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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幽萍瞧着百里纤那样儿,内心之中蓦然心惊。
她不觉想,自个儿这一次回去,也是要受些个责罚的。只因为她身为长姐,也是胡闹,纵容元月砂。祖母是个通透的人,也会瞧出几分。
元幽萍慢慢的抓紧了自己的衣衫。
然,那又如何?
就算自己受责,就算祖母有所怀疑,就算自己会在祖母跟前失宠。
可无论如何,这一次输钱的是元月砂,而非是自己。明面上,自己需要承担的责备并不多,而且母亲会护住自己的。
等元月砂被逐出元家了,云氏更会放出消息,透出风气,一番暗示。
自己素来乖顺,是元月砂让她这位极乖巧的元家嫡女,做出了些个并不乖巧之事。
这都是元月砂这个破落户女儿的错。
再过几个月,没人会记得元月砂了。
这位名噪一时的南府郡元家女儿,就在她轻轻的荡漾起了一片水花之后,又那样子悄无声息的润入了空气之中,再无痕迹。
祖母纵然生气,也是不会生多久,毕竟自个儿可是嫡亲的孙女儿,绝非那等旁支女可比。
这一切,元幽萍想得很顺畅,很通透。
似乎,也是挑不出毛病。
这样子想着,她那颗扑扑狂跳的心,却也好似能安稳平复几许了。
其实她不似元蔷心,纵然对元月砂没什么特别的好感,也并不讨厌元月砂的。
而且元月砂聪慧勤奋,她甚至有一缕佩服。
可是如今,元月砂万劫不复了,元幽萍蓦然觉得手腕上戴着的那枚玉镯子有些炽热烫手。
下意识间,她竟不觉想要离元月砂远一些。
可身子一动,却发觉元月砂死死的捏着自己的手,竟然不肯让自己动。
对方的手,总是冰冰凉凉的,凉得好似毒蛇的信子一样。
而如今,这双冰凉的手,可就正捏着元幽萍的手,握得很紧、很紧。
元幽萍不敢动作太大,引起别人的注意,亦只能如此的僵持。
却只觉得冷汗一颗一颗,从自己的后背轻轻的渗透出来。
元月砂轻柔的抬起了脸颊,那张秀美的面容之上瞧不出喜怒,只那一双眸子,此刻透出了幽幽光彩。
元幽萍努力压下了心中惊惶,勉力流露怜爱有加的模样:“月砂,你可怎么办?”
她要将自己摘出来,这趟浑水,却也是和自个儿没什么关系的。
元月砂目光从元幽萍脸颊之上掠过,让元幽萍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
旋即元月砂目光却轻轻的从元幽萍身上移开,落在了百里纤身上。
元月砂幽幽叹了口气,一副委屈之态:“只怕纤小姐早留知晓,那一位并不是真正的宁九郎,却故意算计月砂吧。”
言语幽幽,不乏指责之意。
百里纤微微一堵,却矢口否认:“是你命贱,还道自己当真是什么贵女,当真是笑话。”
别人却是不信,元月砂所言,她们也是做如此猜测。
难怪这百里纤方才就是对元月砂百般羞辱,算计不已。
百里纤生恼,略略有些不痛快。
旋即却冷笑:“只怕是你怕了,百般推脱。”
她已然是想明白了,别人纵然拿异样的眼色瞧自个儿,可到底是无凭无据。
既然是没凭据,还能损了自己一块皮肉?
甚至于元月砂越这样子想,自己就越应该欢喜,就该让元月砂尝尝这般恨透了人,却偏生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就好似自己对她,原本就是如此这般极怨怼的心思,恨到了骨子里了。
想到了这儿,百里纤醍醐灌顶,若有所悟。
是了,为何自己此刻内心还有些许不足、不甘。
这并非因为周围人异样的眼色,而是因为元月砂。
元月砂此刻虽然有些幽幽埋怨,可却也是远远不如百里纤心里所期样子。
她应该是吓得涕泪横流,恍恍惚惚,做出些许疯癫姿态,乃至于失言发狂,要扑过来扭打自己。
这种发疯的样子,才是元月砂应该有的样子,才能最大的取悦百里纤。
而不似现在这样子——
想到了这儿,百里纤甚至不觉轻皱了眉头。
元月砂样儿瞧着,也太轻描淡写了,甚至不自觉透出了几许沉稳若水的味道。
这让她秀润美丽的脸颊竟似散发出了一股子异样的魅力。
那双眸子幽幽,光彩涟涟。
元月砂轻轻说道:“可是纤小姐,我总认为上天有眼,构想别人的人,也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若月砂只是自己运气不好,那是自己不好,可若有人构想,我不相信这样子的阴险小人会有什么好结果。”
百里纤冷笑,看来元月砂居然还不死心。
这京中之中,还信什么上天报应?
