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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说他是我的父皇,而您又是我的师尊。”羿天闭了闭眼,再度轻声问:“两年后,您与他只能有一人活下来,对吗?”
鞫容双唇翕张,似乎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忍住了,只是默然地点了点头。
石室内,气氛突然变得沉闷,连十七都紧张得屏住呼吸,与鞫容一道,目不交睫地注视着羿天神色间的变化。
羿天暗自握紧拳头,闭眼沉思良久,眉宇间浮出坚毅之色,猛一睁眼,毅然决然地道:“好!两年内,我帮您——赢了这个赌局!”
闻听此言,十七登时惊呆。
鞫容暗松一口气,猛一把抱住小狼儿,感动不已,嘴里蹦出的话却又没个正经:“果然,本仙的风采,引得世人竞折腰,连小狼儿你都为了为师甘愿舍弃那份亲情!”
“师尊……”羿天嘴角抽搐几下,很是无奈地拍拍师尊的背,“您……想多了!”亲情么?在他心里,并不觉得匡宗与他有多亲,倒是无名村的人,反倒与他更亲近些!
答应帮师尊,是为了养育他多年的无名村中亲人,为了他的“阿爹”老丁头,为了更多与无名村处境一般的人!
“大义灭亲!”十七在旁唏嘘感慨,表情变化真真丰富。
鞫容拉着小狼儿的手,张狂一笑:“为师手握暗卫,在宫中潜心经营多年,此番天子御驾亲征,趁此良机,为师自当帮你筹谋安排!不过……”
突然,鞫容收敛了笑容,正色道:“他让你来监国,定会派人暗中观察你。太子之位尚未坐稳,有些事还急不得。他手握虎符紧攥军权,出征之前在长安宫城内外早有安排,布置重兵防守!监国之时,你万不可轻举妄动,务必要表现得中规中矩让他放心,不可过于勤政也不可整日懒政。为师会让十七看着你,遇上棘手事,你悄悄来这石室拉一拉墙角那根银丝吊铃,为师自会来帮你。”
“徒儿晓得!”
羿天心口一暖,还想陪师尊再多说说话儿,墙角吊铃突然摇响。十七脸色一变,急道:“有人擅自靠近东宫正殿,殿下,咱们得赶紧回去了!”
“快、快走!”鞫容虽满脸不舍,却也伸手推向小狼儿。
羿天冲到了石门边,脚尖儿却不慎踢到一物,匆忙间低头一看:门边角落里搁着一个看似“鸟笼”的物件,外罩黑布,被踢了一下后,骨碌碌滚动起来,黑布略微翻开,里头隐隐有血腥味飘出。
“鸟笼”好像沾染了血渍,羿天欲定睛细瞧,师尊却上前猛推一把,直将他推出石门外,“十七,快、快带他回去!”
十七冲在前面,闻声回头,猛拽殿下衣袖,愣是将人拽着匆匆离开。
直到二人的背影消失在密道尽头,鞫容才回过头来,伸手触动机关,关闭那道石门,他拎起墙角那只“鸟笼”,轻轻搁在石桌上,转身坐回石椅,盯着桌上那盏烛光,猝然出声唤道:“出来吧,不必躲了。”
声落,石室南墙“喀喀”震响,半扇墙面居然似一道活动暗门,猝然被推开,躲在墙后面的一人疾步走出,将腋下夹的一物,搁在地上,而后,此人闷声不响跪到鞫容面前,双手抱拳,恭候令主的指令。
鞫容看看搁在地上的一只麻袋,俯身解开麻袋口子上的细绳,拉开口子一看:麻袋里装着个人,太监袍服,浑身湿漉漉的,两眼紧闭,半死不活。
“今儿又来一个?”鞫容问。
两手抱拳跪着的人略微抬头,黑巾黑袍黑靴子,靴子上沾染泥泞草屑,似乎是去过宫城外头荒郊野地,而后才钻密道回来的。黑巾蒙面看不清此人面容,听口音竟也是个太监,阴细着声儿道:“是!这个小太监,得罪了德妃娘娘,被丢下水井浸泡一宿,当成失足落水溺亡,丢到郊外野地曝尸,卑职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将他带回。”
“转交给郭公公,让他亲自管教。”
鞫容在这宫里,也不是头一回见这种事,只要这些可怜的奴才还有一口气在,他都想救回来,留为己用。
糸鄯当年赠金灵令给他,召回来的隐卫密探,有些已不再是壮年,毕竟十七年过去了,当年年岁小一点的还好,年岁大些的,譬如郭公公,都成了十七的干爹了。
好在鞫容有心效仿郭公公,如他招收十七一般的,吸纳新鲜血液,秘密训练新人,暗中培养,填补扩充势力。而这些新人,或为报答活命之恩,或为复仇宫廷强权,甘心誓死效命于他,成为暗卫!
