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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丁小郎”回到匡宗面前,说些对公子不利的话……
“放心!”猜到了无名氏心中的顾虑,李炽眯眼古怪一笑,“那小子很聪明,今日逮不到我的把柄,断然不会在天子面前口说无凭反惹一身臊!”
万籁村毁了,李炽此刻心中反而很高兴——他在无意间重获九年前不慎遗失的那柄“宝剑”,既是杀人利器,亦可作为一枚绝佳棋子,在时机成熟时,将这枚棋子落在局中,使其走出最最关键的一步……
一棋定胜负!
“丁小郎……呵,我守在诸暨万籁,当真还能再见到他,可真是……有缘哪!”
李炽也回过头来,遥望孤狼峰,隐约看到点点黑影正往半山腰聚集——有人来寻“丁小郎”了。
之后,这少年便要回长安去吧?入宫城,领天子的犒赏……
呵,真是想不到,自己寻寻觅觅一直在找的人,就是这个险些坏了他全盘大计的“丁小郎”!
此时此刻,李炽才恍然大悟:这少年的心性为何如此多面。
“丁小郎”既被狼养过,从小留下狼性;又被无名村那样的淳朴村民照料过,怀有赤子之心;还被鞫容与李炽调教过,学了这二人的狂与诈。
果真如那千锤百炼后惊世而出的宝剑,剑芒更加锋利,却懂得内敛锋芒……
这么多年的历练,那孩子终于长大了。
十七岁了……
十七年间,那小子的遭遇可真是离奇得很!
如若他没有猜错:当年,鞫容偷偷藏起狼孩,曾与蓥娘密谋,在那孩子身上费了点心思,抹杀那孩子的记忆,重塑过他的性格,甚至……将他脱胎换骨一般,改造成了另外一个人。
不再是无法以言语与人沟通的狼孩,也不再是李炽麾下一名小小刺客。
习兵法、谙练奇门遁甲,乃至玄法大宗,大儒古籍,鞫容在那孩子身上费尽心血,请过百来位名师当面授课,这些隐士、名士高人之中,就有曾为一代帝师的公孙伯羊。
一代帝师授予了当年那个天赋异禀的少年,帝王术、天下论。
杀破狼——七煞、破军、贪狼齐皆出现,必然天下大乱,江山易主!
鞫容和蓥娘联手种下的因,如今都快结出果实来了,蓥娘却还不知:当年失踪了的孩子,此刻就在她的女儿身边,与宁然公主相遇相知。
倘若二人已然情根深种,蓥娘可该如何收拾残局?
十日大限,顺利揪出万魔村,待得少年回长安,入宫之时,一些人所期待的事,也将要发生了……
心头莫名的激动,李炽凝眸远望孤狼峰,脑海里清晰浮现“丁小郎”的身影——
年满十七岁的少年,目蕴钟灵,身怀奇香,且独具魅力,略带神秘的气质,迷人之致!
那小子不再是当初受无名氏训练的刺客了。
抹杀记忆……重塑性格……
那孩子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也令他更加深刻的意识到:鞫容当年示与匡宗的那则“天谕”,正在逐渐发挥威力!
“天谕”与那少年完美融合——
多好的一枚棋子啊!
只不过,想要操纵这枚棋子,他可得多花些心思了……
……
噙着那一抹古怪的笑,李炽领着手下人,急展身形下山去——天子收兵时,那些混杂在将士里的他的人手,须得尽快抽身出来,与他会合,否则,一旦将士们各归其位、屯兵营各自安营时,这些混杂其中的生面孔,就很容易暴露行迹。
必须在此之前,尽快抽身离开大军,与他会合!
“万俟先生脚程不快,舟车周转最快也须得十来天,等本公子的人都安顿妥当了,闲暇时,寻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给匡宗送去那份大礼吧!”
“是,公子。”
羊肠幽径上芜草随风摇摆,人语渐飘渐远,李炽他们的身影已然隐匿山野深处,再难寻见。
万籁村遭大火焚毁,浓烟升腾在空中,恰是夕阳西下,天色渐暗,周遭的天子之兵,连同苏醒后迟一步赶来的晏公兵马,在得到收兵指令后,依次收队,或往来时的路上折返,或往屯兵营驻扎的各个地点而去,浩浩荡荡,却是移动缓慢。
山谷中、坡岭上、古道间,人声鼎沸,车辘辘、马萧萧,场面蔚为壮观。
孤狼峰的半山腰,也有不少人纷至沓来,当先奔来的一人,一袭骑马装束,玲珑曲线毕现,轻盈如蝶般扑闪在山路间——正是宁然!
她满面焦灼之色,奔跑着,漫山遍野地找寻,不顾身后那些随从的声声劝阻,一口气冲上半山腰,香汗淋淋,喘息未定,便急切地举目张望。
突然,她眼神一亮,奔着一个方向飞也似的跑过去,一声殷切呼喊,如黄莺出谷般清脆悦耳:
“小郎——小郎——”
山路上火把照明,嘈杂的人声,使得山上狼群警觉地退避林中,半山腰挨近峭壁的边缘地带,杂草碎石之间,残留着搏斗过的痕迹,一道人影孤零零杵在那里,——正是羿天。
双目微阖,他保持着一种十分奇特的姿势,好似野狼四肢着地般的,半蹲于草丛,动也不动,直到宁然奔跑着飞扑过来,切切呼喊、并且伸手在他肩头摇晃几下,他才缓缓眨动了一下眼睛。
梦魇中惊醒一般,他茫然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宁然,再低头看看,自己竟是双手撑在地上,半蹲在那里,蹲得两腿都发麻了。
适才发生了什么,怎样都想不起来了,他只依稀记得——自己追着李炽逃匿的方向,来了孤狼峰斜后方的幽谷,搭乘峭壁上悬挂的竹篓,登上孤狼峰半山腰,而后,遭遇了野林子里窜出的狼群……
狼……
奇怪,那些山中野兽都去哪里了?
羿天茫然举目,茫然地问:“我、我这是怎么了?”为何想不起刚刚发生的事?
浑浑噩噩如历一场梦,梦醒,了无痕。
神智清醒过来时,他才觉浑身脱力一般,一波波熟悉的痛感又从心尖袭来,胸口闷痛,微微咳嗽一声,绛色唇瓣上忽然溢出殷红的血滴……
血珠滴落于她的手背,宁然心头一揪,顿时慌了神:“你受伤了?”
“不……”羿天微一摇头,闷咳道:“好几天没吃饭,我、我饿了……”
浑身一颤,脸色苍白的少年突然闭眼倒了下去……
一声惊呼,慌忙伸手接着猝然晕倒的人儿,看他脸色苍白如纸,宁然颤手一抚,抚在他额头,触手冰凉,连气息都十分微弱……
一时情急,她脱口而唤:
“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