怕不是个傻的。
整个龙胤京城,宛如繁华锦绣,可这一席锦绣,却也是不知晓掩了多少血腥杀伐,明争暗斗。
事到如今,元月砂仍然是不死心,可是她却应该去死了!
百里纤冷笑:“想不到现在,你仍然是死鸭子嘴硬。”
而此时此刻,在外头,炎炎烈日之下,宁小九竟没有丝毫惶恐之色,气定神闲:“正如宣王府的麟公子说言,我并非是真正的宁九郎。”
方才百里麟那样子说,众人也是将信将疑。
如今宁小九居然是坦然承认,他们都是无比的吃惊。
想不到啊,今日龙胤宫中,居然是当真是生出了这样子荒唐的事情。
苏颖内心不自觉的冷笑,极愉悦舒坦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这个宁九郎,还算是有些薄薄的聪明和小小的本事吧。
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应该不顺她苏颖的意思,胆敢算计于她。
他以为自己假冒真正的宁九郎,没有人知晓,岂不知这桩事情,苏家早就是了然于心,成竹在胸。
实则每一年京中的赌局,举城参与,不知道有多少流水银子,这是一笔巨大的流动财富。
鸣玉坊开设赌盘,进行开赌,这赚钱最有效的手段,那就是操纵赌局的结果。
要谁赢就赢,要谁输就输。
而作为棋子,好似真正宁九郎这样子出身寒门又能参与御前比武的选手,就是最佳的人选。
鸣玉坊有对真正的宁九郎加以网络,许以重金,许以前程。洛家原本以为让宁九郎答应,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那些个寒门子弟,盯着真正权贵手中不予外人的肥肉,早就盯得流口水了。
想不到,这宣州的小百户,居然是拒绝了鸣玉坊的要求。
不但拒绝了,对方态度强硬,要张扬此事。
如此不知好歹的货色,自然是该死!
苏颖绝美的脸蛋之上,一双美眸流转了浓郁的杀意!
所以,那本来应该死去的宁九郎,又来京城述职,鸣玉坊又怎么会不在意?
一番查探,自然是知晓对方底细。
而这个假冒宁九郎的江湖浪荡子,并不拒绝苏家示好,而且又对苏颖痴迷不已,分明是个胆大妄为博富贵的人。
而其实,洛家并不在意他是不是真货。
扶持此人上位,而又捏住了致命把柄,以后可有大用。
偏偏这假货才到皇宫,居然就尾巴翘上天,惹得鸣玉坊要将他给弄死。
苏颖不屑一顾,简直是作死!
一身穷命,只怕是一生都是没得享富贵的福气。
而宁小九当然也可当众说出自己故意让他输,可苏颖只盼他没这样子的蠢,他不会蠢的以为此时此刻,还有谁会信他的话?
苏颖心念流转,内心一瞬间流转了许多个念头,却无论怎么盘算,自己都是胜券在握,眼前假的宁九郎再无翻身之机。
饶是如此,苏颖心尖竟流转了几许不快。
也是,是因这小骗子,实在是有些淡定。
这可恶的小混账,莫非仍以为这种种事情有些回旋的余地。
她绝美的容貌流转了一缕冷凛的笑容,心中蕴含了缕缕不屑。
苏颖冷然思忖,周皇后那性儿,苏颖心里通透,比别的人都要清楚。
周幼璧受伤,只恐如今已然是伤了周皇后的心肝了。
苏颖心尖泛起了缕缕的恶毒,甚至有些漫不经心的想着,这没孩子的女人,可就是如此可怜。
这一腔浓浓的母爱,总是要挑个人倾述不是?
果然周皇后不觉伸手拢住了宣德帝,极疾言厉色:“大胆狂徒,居然是做出这样子欺君之事。只恐你今日入宫,也怕是没什么好心思。莫非,你入宫是要行刺陛下不成?”
