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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蕴站在街口,看着被栓成一串的七八个大汉神情凝重,怎么每次意外都发生在丫头来帝京的时候?巧合,还是有人针对丫头?
“爷,张家的马车过来了”,穆寅上前一步提醒。
穆蕴放下猜测,招招手喊了声“翩翩”。
“穆蕴?”顾明月让马车停下,跳下车来,狐疑地看着穆蕴:“你还有千里眼不成?怎么知道我在这辆马车里。”
“我这是心有…咳”,朝接着下车来的张云迁和欧阳端拱拱拳,穆蕴道:“我这不是派了人在码头看着呢,你一来我就知道了。怎么,我来问问靴子成不成?”
“成”,顾明月实在忍不住,翻了白眼,把车里用蓝布包着的靴子拿出来塞到他手上,“给你,你的餐芳辑直接送给我吧,咱们两个两清了。”
两清?怎么可能?
穆蕴笑笑,打开蓝布,摸了摸靴子,“你刚给我做一双好靴,我不得谢谢你?听说,今儿张家的烧烤楼开张,我请你。”
“不用谢”,顾明月忙摆手,昨天林芙兰说到林弛小时候就对她照顾之类的事,让她突然发现,以后和男子相处不能太没界限了,就像穆蕴,他本就有“前科”,虽然很多时候觉得他这人挺不错也挺不容易,但顾明月觉得还是不要太近了。
他家丫头说完就上车而去,穆蕴顿时就摸不着头脑了:“翩翩,怎么回事啊?前两天不还好好的?”
欧阳端皱眉:“穆大人让让路,我们要走了。”
“烧烤楼巳时二刻开张,穆大人如果捧场,在下欢迎之至”,张云迁笑着拱拱拳,便上车示意车夫扬鞭。
“好好的,怎么突然不理我了?”穆蕴皱眉,靴子也没心情看,“穆寅,你说说,她怎么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的?”
上上次还对他有说有笑呢!
穆寅挠挠头:“小的这个可不在行,爷,您要不找个女人问问?”
“谁也不是我的丫头”,穆蕴自语,捏着下巴,暗想这事儿得好好琢磨一下,“我还是先去烧烤楼看看吧。”
本来还想炫耀一下升官了呢!
张氏烧烤楼前,穆蕴这一遗憾得以满足,因为慕名而来这里的有好几位同僚,这些人看见这个又蹭蹭连跳几级的小穆大人都友好地点头招呼一声:“穆侍郎,也来吃烧烤啊。”
张叔和正在介绍楼里的烧烤与外面的口味之不同,看见穆蕴进来,也腾空打了声招呼:“穆侍郎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云迁,快带穆大人到雅间歇着去。”
三品侍郎,还是礼部的,在帝京,真心不是什么大官,可耐不住人家年纪轻轻啊,一日连越五级啊!
张叔和经营这么大一个家,对朝廷的官员变动十分敏感,当前天听说礼部有个小官因为修治礼乐有功,而一下子被擢拔为侍郎时,他就决定在人家还未显达时拉近关系。
烧烤楼开张,自然是给这穆大人送过拜帖的,人如今真的来了,张叔和的心情非常之激动,连连嘱咐儿子要好好招待。
穆蕴上楼,眼看着这张云迁要把他往单独的雅间带,连忙道:“我还是和翩翩一个屋吧,也好给你们省出一个雅间。”
“这倒不用”,张云迁笑道:“穆大人放心,我们这雅间足够。”
穆蕴脸上随和的笑意褪去,什么话也没说就转身进了顾明月所在的雅间。
那一阵冷意过后,张云迁连忙上前两步:“穆大人,这边请。”
穆蕴抬刀拦住:“张大少爷,我们大人愿意过来是给你们面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好好”,张云迁往后退一步,“我吃敬酒还不成?”
他一个做生意的,别说三品侍郎了,就是个九品主事都得罪不起。
张家今天的开张弄得十分热闹,特意从最负盛名的朱舞楼中请来了好几名吹拉弹唱样样在行的歌姬,把楼下大厅渲染得十分热闹。
顾明月看了眼下方弹唱的歌姬,就起身去看墙壁上挂着的菜牌,菜牌做的很雅致,不仅有名目还有价格,留在雅间服侍的小丫鬟跟着她解释:“这是少爷特地吩咐人做的,大厅里还有每个雅间里都有。”
顾明月点头,觉得张云迁弄这个菜牌,比爸爸妈妈那里的菜单也不遑多让,“这有点贵吧,一串烤鱿鱼三十文钱?”
