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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如意宫养神殿内,气氛骤变,蓥娘步步逼来,太子妃处境不妙时——
东宫那边,早膳时不见凤伶露面,太子正疑惑地问:“太子妃呢?”
十七侍立于旁,摇了摇头:“一早就没有看到,咱家也不知道太子妃忙什么去了。”话落,去外头问问服侍太子妃的那些个宫娥,片刻后回来答话:“她到如意宫给贵妃娘娘请安去了。”
羿天搁下筷子,霍地起身,转出厢房。
“哎?殿下,您还没吃饭哪!”十七慌忙追出去,“太子妃那边,有典尚宫跟着,贵妃娘娘不会为难她的,您放一百个心!”
“十七,”脚下猝然停顿,羿天略微沉吟,“你去政事堂那边看看,昨夜天机观一事,朝臣们可有说法?”
“啊?”十七愣了一愣,心里头纳闷:东宫与如意宫还在僵持之中,太子妃一声不吭就跑到如意宫那边,急巴巴给贵妃请安,似乎是去示好、缓和两宫的关系,太子既不为她擅自行动而发火,也不担心她是否会被贵妃刁难,难不成……他对这位太子妃一点都不在乎?
“还傻站着做什么?”光看十七的脸色,羿天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忍不住扣指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催道:“快去呀!”
“哎哟”一声,印堂被弹得发红,十七委屈地扁扁嘴:“真不愧是师徒,有样学样,又弹咱家脑门子,变笨了可咋办?”
眼看十七嘟嘟囔囔的,一边抱怨一边掉头走远,羿天心中苦笑:担心又能怎样?伶姐姐想做什么,哪里由得他来管?
他与她,不过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仿若政治联姻一般,为着“凤女天相”的吉兆,贵妃娘娘千方百计促成大婚,更有今上圣旨与父母之命难违!
那日,凤伶见他断然拒婚时,曾一度万念俱灰,决意饮下鸩酒,死也好过期望落空一事无成地活着。而他,念着元臻是为无名村的无辜村民进谏、而搭上性命,更念着凤伶如此胸襟情怀的奇女子、怎能就这样香消玉殒。
出于怜悯,他终究是答应了——助她达成此生宏愿!娶她为正妃!
而今回想,自己当时的心境,多半是在得知他是宁然的皇长兄后,急于了断心中不该有的情愫,故而决绝地迎娶了凤伶,好让自己彻底断念!
凤伶有所求,他亦然。
两个各有所求的人,就如此草率而仓促地、走到了一起,到头来,终究是一错再错,彼此都回不了头,勉强相处着,也不知是谁愧对谁多一些,是谁亏欠得更深些。
而他与宁然……
情若错付,再无救赎;然若无情,活着又有何滋味?
罢了、罢了,“情”之一字,想多了也是无解!
绛色唇瓣逸了一声轻叹,飘在晨风之中,他竭力摒除杂念,缓步走向正殿。
至崇德殿,左右侍从于门外待命,他独自一人入殿,关起门来,疾步走向案前,准备亲笔拟一份储君令,今日戌时之前,他必须要让辅政大臣们站到东宫这边来,鼎立支持拨银放粮、赈灾救济之策,来缓解流民之乱。
只要晏公、左淳良都能站到他身边,鼎力相助,贵妃娘娘应当会知难而退。
蘸了墨的一支狼毫,停顿在手中,羿天眉端一凝,执笔思忖:倘若贵妃不肯让步,执意下懿旨以兵力镇压流民,这储君令只怕是威力不足……
啪嗒!
墨汁滴落,晕染在纸上,他竟盯着那点晕渍,恍惚出神,似在冥想之时,突然,耳尖微微一耸,如狼的敏觉听力,一瞬间捕捉到极其轻微的一声响动,仿佛衣衫擦过木架,飒的一下!
在他一人独处的殿内,这样轻微的声响,来得有些蹊跷,也异常古怪!
“什么人?”
眸光微动,盯向墙角叠书的木架,在夹角阴影处,似乎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羿天猝然搁下笔,低喝:“出来!”
墙面与木架所形成的夹角、叠出的阴影里,一个模糊的影子晃动了一下,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有何异常,但,就在羿天搁笔起身时,那个模糊的影子突然从角落里晃了出来,移到光线明亮处,顿时显现出清晰的人影轮廓——既非鬼魅,亦非精怪,而是一个身披灰袍之人,轻悄悄从角落里走出来,背对着羿天,默不作声地站在那里。
“阁下好胆色!好耐心!”东宫戒备森严,太子的崇德殿内竟出现不速之客,羿天顿时猜到:此人极有可能是从皇宫密道探入殿内,藏身角落等他入殿,还能龟息静伏,如此耐心,此人当真非同寻常!
“懒龟趴于墙角打盹,都能被你觉察到,果然没有丧失头狼的敏觉,没有枉费本公子当初驯养狼孩的那份苦心!”
不速之客并未转过身来,但此人一开口,羿天就感觉有些耳熟,甚至连此人的背影,都似曾相识!
“懒龟?”世上竟然有人以“龟”来自嘲,羿天脑海中忽有灵光一闪,立时想到了师尊鞫容口中那只“李乌龟”,又听得此人提及狼,他顿时想到一人,那人就曾在身边豢养过狼!
“是你?!”紧盯着那人的背影,羿天轻微一笑:“万籁村一别,阁下到底是惦念得紧,都追到长安宫城来了,莫非还想宴请我一回?”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一笑转身,那人露出真面——不惑之年,颜面白润,保养得极好,看起来还相当年轻,长得也俊,一对儿丹凤眼,眸光慵懒湿润,眉宇间几分懒意,松垮垮披了件灰袍,似怎样也打不起精气神来,而此人眼底隐晦之物,黯黯沉沉,看不穿也摸不透,神色间透着几分古怪,要笑不笑,阴阳怪气……
比鬼还诡异三分!
赫然是废太子李炽。
“来万籁村时,你还是个布衣小子,可如今,你都成了东宫储君,可喜可贺呀!”李炽眯眼打量着太子,似笑非笑,“你我终有一日是要如此面对面地相见,只不过,这一天来得比本公子预期得早!”
“面对面么?看到你这张脸,我就觉得可惜了——”羿天忽眨着眼,摇头轻叹:“可惜没有你那个影子替身的脸,让我看得舒心!”
影子的脸?李炽有些错愕:影子脸上刺字,刺的还是个“罪”字,如何能让人看得舒心?
似乎看出他的疑惑,羿天一语出口,简直能气死人不偿命:“替身的脸都比你这张脸来得真实,比起虚伪之貌,他的脸自是让人看着舒服多了!”
李炽脸皮抖动几下,皮笑肉不笑:“本公子碍了你的眼?那可真是罪过了!你我本不该在今日见面,怪就怪——你不该动了本公子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