宣德帝倒是没那般生气,甚至不觉有些个若有所思。
方才,让他将心爱的女儿嫁给这样子的寒门子,他自然是打心眼儿里不乐意。
既然证明其身份有差,贞敏公主自然是用不着嫁的。
对于眼前这个假的宁九郎,他倒是不觉生出了几许爱惜之意。
年纪轻轻,如此人才,而且好相貌,沦落民间,确实也是明珠暗投。
虽不能嫁个公主,也不能许他高官厚爵,可是朝廷也许可以予他一个机会。
宣德帝有些高高在上的可惜,可惜此人没投个好胎。
然而此刻,周皇后却也是不觉侧过了脸孔,一脸急切的看着宣德帝。
那张明艳如牡丹的脸上,却也是不觉透出了浓浓的担切之色:“陛下,此人可谓是来不明,他这样子混入皇宫,居心叵测,不但想要玷污皇族血脉,指不定还有不臣之心!若非麟公子提点,只怕这等居心叵测又包藏祸心之人已然是混入宫中!”
周皇后流露出无比担切,痛心疾首之色,似乎是当真吓坏了。
“可怜贞敏公主冰清玉洁的身躯,差些被污泥所玷污。”
静贵妃闻言也是大怒,好个贤德的皇后!
这口口声声,好似为敏儿惋惜,可如今自己敏儿可有跟这下贱货色有那一丝一毫的牵扯?
却故意将贞敏公主涉及其中,说什么差些被污,这可是分明损及自己女儿那冰清玉洁名声!
只是如今,饶是静贵妃如何恼怒,却也是只能硬生生的咽下去这口气。
毕竟要是此刻和皇后争口,越说得没完没了,就越会加深别人的印象。
自始至终,贞敏公主都似容色淡漠,不置可否。
周皇后一副极恼恨,极为皇族着想的样子:“故此这样子居心叵测的恶徒,应该将他捉拿,狠狠拷问,问清楚背后可有阴谋!”
自己爱惜的侄儿被生生打断了手臂了,周皇后心痛如绞。
她自是要让对方付出代价,回报千倍万倍之苦。
宣德帝虽微有可惜怜悯之意,可也并未当真如何上心。
周皇后行事熨帖,做事小心,宣德帝素来也是不会驳了周皇后的面子。
如今,也并无反对之意。
他正欲说什么,一名内侍匆匆而来,在宣德帝耳边轻轻言语了几句。
宣德帝容色微变,流露出父爱如山的慈和之色:“原来阿聂已然是来了,我还道他是不来了。”
谁都知晓,长留王百里聂乃是宣德帝视若心肝的爱子,极是受宠。
周皇后是熟悉宣德帝的,她方才瞧见了宣德帝面上的神色,是已然知晓宣德帝必定是会允了自己了。
可是没想到,居然是被打断了。
周皇后不甘心,正欲再言,却见外头传来了一阵子喧哗闹腾之声。
原来百里聂人已早到了,只不过竹帘轻垂,掩住了身影,如今他却令人将竹帘轻轻的卷了起来了。
他去了面具,流露出绝世的容光,让围观的人群瞧得一阵子惊艳,不觉心醉神迷。
那些京中贵女,有的见过百里聂,有的却也是没有。
百里聂已然许久没有摘下面具了,想不到今日居然是有如此的福气,窥见了百里聂的容貌。
卷起轻帘瞬间,却也是宛如月光落地,宛如千朵万朵雪白的梨花轻轻纷纷落下。
如玉雪轻堆,如月染云晕。
百里聂的脸蛋略略苍白,却俊美极了。
一双眸子却出奇的深邃,让人瞧不见底。
别说那些个京中女眷,便是素来镇定的苏颖,这一刻也是心驰神摇。
苏颖自负于自己的美貌,见多了那些个为她容貌而颠倒的男子,却很少品尝到为一个人容貌所倾倒的滋味。只因为说到容貌美丽,男人总是及不上女子的。可是偏生百里聂却带给了苏颖那样子的感觉。
在她十三岁时候,见过一次百里聂的容貌,却顿时刻骨铭心,十分难忘。
兜兜转转,竟似跗骨之蛆,心魔缠绕。
苏颖原本想过了,彼时自己年纪尚幼,又因为难得一见,所以念念不忘。
也许以后多见几次,她已然拥有和小时候截然不同的定力,会改了那样子的迷恋。
苏颖更知晓,无论什么绝美之物,只要日日相见,见得久了,总是会习惯,也就不会觉得如何的奇特。
百里聂是她一个必须征服的人,若能拢入手中,也许就不会如此在意。
然而如今,苏颖自认已然是变得极沉稳大气。可当她瞧见了百里聂时候,却也仍然是感受到让自己心驰神摇的魔力。
心醉神迷,竟似难以自持。
一时之间,竟然忘记去盘算百里聂此刻现身又有何目的。
元月砂心里却冷笑了一声,方才百里聂口口声声,只说自己不合看到他真面目,这实在是需要责罚。
如今却似发觉,百里聂很多话说说而已,不必当真。
看来,当真是故意讹上自己啊。
元月砂凉丝丝的想要冷笑。
“儿臣见过父皇。”
百里聂起身,向着宣德帝行礼,却越发显得身子挺拔俊秀,宛如琼花玉树。
宣德帝一笑,免了百里聂的礼数:“阿聂,今日怎会有如此兴致?”