张云迁都跟她说了,路边摊上一串也就三文钱,酒楼里是应该贵一些,但也不能翻三十倍吧。
小丫鬟立即就说:“姑娘,这一点都不贵,来这里的人谁会把几十文放到眼里?”
“几十文是没人能看到眼里”,穆蕴正好进来,就说:“但一串几十文,一家人怎么不得几十串,按五十串来算,那就是一千五百文,抵得上别家酒楼一顿正餐了。”
小丫鬟看到来人长相,立即脸红着说不出话来。
顾明月看他一眼,笑笑:“贵你还来吃?”
“我其实不觉着贵”,穆蕴仔细地瞅瞅自家丫头,也没看出什么来,就问道:“翩翩,你怎么对我没前两次好了?”
顾明月心说我现在也没对你不好啊,抬眼就看到穆蕴眼神中的小心翼翼,她不由哂笑:“我不都一直这样吗?听歌吧,下面唱得多好啊。”
穆蕴点头,却想回去后要派个人时刻跟着丫头,再给他来两次这若即若离,他非直接占了她不可。
临近正午,客人也越上越多,很快就把一楼的散座也给沾满了。
跑堂的小二频频过来向张云迁请示雅间排号的事,因为时不时就有个权贵想要加塞儿。
“云迁,我先走了,正好腾出一个雅间来”,顾明月看了也吃了,张家的厨子做得很不错,她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不如早点回去。
大家都很熟了,张云迁也不多留。
“张少爷招待客人吧,我送翩翩”,穆蕴起身说道,顾明月也朝想送她离开的张云迁点点头:“你忙吧,不用出来送我。”
“那好吧”,张云迁无奈笑道:“翩翩,有空了就和你家人来玩。”
顾明月点头道好。
出来烧烤楼,穆蕴就说:“时间还早,我带你去四处走走?”
“我这些天一直都没有刺绣”,顾明月摇头,“以后有机会在走吧。”
穆蕴看了她片刻,再次无奈点头,心里却尤其怀念几天前,他说什么她都会考虑,那是他感觉自从认识她以来和她离得最近的时候。
三人就这么相隔不远地走着,有卖冰糖葫芦的小贩经过,穆蕴买了一串递给顾明月。
顾明月想了想,还是伸手接了过来,穆蕴见此,不由勾唇。
“顾姑娘”,若然是出来听戏解闷的,远远看见顾明月,就叫停马车跳下朝她快步走来,“我有话和你说,能请你移步到前面的茶楼吗?”
三人都看向突然出现的若然,穆蕴微微皱眉,这女人怎么看着想找事的样子?
“不能”,顾明月咬了口酸甜的山楂,说道,“我还要回家呢,你有什么事可以在这儿说。”
掐紧手中的丝帕,若然道:“我表哥和吴二小姐定亲了,你知道吗?”
“知道,你就是要说这个?”顾明月又咬了口山楂,看向若然的眼神有几分疑惑。
“你只是这个反应?”若然不可思议道,“你和我表哥,之前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他和别人定亲,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顾明月不吃山楂了,看她片刻,笑道:“我有反应啊,之前见面时,我祝福他了,刘小姐觉得我该有什么反应?”
“你就没有质问他吗?”若然后退一步,“表哥说,他跟你说好了,科考之后就向你提亲的,你怎么不去质问他啊!”
“刘小姐,我像是能够被人当枪使的样子吗?”顾明月嗤笑,“而且,难道你心里还不清楚,黄慕白就算不跟吴二小姐定亲,他也不会跟我定亲?我还有事,就告辞了,对了,如果你觉得不甘心,自己去跟你表哥说,不要再牵连我。”
顾明月对黄素没什么割舍不掉的感情,但不代表有人想拿她当枪使她不会生气。
若然看着那个女人干脆地离开,这些日子以来积聚在心底的难受一股脑爆发,当即便蹲下身掩面大哭起来。
为什么弄走一个农女,却又来一个贵族千金和她争夺表哥?
