所以我亲自去。”
“你就不怕结果和想要的背道而驰吗?”
“怕,但我并不会赌,我只是相信自己,也相信天命,也相信她。”
“你呀,跟你爹一点都不像,倒是像极了我。”
夜里。
十月秋凉萧条,晚风瑟瑟,让心怀繁事的人更添哀愁。
桓生坐在院子里,举头仰望着夜空的点点繁星,数着寥寥无几的星星,好像在数着自己的日子。
“爷爷,请您老给孙儿一个自己选择的机会吧。”
“桓生一生平庸,没有什么特别,可我不想自己显得很没用,所以,我就算付出全部力气去完成一件我认为值得的事,也满意了。”
站在桓生不远处的黑暗中,看着孙儿孤寂倔强的背影,想到那双决绝坚毅的眼神,柳爷爷无奈叹息,又颇感欣慰。
“我的孙儿岂会平庸?既然如此,爷爷便支持桓生罢,再怎么说,我柳老仙连自己的孙儿都护不住,还怎么自诩宝刀未老。”
“选择了,倒是给瑾歌留下一个好的回忆啊,还能扳回一成不是,那小丫头,可还生你气呢,你对她好不好,她也需要感觉到了才会知晓。我们总是因为本来的善意,用错了方式,而伤害了我们爱的人以及爱我们的人。”
翌日。
瑾歌今日心情不佳,呆坐在院子里,也没闹腾,倒是罕见。薛娘以为她是身子还未见痊愈,想着她安静休息养伤也好,并未做多关心,只吩咐阿松好生侍候着。
阿松自是知晓小姐这脸色臭臭的,才不是身子上的毛病,是心里的毛病,她那两条眉毛都拧在一起了,满脸写着不高兴!
“小姐,要不要喝杯热茶暖暖胃啊?”阿松一边说着,一边端上茶水朝瑾歌走去,可他就在三步开外,一个踉跄,将茶水摔了出去,瑾歌手疾眼快,迅速反应过来,伸手上前去接,可下一刻,就眼睁睁看着茶杯划过自己的手背,掉落在了地上。
“啪——”一声脆响,回荡在瑾歌的脑海里。
见小姐发愣,阿松登时有些慌了,要说自己打烂一个茶杯,小姐也不至于这么震惊吧?难不成她对这个茶杯十分喜爱?
阿松如是想着,试探性的看着瑾歌,小声问道:“小姐?小姐?你怎么了?阿松刚刚不是故意的……”
“没……没什么。”瑾歌回过神来,只顾着看自己的手,恍惚的摇着头。
“啊?小姐,难道你烫着手了?阿松看看,严不严重?”
“没事阿松,你忙你的去吧。”
瑾歌没有再说什么,起身回了房间。
身后的阿松像是闯祸了一般,呆愣在那里。小姐这是怎么了?
而瑾歌的心思,却还在刚刚的茶杯上。
她连一个茶杯都接不住了……
另一面,柳爷爷叫桓生去薛府给瑾歌赔礼致歉,桓生想了想,乖乖去了。
但瑾歌偏偏就是不买账,看他来了府上,反倒是换了身男装上街去了,任桓生跟在她身后,就是不搭理他。
桓生知道她在生自己的气,便一直跟在她身后。
瑾歌踱着步子,在尹川河边走来走去,打发时间,也在等待,看桓生什么时候会走上前来跟她说话。
这时,她突然瞥见一个人,低着头,快步的消失在了街角,往东郊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