他称呼百里聂为阿聂,而不是什么长留王,足见亲厚。
而其实宣德帝的心中,确实也是颇多疑惑。
这些年来,他那貌如谪仙的儿子,似乎是当真要做仙人了。
百里聂总是云里雾里,极少现身,也不与什么人应酬。这几年来,他甚至用一块面具遮挡住样貌,连样儿都不露。
这原本应当是极为古怪孤僻的举动,可是落在了百里聂身上,却好似反而映衬了他的出尘。
想不到今日,众目睽睽,人声喧哗,百里聂居然会现身,还将面具摘了。
那张容貌,让宣德帝不觉想起了当年后宫那个美若天仙的宠妃,不觉一阵子微微恍惚。
百里聂温声说道:“只因为,儿臣的养子姜陵,也参加了这次御前比武。”
一句话,却若巨石落水,激起了千层浪!
直接将在场众人震得没话说。
百里聂是有一个养子,可惜这个养子从来不现身于人前,竟似没有人见过。
闹到后来,有人提及长留王的养子,甚至怀疑这不过是一桩当不了真的流言蜚语。
而正因为这位长留王的长子,是如此的神秘,故而也不免惹人猜测,联想篇幅。
他们都猜,也许这位神秘的养子,有那么一些个见不得人之处,故而需要刻意遮掩,隐匿存在。
说不定,不是什么养子,而是亲生儿子。
而如今,百里聂也满足了在场围观群众全部的八卦热情。
他手中拿着那柄翠色的玉箫,然后用玉箫指着场中一道身影。
正是那个狡诈、无耻、满嘴谎话,却又耀眼得不得了的冒牌宁小九。
“这个少年郎,当然不是宁小九,而是儿臣的养子姜陵。”
咚的一下,苏颖脑子里一根弦顿时被崩断了!
她蓦然起身,吓了周围的人一跳,更不必提苏颖如今满面愠怒之色。
触及杨太后有些惊奇的目光,苏颖方才回过神来,方才是知晓了自己失态。
她不觉勉强挤出了一缕模糊的笑容,缓缓的坐下来。
苏颖垂青百里聂的事情,也是有几许风声。
别人只道苏颖含酸吃醋,接受不了百里聂有儿子,就算是个养子。
不过眼前这个少年,居然是百里聂那个神秘的养子姜陵,这可真是一件令人吃惊无比的事情啊。
怎么这样子一副寒酸的样儿,前来比试?