“小姐”,跟过来的丫鬟仆妇忙将若然掺起来,“您别这样,您心里苦,可以去找少爷说啊。”
“说什么?”若然声音嘶哑,丝毫不在意过路人的好奇指点,苦笑一声迈开步伐,“他现在有空听我说吗?他不是处理公事,就是陪着那个吴二小姐出门游玩,我现在就是个笑话啊…”
成串的泪珠滑下,下一刻她便身体一软晕了过去。
仆妇丫鬟们慌忙接住抬进车里,翠柳急急打发长歌:“快去通知少爷…”
刚才的小插曲,穆蕴并没有多问,把丫头送上船,他直接回了府里,默不作声地一人在书房中穿上新鞋,他面容沉静却眼带笑意,来回地走走踢踢,这才咳一声端坐在书桌后,用内力催动暗哨。
不过盏茶时间,一个长相普通,扔到人堆里也扒不出来的人在外请示,得准进到书房后,便单膝下跪道:“爷有何吩咐?”
“你以后都留在顾家村吧”,穆蕴喝着茶,不甚在意道:“跟着丫头,你暗器使的不错…如有必要,便是暴露了身份也要保护好她。”
话落,穆蕴摇摇头,他的丫头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女孩,肯定不会遇上什么危险之事:“尽量不要暴露身份,免得给她带来别的麻烦。”
戊一:…“属下领命”。
暗部善于隐匿跟踪的人武功都不行,他是大哥,功夫也是最好的,但也只有暗器拿得出手,不过论起逃命,整个大庸朝都找不出几个能比得上他们。
戊一以往都是被爷派去打探各地重要消息,但自从年前开始,他就频繁活动于西码头顾家村,如今爷更是要他长久跟着那顾姑娘,看来真不是一点半点的上心啊。
尽管戊一想把自己这块砖放到更有用的地方,但再一想,这可能事关爷的终身幸福,那重要性也不是其他事能比的,当下再次道:“属下定会保护好顾姑娘。”
穆蕴淡淡嗯一声,挥手让人下去。
之前,他不愿放暗部的人在丫头身边,就是不想自己身边的复杂有一点地牵连到她,然而如今,穆蕴觉得丫头在他心中的位置太重了,重到他看见不好的事就能担心到她,不在她身边放个人,恐怕日后他连觉都睡不好。
顾明月回到家后,想起两次去帝京见到的事,心里同样怀疑,但那种感觉模模糊糊的,她最后也只在心里想想便放到了脑后。
这天中午,顾明月正在屋里刺绣,她爹满脸笑容地推开门大步进来:“翩翩,你大舅那里有趟到睢县的镖,正好经过许县,快收拾收拾,咱们一个时辰后到镇里和镖队汇合。”
“好”,顾明月闻言惊喜不已,立即站起身,把针随意往绣布上一放,就转身把前几日便陆陆续续收拾好的东西打包,“爹,我前几日就准备着了,马上就能收拾好。”
顾攀也过来帮忙,看到墙角的一捆驱蚊草,他不由笑道:“翩翩,你还真准备给你炼大哥带一捆驱蚊草过去?”
顾明月认真点头:“是啊爹,我数过了,二百四十根,刚刚好让大哥每天两根地点到入秋。”
顾氏听到丈夫的话放下手中的活计过来,听到女儿的话不由笑道:“你这也太仔细了,还一根根地数过”,转而又对丈夫道:“你跟芙兰那说一声没?还有概大嫂那里,也告诉一声,问问他们有什么要给炼子带的。”
“你说的是”,顾攀拍拍额头,“若娘,你帮闺女收拾着东西,我给他们两家说一声去。”
顾明月早把要带给炼大哥的东西放在一边,此时收拾起来也快,和她娘不过一刻钟就将东西都装在一个大箱子里。
等她自己的换洗衣物收拾好,她爹却还没回来,顾明月去门口看了两三次,父亲的身影才出现在通往村里的小路上。
顾攀扛着一个半大的红木箱子,走到林家门口时便放到了地上,跟林家人说了一声,又大步往家来,刚进门就喊闺女:“翩翩,你快点收拾,爹先去后院套车。”
“爹,你快点去套车吧,我已经收拾好了”,顾明月提着自己的小包出来,又指指刚被欧阳端搬到院子里的箱子,“那不是,我都等你好一会儿了。”
顾攀笑着连连道:“好好,爹快点”。
马车套好,箱子也搬上去,顾氏正在一边嘱咐着父女两个路上注意的话,欧阳端肩背着包袱,手拿铁棍开门出来:“顾叔,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顾攀想了想,点头:“行,翩翩和林家丫头都跟着,多个人也好照应。”
林家这边,林芙兰正站在两口大箱子跟前等着,一见到顾家的马车出门,就高兴地上前两步。
林弛看看妹妹准备的两大箱子东西,无奈摇头:“芙儿,你带的东西会不会太多了,顾叔就驾一辆车,能放得下吗?”