暗卫掌握了易容秘术,会易容成宫中那些对天子阿谀奉承的宦官面容,悄悄灭掉本尊后,取而代之。如此,一点点地将宫中的宦官更换,神不知鬼不觉架空宫廷宦官权利,轮换到鞫容手中。
仿若当年的糸鄯,鞫容也亲力亲为地编织着一张新的大网。只不过,有些新人暗卫比不得当年的隐卫密探,做起事来还不能令他十分满意,就像面前这个黑衣暗卫,他唤此人为“小九”。
“小九,本仙不记得何时吩咐你做不该做的事——”铛!鞫容扣指弹在石桌那只“鸟笼”上,“钦天监小吏的脑袋,本仙没让你去取吧?”
“令主……”小九惶惶低头,“是卑职的错!不过当时事态紧急,那小吏持令赶来宫城,要做对太子殿下不利的事,卑职一时情急,才、才下了杀手!”
“你以为这样做就能阻止事态的恶化,保护太子?”鞫容拎起“鸟笼”暗器,丢摔出去,“你要做就要做到滴水不漏!那小吏尸横天街,你光送个脑袋到司天台有什么用?你把大理寺办案的人都当成饭桶了?”
小九慌忙伸手接住“鸟笼”,这东西可媲美鞫容的“袖里乾坤”,都是鲁班门里的匠心手艺,举世无双的暗器!哪能被令主撒气来摔?
稳稳收回暗器后,小九掀开黑巾,露出一张细眉细目、白白净净的年轻脸庞,带着满脸愧疚与自责,喃喃道:“好在、好在殿下他、他没有发觉此事内情。”
“你错了。”鞫容摇摇头:以羿天的心智,本该瞧出破绽——李炽若要害他,何须舍近求远,直接让天机观蛮玄子来宫中报信,岂不比钦天监更具杀伤力?
“他没有怀疑,是因为他认定了李炽不会帮他,而为师不会害他!”只有在这个前提下,那些显而易见的破绽才会被羿天忽视了。
羿天又怎会料到,李炽不仅饶过他一命,让他回长安宫城,还让蛮玄子偕同胖球一道来宫中帮他向天子进美言,这才使得十七脱口一句:“如若那小吏不死、监正大人不疯,即便道出那日异变的天象乃是凶兆,圣上也不一定全信,只要蛮玄子肯帮太子殿下说句好话,万事大吉!”
幸好羿天没有细想十七这句话,否则,凭着他曾与李炽面对面初次交锋,得知李炽“三步棋”的策略,应该早就知道蛮玄子是李炽的人,钦天监喋血命案,就会令他心生怀疑——怀疑到李炽之外的其他宫中势力,譬如他早已觉察的那股“暗势力”!
“殿下对您自是深信不疑!”小九此时想来方觉心有余悸,不免庆幸道:“好在殿下足智多谋,化险为夷!恕卑职直言——也多亏了钦天监一案闹得满城风雨,大理寺结案后,人人皆知太子是遭人构陷,长安城内连‘雉鸣太庙’的流言都渐渐消停了,这对太子监国,自是有利!”
“照你这么说,太子因祸得福还得多谢你喽?”鞫容龇牙一笑,一脚踹在小九屁股上,“去,给本仙盯紧喽,万不可让李炽的人,尤其是李乌龟安插在宫中的内应眼线,与太子有丝毫的接触!”
“您还没有告诉殿下那件事么?”小九一听就明白了:令主至今还对太子殿下有所隐瞒,必是怕李炽的人抢在他前面,与太子私下接触,跟他说些不该说的话!“那些话,您得亲自告诉殿下才是哪!”
鞫容默不作声地挥了挥手,小九扛起地上装了人的那只麻袋,匆匆而去。
石室里又恢复了平静,鞫容将石桌上的蜡烛吹熄,缓缓起身,于幽暗之中,落下一声轻叹:他何尝不想将那件事告诉小狼儿,但是他害怕呀!平生头一遭,目空一切、狂妄如他,居然也怕了!
怕羿天知道事实真相后,再不会唤他一声“师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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