众人心中,却也是不觉颇多疑窦。
而百里聂却也是不觉缓缓解释:“阿陵是个厉害的孩子,不过,却也是心气太高。他始终觉得,若让别人知晓自己是长留王的孩子,不免让人觉得他是依靠于我。比如今日,倘若别人知道他父亲是我,免不得处处留情,就算赢了,也不算什么真本事。父皇对儿子极为恩宠,不免让人忌惮三分。可巧他一个宣州好友宁九郎染病而去,他便是替了对方身份,冒了宁九郎的名字。而我也是一时糊涂,竟然是纵容于他。”
一番话娓娓道来,自然是令人吃惊。
这固然同样令人惊讶,可如此说来,那便不是一桩丑事,而是一桩美谈。
姜陵更单膝跪下,向着宣德帝行礼:“陛下,请恕阿陵的胡闹。阿陵素来任性,父王也是因为被我扰不甚扰,故而才顺了我。更何况,宁九郎是我至交好友,只不过他出身寒门,少了许多机会。他原本想一鸣惊人,在宫中御武场上绽放属于自己的光彩。却没想到,居然是早早染病而亡。阿陵只想让宁九郎的名字,响遍整个京城,所以一时忘记了礼数。”
说罢,姜陵轻轻的抬起头,笑了笑。
阳光下,少年笑容十分灿烂,璀璨生辉。
而这样子的光彩,竟似是这龙胤皇宫,京中权少少见的存在。
他笑时候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而那尖尖的虎牙更忍不住露出来。
瞧着宣德帝也舒坦了几分,眼前少年是极讨喜的,他原本瞧着也是不觉得厌。
更不必说,如今姜陵是百里聂的养子,他自然是有几分爱屋及乌。
而一旁的百里麟,却也是面色隐隐有几许不好。
原本只当人家是个穷酸,没想到竟然是个凤凰蛋。
一不小心,竟将人给得罪了。
百里麟素来小心翼翼,攒着资本,仔细奉承,一步步的往上头爬。他素来是极少得罪人的,可是如今却是得罪了长留王!
念着此处,百里麟这心里也发苦,好似吃了黄连一般的苦。
可这竟不是最要紧的的事情,如今最要紧的,却是那个赌。
苏颖不是说将这姜陵给拿捏住了?百里麟内心之中一阵子烦躁。
他原本以为,只要拿捏住对方是假的,那就是稳操胜券了。
却哪里能料想得到,对方竟有个无与伦比的尊贵身份。
百里纤还打了那个赌,那笔巨款。
就算出面的是百里纤那个蠢物,都是一母同胞,那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百里麟纵然不想开罪那仙人一般的长留王,那也是不得不开口。
“殿下虽一片苦心,可冒名顶替,到底也是于理不合。”
百里麟心一横,也不觉开了这个口。
言下之意,任这姜陵今日如何出风头,今日取胜,便不该是姜陵。
他知晓,等别人知道了百里纤的那个赌,自然是知晓自己为何如何言语。
只恐怕到了明日,满京城都是有关于百里麟的闲言碎语。
自己那好名声,也是会被生生毁了去。
然而如今,他实也是迫不得已。毕竟,这样子一笔款子,他也是输不起的。
周皇后压下了心中越发浓烈嫉意,方才恼恨容色如今尽数化为款款温柔。
她唇角泛起了和煦的笑容,宛如慈和的长辈,轻轻的摇头:“这孩子倒是当真会胡闹,可是吓了妾身一跳。不过陛下,他并非是宁小九,如今冒名比试,恐怕这魁首也不该是属于他的。不过,这孩子如此风采,今日这份耀眼夺目,谁都不能夺了去。”
言下之意,姜陵也是有错。
这倒也有几分道理。
百里麟闻言,顿时也是不觉隐隐有了几许希望。
然而百里聂却不疾不徐,缓缓说道:“父皇,儿臣纵然是纵容这个孩子,却也并不会为他失了分寸,甚至因此失了礼数。他虽未在京城,可已然是龙骑禁军七品侍卫,册中有名,原本亦有资格。儿臣自然是让阿陵以真名上报,只不过稍稍纵容一二,令人改换名牌,以宁小九相称罢了。只是不知,此事可有僭越?”
宣德帝自然是不会在意,这等区区小事,他又怎么会如何放在心上。
如今,他更愿意成全这桩美谈:“不错,阿陵实至名归,就应当是这次比武魁首。”
姜陵是百里聂的养子,论名分礼数自然不能够娶贞敏公主。
可是也算是皇族之人,龙胤皇族也是颇有光彩。
那样子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入百里麟的耳中却也是如遭雷击!
宣德帝金口一开,他心知已经是不能如何争辩。
雷霆雨怒,俱是君恩,更不必说自己纵然争辩,也是不能改变宣德帝的主意。
百里麟张了张口,满满都是苦涩之意,那嗓子也是不自觉有些干涩。
苏小姐不是说了,这一切都不会有问题的?