林芙兰有些为难:“这些都已经是我精简再精简了。”
“精简得冬衣都给炼大哥带着”,林疆笑他姐。
林芙兰被弟弟说得万分不好意思,“许县离得那么远,去一次也不容易,我不得带齐啊,待会儿问问顾叔怎么说吧。”
“两个大箱子?”顾攀看看林家丫头身旁的箱子,再算上概大嫂家的一个,还有他家翩翩的一个,他掀开车帘看了看:“成,能放下,把箱子摞起来放到最里,到镇上再套上一匹马就行。”
“谢谢顾叔”,林芙兰欢喜不已,转身就催促着福喜几个赶快抬箱子。
林弛则拱拳向顾攀道:“顾叔,这一路劳烦你了。”
“翩翩出海那一路不也多亏了你的照顾?”顾攀摆手,“不用说这客气话。”
林弛点头而笑,看向顾明月道:“一路顺风。”
顾明月说道:“我们不过三五天就回,平原哥放心吧。”
装好马车,林弛兄弟俩,顾氏和欧阳薇一直跟着把人送到村口。
这时村里人也都知道顾攀此行要转到许县看看顾炼的,不少人也来到村口相送,还有顾家近门的人家送来不少东西,基本上都是些干果腊味等耐放的。
因是给顾炼的,顾攀也都一一让他们放下,对于这些人让他帮忙向炼子问好的话,他皆一一答应。
将要走时,王玉梅捧着一兜热气腾腾的包子快步走了来,二话不说塞到顾明月手里:“你们放着路上吃,路上莫要错过宿头,你和芙兰两个女娃子做什么都结伴去啊”。
“大娘放心,我们都省得”,林芙兰点头答应。
顾概也在后面跟着,这时对顾攀道:“二弟,到了见到炼儿,你告诉他,让他为官多想着百姓,做个好官。”
“大伯,这个不用嘱咐”,顾明月听到这话就忙说:“炼大哥一定会做个好官的。”
围在村口的众人闻言皆是哈哈大笑,有人喊道:“就是啊,炼子我们看着长大的,村长你不用再三的嘱咐,他定能做个闻名大庸的好官。”
众人七嘴八舌地肯定让顾概也笑了,儿子什么样他当然清楚,这么说也只是不知如何表达为父者对儿子的关心罢了。
顾攀和众人又说了两句,便让女儿和林芙兰坐上车去,欧阳端则直接坐在车外,一声鞭响,马车吱呀呀走动起来,不过一刻钟就成了一个黑点。
在镇上和义勇镖局的人汇合后,顾攀把自己走镖骑的马套在马车上,车队就出发了,一直走两个时辰,路过一个小村庄时,走在最前面的吕鳞抬手止住车队:“往前得再走五个时辰才能见到村庄,我们今晚就歇在这里吧”。
“翩翩,下来活动活动”,顾攀跳下车,掀开车帘对女儿道,“爹去前面和你大舅找人家借宿,坐这么长时间的车,你和芙兰在这旁边走走。”
想了想,他又单独拉住女儿,低声道:“想去方便不?爹先带你借人家的厕所去。”
顾明月好笑摇头:“我不想去,爹,你先去忙吧,等找好借宿的人家还用借厕所吗?”
顾攀呵呵一笑,他就是担心女儿不好意思说,“那你们等着,爹很快就回,阿端,你跟着她们点。”
旁边吕家的几个伙计看到顾镖头对他家女儿这再三交代的,都笑起来,还有人摇头晃脑道:“怪不得咱老爷说姑老爷一黑脸,让表小姐过去喊一声爹立马啥事没有呢。”
顾攀虎着脸看过去:“我闺女还有一个姑娘都在,你们说话办事都注意着点,别跟往常似的不讲究。”
伙计们都知道这姑老爷其实是很宽和的一个人,也都不害怕,纷纷笑着点头:“姑老爷放心,咱家老爷出门前都交代好几遍了。”
要不然能出门这么久了一个荤段子没讲?
这个村庄很小,一眼就能望到头,顾攀和吕鳞直接找到村长家,说明来意后,那村长便很是热情道:“小老儿家里空房子倒有几间,各位随便住,只是饭食你们得自备,柴禾我家里管够。”
吕鳞道谢,尽管村长再三推辞,他还是放下了两钱银子。
喜得村长家的妻子忙从柜子里找出一床崭新的被子,到空房子里给他们收拾床铺,听得顾攀说他还有个小闺女跟着,村长家的儿媳妇又忙忙地把自己屋里的铜镜给送到客房。
一家人对于这伙将要到来的客人热情不已。
顾明月和林芙兰来到这村长家时,村长儿媳妇正拿着把扫帚从那屋里走出来,看见她们就笑道:“这便是那镖头家的姑娘吧,床我娘已经铺好了,你们去看看,有哪里不满意的,就提出来。”
林芙兰忙说“不用客气”,顾明月也点了点头:“有住的地方就行了。”
再看那屋里,床铺上的被褥都是崭新的,还有一个老妇人在扯被角,见她们进来也笑道:“被褥都是家里新做的,两位姑娘放心使用。”
“大娘太客气了”,顾明月摆手笑道,“我们只住一晚上,你们不用这么麻烦。”
老妇人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们那管事的可给了我们二钱银子,这算个啥麻烦,两位姑娘先歇着,我去给你们煮粥吃。”
这里到帝京不那么方便,村人又没什么营生,米粥是他们觉得最金贵的粮食,因为收了人家二钱银子,老妇人想着买五斗米都足够,便让儿媳妇舀出半瓢米,实实在在地煮了大半锅稠乎乎的米粥。
晚饭时,吕鳞见到插筷不倒的米粥,再看看这家一般的境况,暗想这还真是户实诚人家,喊来小伙计道:“刚看到这家还有两个小娃子,人一家人却只吃面汤高粱饼子,把咱们带的这些肉菜给他们送去些吧。”
“哎,好咧”,小伙计把手里咬了几口的牛肉烧饼放在桌上,站起身便从桌上夹几大块牛肉,顾攀还扯下两条鸡腿给放上面,三两下就堆满一盘子的熟肉,小伙计两手端着盘子给送了出去。
一行人吃过晚饭出来,村长妻子和儿媳妇已经烧好了满满一大锅水。
村长坐在屋檐下编藤筐,两个小孩子一人拿着一个鸡腿窝在他身边慢慢地吃着,见到这一群人出来,村长忙站起身道:“吕镖头,家里婆娘烧了些水,你们要用尽管去舀。”
吕鳞道谢过,对外甥女儿道:“翩翩,你和这林家姑娘先去舀水,洗洗脚早点睡,明儿咱们五更就得起,你可不能起不来。”
顾明月没经过这种晓行夜宿的生活,此时听到明早五更就赶路还有些兴奋:“大舅,明天不用喊我就能起来,你放心吧,我不会拖行程的。”
“这丫头,快去洗脚”,吕鳞笑着摇头,自己则拉个凳子坐下来和村长聊起来。
刚洗过脸,顾明月就看到屋门口站着两个小豆芽,他们依旧一人拿着一个鸡腿,穿得虽不是新衣却很整洁。
两人本来还站在门口不出声的看着,见她看过来,头一缩就藏在门外。
顾明月好笑不已,刚转头,余光就见那边探出两个小脑袋,她猛然转身,笑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小豆芽猝不及防被捉住,磨磨蹭蹭出来,缓缓摇头,继而那稍大的一个举起鸡腿说道:“娘说让我们谢谢你们给的鸡腿。”
“我大舅让给的”,顾明月逗他们,“鸡腿是我爹撕的,你们得去跟他们道谢。”
小豆芽嗫嚅半晌,拉着低他半个头的弟弟就要走,林芙兰忙笑着叫住,拿了封茉莉糕送到他们手里,弯着身道:“姐姐给你们吃的,那个姐姐跟你们说笑呢,谢谢我们收到了。”
小豆芽看向顾明月,她耸肩一笑。
“我们不要”,小豆芽摇头,把点心推开,拉住弟弟就跑。
林芙兰怔了怔,转身笑看着顾明月:“瞅瞅,你可把他们吓到了,村里的孩子都很怕生的。”
“没关系”,顾明月不在意地笑道,“待会我去哄哄他们。”
夕阳落下,吕鳞和村长聊了会儿就去外面安排伙计们值夜,顾攀也出去检查镖车上的货物。
两个小豆芽又是一点点啃着鸡腿肉跪在爷爷旁边,顾明月出来,才发现稍大那孩子面前摆着一个沙盘,老村长编一会儿藤筐就转过头看看,指点一二。