他所认识的苏颖,可谓是仙子一般的人物,不但容貌天仙化人,而且兼冰雪聪明有那等出尘的智慧和见识。正因为如此,百里麟也是对她极之追捧,恨不得将苏颖捧到天上,然后自己跪在苏颖跟前。
苏小姐明明说了,这一切是没问题的啊。
他不自禁,却也是对苏颖升起了浓浓的怨怼之意。
百里麟心如刀绞,他自然不乐意如此去想自己的女神,可是今日输了,可谓是灭顶之灾。
不自禁,却向苏颖所在之处望去。
却见那张绝美的面容,也正楚楚可怜看着自己。
一张俏容苍白,却是泫然欲泣。
苏颖一向都是高高在上,他又几时见过苏颖这般样儿?百里麟顿时心头不自觉一软,竟不自觉有了些个怜香惜玉的心思。
苏颖处处帮衬,又是为了自己出气,尽心尽力。若是可以,百里麟如何舍得去怪自己的女神?可是,可是如今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而此刻苏颖收敛了目光,心中却也是一阵子的厌恶烦躁。
百里麟这个废物!
当真是一举一动,全靠自己算计。若是出了什么状况,百里麟这个废物是一点儿忙都不要指望能帮得上的。
这种软蛋,苏颖可谓厌恶到了极点。她虽然很恨化名为宁小九的姜陵,可姜陵那般聪明伶俐,可是比这软蛋有用得多了。
可是事到如今,自己要稳住这个软蛋,要让他怜惜自己,不至于迁怒,不能因为失败而将自己给咬出来。
她感觉百里麟仍然是盯住了自己,却也是不自觉掏出了手帕,去擦面颊之上并不如何存在的泪水。
可苏颖眼神却也是不觉一片冰锐冷漠。
怪只怪,自己身边,可谓个个都是些个废物!
苏颖内心之中,恼意愈浓。
百里麟正惶恐茫然时候,耳边却听到少女极尖锐极忿怒,乃至于急切得快要哭出来的声音:“二哥哥,怎么可以认输啊,怎么可以认输啊,我们不可以输的。”
那个嗓音,分明是百里纤的。
此刻可是御前,百里纤这样子闹腾,那是御前失仪,那是会让陛下不悦。
百里麟恶狠狠的想,这废物闹什么,想要开罪陛下不成?
果真是个蠢物!若非这个蠢物,何至于招惹来元月砂,自己还不是为了这蠢物出气?
母亲也是被这个蠢物连累,和元月砂闹得不可收拾,乃至于到最后竟到了如此地步!
百里麟心中恨意浓浓,竟将一切怪罪于百里纤身上。
他内心之中,实在也是需要一个对象,由着他发泄迁怒的。
百里纤,这都要怪百里纤的!
百里麟心尖尖,却也是一阵子的恨意浓浓,好生不是滋味
他不觉抬头一望,却不觉微微一怔。
百里纤面红目很,竟似有些癫狂姿态。
看着,竟有些疯癫的模样!
最初赌输,已然是让百里纤有了求死之念,而后绝境逢生,却顿时让百里纤狂喜。
可是偏偏,不过片刻,已然是将百里纤从天堂抛到了地狱。
如此大喜大悲,亦难怪百里纤居然是熬不住,居然是如此情态。
乍喜乍怒,她分明也是失去了常性。
若非如此,在陛下跟前,百里纤怎么也是应该有些顾忌,收敛自己,不至于如此大吵大闹。
“是你说早有准备,是你让我挑衅元月砂,是你说一定会赢。”
“你说赢了元月砂,就会让元家将她给卖了,让她沦落风尘,生不如死,谁让她居然不知廉耻,以为自己当真可以做京城贵女。”
“二哥哥,你一定有办法的,你一定还有什么别的手段,要慢慢的使出来。就好像,你早就知晓,宁小九不是真的一样。”
“你那么聪明,所以一定能赢的,一定能赢的!”
百里纤如此尖叫,面颊之上尽数都是泪痕,却也是每一句话都是吼得声嘶力竭。
在场众人,不知晓什么时候,都变得安静下来,都是听着百里纤的嘶吼。
便是不知晓赌钱之事的,也是从百里纤口中听出了几许的端倪。
原来百里麟居然早就知道,宁小九是假的。
却故作不知,居然是如此算计别人。
这宣王府,还真是狠啊。
纵然百里麟足智多谋,可他哪里能想得到这个,又怎么能预想到百里纤疯了。
而疯了后的百里纤,居然将种种事情,好似竹筒倒豆子一样,尽数都是说了出来了。
听着,可谓是触目惊心!