果然天下长辈都是一样的望子成龙。
顾明月过去一看,才发现那个小豆芽的字写得竟异常工整。
“姑娘坐这里”,村长忙起身把凳子让出来,顾明月摆手:“我没事,老爷子您坐着吧,这小家伙写的字真不错,以后读书肯定好。”
说到孙儿,老村长脸上露出自豪的笑容,连连点头:“可不是,我这个大孙子今年才五岁,可早就把三字经背得滚瓜烂熟啦,等收了夏粮,就准备把他送到邻村的学堂去。小牛,给这姐姐背背三字经。”
小豆芽不吭声,村长呵呵一笑:“农家娃子就这点不好,怕生。”
小豆芽突然抬头就道声“好”,紧接着便挺胸背道:“人之初,性本善…”
顾明月听完毫不打艮的背书声已经是天色泛蓝,她笑着摸摸小豆芽的脑袋:“你背的真好,不过还要继续努力”,倒出荷包里的十几块巧克力,放到他手中:“这些糖送给你们兄弟吃,好好学习哦。”
“嗯”,小豆芽双手接过云片糕,抬头道:“谢谢姐姐,刚才我不是怕生。”
顾明月笑道:“我知道,好了,回房睡去吧。”
“这,姑娘啊,又让你破费了”,老村长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可看孙儿抱着那黑乎乎的什么糖紧紧的,又不舍得给他夺过来。
“没有”,顾明月笑道,“我们这么多人住进来也是打扰了,况且糖都是自家做的,不费什么。”
村长妻子这时走过来,笑道:“那也得谢谢姑娘,明儿早老婆子便早些起,给你们烧点热汤面。”
“大娘,您不用费事,给烧点热水让我们灌几壶就好”,顾攀检查过货物回来,见女儿还没睡就走了过来,听到老妇人的话便笑道:“我们带着有干粮,路上就吃了,也不耽误赶路。”
老妇人闻言点头,顾攀这才对女儿道:“快回屋睡去吧,爹就在旁边屋里,你们安心地睡。”
顾明月回到房间,林芙兰正在灯下捧着一本书翻看,见她进来,忙收起来:“翩翩,我们早点睡吧。”
顾明月看到书皮上面有诗集两字,暗想芙兰姐为了炼大哥还真是费工夫,本不想多说,躺下后还是道:“芙兰姐,你喜欢读诗吗?”
“还行吧”,夜色中,林芙兰的声音低低的,“炼大哥三岁就会背诗,我如果什么都不懂,以后怎么和他说话啊。”
顾明月笑道:“你如果也喜欢读诗那没什么,可如果不喜欢的话,便不要勉强自己,夫妻间就是要相互妥协的嘛,你不能强逼着改变自己去适应对方,那样不会很累吗?”
“说实话,翩翩,那些诗集里讲的什么,我都不懂,一翻开书就眼皮打架”,林芙兰翻过身,坦诚道:“可我实在担心炼大哥嫌弃我不会念诗。”
“炼大哥不是那样的人”,顾明月劝她,“我们一起说话的时候,他从来不会谈诗论经,你根本不用担心这个的。”
“翩翩,那你跟我说说炼大哥都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吧”,林芙兰一下子兴致勃然起来,“我都不怎么了解他,以往还没什么,现在定亲了,想到不久就要看见他,我这心里就有些发慌。”
啊?顾明月有些窘,她就不该跟芙兰姐多说,“炼大哥喜欢什么,我好像也不太清楚,他在吃穿上没什么要求,但必须洁净,不喜欢的,就多一些,他不喜欢吃太油腻的东西,味道重的东西也不喜欢,小雨有一次扑太多香粉,炼大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还把她说了一通…”
林芙兰都暗暗记在心里,话告一段落时,她笑道:“翩翩,你对炼大哥这么了解,还说不太清楚?”
顾明月心中一顿,想到以前自己的那点心思,忙道:“我对焕大哥的喜好也知道的不少呢。”
“怪不得他们都那么疼你呢”,林芙兰此时一点睡意都没有了,催促道:“翩翩,你再多给我说一些炼大哥的事吧。”
顾明月想想也没什么事好说的了,林芙兰那边已经又开口道:“十五看灯时,那个跟炼大哥打招呼的姑娘,翩翩你认识吗?”
“那个啊”,顾明月想起那个青楼的女子,不知道该不该跟芙兰姐说明,沉思片刻道:“炼大哥好像帮过她,具体的我不大清楚,到了许县你还是问炼大哥吧。”
林芙兰闻言心里就有几分不舒服,暗想见到炼大哥后,总要不着痕迹地问问他的,因为心里有事,她接下来也没再问什么别的。
顾明月松了口气,以后还是不要跟芙兰姐说炼大哥了,虽然她曾经的那点心思谁都不知道,可跟炼大哥的未婚妻说他,她还是有点心虚的感觉。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入睡,顾明月也没做半个梦,再睁眼时,外面还是黑乎乎的一片,刚要翻个身继续睡,就听到她爹在外面敲着窗户喊她们起床。
天未亮的时候,车队已经出了花叶县地界,中午时恰巧路过一个小镇子,一行人便到镇上唯一的酒楼好好吃了一顿,完后买些烧饼卤肉便又继续上路。
这么又走了一天,吕鳞指着前面的一条大路道:“再走个十里地就到许县地界了,咱们快点走,争取天黑前到地方。”
此时太阳落山,大路上除了他们这一行镖队便再无行人,而在路西还耸立着一座绵延很长的并不太高的土山,顾攀远远看着,面上不显,心中却已警戒几分。
经常往来这段路的人都清楚,在西面那山上有十几个土匪,因为这山处在两县交界之地,土匪时常在一县地界犯事后跑到另一县界,又因他们只是抢些钱财从不伤人,两边县里的人捉不到这活泥鳅,便都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镖队里的人都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们虽然都暗里提起精神,却并不担心什么,大不了就破些钱财而已。
又往前走了两三里,由于西边绵延的土山遮挡,这段路较之刚才暗沉许多,顾攀给欧阳端使了个眼色,让他看好车里。
小伙计们的说笑声也不知何时消失了,马儿踏踏的蹄声和偶尔的喷嚏声,使气氛增添几分的诡异。
吕鳞心里有些后悔,不该为了赶时间在傍晚的时候走上这一段路,可想起以往也算跟山里那伙土匪打过交道,提着的心又放下两分。
恰在此时,破空一道利箭直朝镖车射来,吕鳞忙抬手止住车队,望着黑黝黝的山上喊道:“花叶县吕家义勇镖局,愿花钱借贵宝地…”
然而他的话还没喊完,又是一道利箭射来,直直插到马屁股上,吕鳞被颠下马来,若非旁边一个小伙计麻利地上前扶住,他可得摔得不轻。
只在这片刻,又是十几只箭羽射来,惊得马儿掀蹄嘶鸣。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
顾攀一把打落射来的箭,急急对欧阳端交代道:“看护好翩翩。”
说话间打马上前,组织伙计们张弓搭箭,他则一弓三箭,朝着山上嚎叫着冲过来的几十人射去。
看着那一群人,吕鳞大惊失色:“怎么会这么多人?”
“老爷,你快拿着这块铁片子躲到镖车下去”,小伙计忙把大老爷推到镖车底下,便也急急搭弓朝那群人射起来。
吕鳞从受伤之后就没什么武力,这时便老老实实躲在车下。
而这边车里,林芙兰已经吓得脸色苍白,顾明月同样浑身紧绷,她刚要挑开一条帘缝看看外面的情况,就听到一道笑声:“兄弟们,冲上去,把那车里的小娘子给我抢回去当压寨夫人。”
紧跟着的是一阵阵怪叫,还有人喊:“镖行的,乖乖放下弓箭,把那车里的小娘子给我们家大爷送过来,我们保证不伤你们一根毫毛。”
顾明月深深拧眉,林芙兰脸上一下子全无血色。
顾攀听闻,当即又放出三道冷箭,然而这片刻,人群已经哄上前来,他便扔下弓抽出大刀一边砍杀一边向女儿所在的那辆车走去。
欧阳端紧紧护在一旁,不停地抽弓射箭,一时竟也无人能靠近他这边。
又一道箭矢卷来,恰射中车前焦躁不安的马,马嘶鸣,扬起前蹄就往前狂奔,欧阳端立即扔掉弓箭紧跑两步,踩上马车便抱着顾明月翻身跳下。
“啊”,林芙兰被颠得东倒西歪,见欧阳端根本没有管她,不由慌张大喊:“阿端,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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