百里麟不觉一时惊怒交加:“你给我住口,你胡说些个什么。”
百里纤颤声说道:“不会的,我绝不会输的。”
她眼前好似一片模糊,好似要扑出来。
而百里麟这一刻,内心之中居然不觉浮起了一个很恶毒的念头。
这个妹妹如此的愚蠢,还说了这么多的蠢话。
害得自己人前,是如此的尴尬,更几次三番,坏自个儿的前程——
倒不如,死了才好。
死了,那便是人死为大,欠下的那些银钱,宣王府也可以推脱。
要银子,是去阴朝地府才好。
跳啊,跳啊,你赶紧给我跳啊。百里麟内心也是如此叫嚣!
扑腾的百里纤,确实好似一只鸟儿,好像要挣脱束缚,飞上天空。
而她自然是没有翅膀,却也是只会在悄然展翅时候,狠狠的坠落在地,万劫不复!
可就在这个时候,却偏生有一只手,轻轻的,坚决的握住了百里纤的手腕,狠狠的将百里纤给拉了回来。
元月砂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面泛起了一缕冰冷的笑意,怎么可以让百里纤死了?
让她活着,那才是有意思呢。
百里纤疯疯癫癫的,众女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可是哪个肯过去阻止百里纤呢?
唯独元月砂不怕,竟然硬生生的将人给拽了回来了。
她眼底深处流转了一缕狠意,重重的将百里纤一推,顿时将那桌几撞翻,上面的玉石筹码也是不觉哗啦啦的流落了一地了。
一旁鸣玉坊的那个海棠,也是不觉面色略沉,神色难看,惊疑不定。
偏生元月砂却也是一副温顺宽厚姿态:“纤小姐,纵然是你处处算计,可是不能做糊涂事啊。月砂就算是恨你,也是不忍要你去死。”
不错,你怎么能如此轻轻巧巧的去死?
她还想要欣赏一下,赫连清母子几人,相互撕咬的丑态。
百里纤死了,赫连清纵然是伤心欲绝,可那又算什么?而且别的人,还会同情赫连清呢。
她可不能让别人同情赫连清,而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元月砂是什么样子的人。
百里纤纵然是已经疯了,可是心里面也是极为仇恨元月砂的。
浑浑噩噩间,她也是认出了元月砂这个最大的仇人,不觉恨意滔天。
“元月砂,元月砂——”
“都是你这个贱人!冽哥哥凭什么喜欢你,喜欢你啊?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想跟我争男人。就算我是他亲妹妹又如何?凭什么他不喜欢我,反而对你那样子好。就是周家阿淳,也是未曾将你扳倒。”
这一番话突如其来,又颠三倒四。
可是众人听出了个大概,却也是骇然欲绝。
百里冽可是百里纤的亲哥哥啊,这亲生的兄妹,又怎么能够如此呢?
元月砂也是一副受足了惊吓的样儿:“你,你居然唆使周家阿淳——”
当然这震惊也有小部分是真的。
譬如,百里纤居然是喜欢百里冽的,这可当真是一桩出乎元月砂意料之外的事情了。
赫连清生的种,果然不是什么好货色。
经过元月砂一提点,听到的人内心凉意却也是不觉更加重了一分。
周玉淳素来是单单纯纯的,谁都知晓。
想不到忽而好似吃错了药,居然是攀诬元月砂。如此说来,居然是百里纤幕后指使?
要知晓百里纤和周玉淳原本可是极好的手帕交。
想不到百里纤这样子的事情也是做得出来。
那些贵女不自禁的退了一步,又忍不住再退一步。
这样子的毒女,还是离得远些才好。
元月砂心中冷笑,无论如何,百里纤今日已经是万劫不复了,想不到居然是疯了。这疯癫之后,说些个自己做过的恶毒事,这可是意外之喜。
而百里纤眼睛里面流转了缕缕红丝,竟向着元月砂扑过去,似要将元月砂撕成了碎片。
元月砂啊呀的叫了一声,一张俏脸流露出了几许的恐惧之色。
她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一把抓住了站在一边呆若木鸡的元幽萍。
然后,却也是借势将元幽萍往前一推,推向了发疯的百里纤。
而百里纤也一把抓住了元幽萍,手指一抓,竟在元幽萍那雪白面颊上生生抓出了五道殷红痕迹!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