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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百鬼夜行5
天快亮的时候，雨慢慢变小了。相叶缨子伸手接了接，一点雨都感受不到了。
“看来是我估算错误了，我们的确应该在庙里休息一晚再出发。”相叶缨子收回手。
“不管怎样，我们已经来到这里了。”羽生七夜并没有收伞。就算不用来遮雨，挡风也是可以的。
沿着河流走了许久，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熹微破白，薄雾散去，百鬼散尽。
有身着巫女服的少女蹲在河边捣衣，安然美好。
第一夜，算是平安度过了。
一晚上就碰到了青灯行，雨女，桥姬。这个世界的妖怪到了晚上真的是很活跃。
“呐。”相叶缨子从伞下小跑过去。
“诶？”浣衣的少女看到两人一身狼狈，目露了然之色，“两位客人，请随我来。”
茶水摆上桌子，热气腾腾的感觉真好。
这里是稻荷神社。相叶缨子自己的衣服已经湿透了，换上了红白色的巫女服。白袜木屐，席地而坐。
羽生七夜也换了一身衣服，穿的是灰色浴衣，颇为儒雅。
把他们领进来的少女轻声细语：“我叫花崎葵，欢迎二位来访。今夜有樱花祭，两位客人可以留下参观。山上的樱花开放，会很美的。”
神社附近的地盘都受稻荷神保护，不必担忧妖魔鬼怪。除非那妖怪比稻荷神还要强。
相叶缨子抚掌一笑：“那我可得留下看看。奔波了一夜，也许就是为了赶上樱花祭呢。”
羽生七夜自然是以相叶缨子的意见为准的。
“客人们自便。”花崎葵退了出去。这一天，她们也是很忙的。
“我们出去看看吧。”相叶缨子可不想整日都闷在屋里。
虽说昨夜下过那么大的一场雨，天亮后大家好像都很平静，没有受到波及。毕竟那样的雷雨夜，人们都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度过的。大清早的，稻荷神社里的人烟已经旺盛了起来。
客人们先是在神社前的水池边用一个长柄木勺净手，然后到屋脊两边翘起的神社拜殿前，往带木条格的善款箱里扔点零钱，把手拍几下，合十祈祷。有的拜殿前还挂有很粗的麻绳，祈祷者摇动两下，撞得麻绳上的风铃发出响声。
大巫女指挥着巫女们忙碌，相叶缨子瞧着，还挺有意思的。只是，她自己并不打算过去拜一拜。日本的神祇，还轮不到她去祭拜。
她不动，羽生七夜也不动。
花崎葵与另一名巫女正在搬动一架太鼓。鼓面超过一米的宽度，两个女孩子搬起来很是吃力。羽生七夜眼神微微示意了相叶缨子，便上前道：“我帮你们吧。”
花崎葵认识羽生七夜，自然是感激。另一名少女乍见羽生七夜这样一名风度翩翩的美少年，感谢之余，还有些脸红。
羽生七夜长得真的是很好看。白皙的手，清丽的眼，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黛。一切能够形容女子的美貌，都可以用在他身上，却又不显得阴柔。
羽生七夜帮她们把太鼓搬到目的地，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把尺八。
单看外表的话，这乐器很像长笛，萧之类的，只是相叶缨子认得出，那是尺八。
尺八音色苍凉辽阔，又能表现空灵、恬静的意境，后世在日本兴旺，成为日本的传统乐器。
而尺八最初，是由中国唐朝传入日本的。到了后来，这种乐器在中国几乎绝迹。
其实就连刚才那面太鼓，又何尝不是起源于中国呢？只是渐渐的，都被日本传承了下去。倒是它们的发源地，把它们遗忘了。她之所以认得，是因为恰好她会吹。因为接触到一些和风的雅乐，从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曾经的她，也是个对家国文化怀有热忱的少女。学古琴，学琵琶，学尺八。兴礼仪之邦，着汉家衣裳。想着凭一点绵薄之力，去寻回那些遗失在历史长河里的文化。那是十五岁之前的姜滢，也曾被耻笑，也曾遭非议，是晏沉一如既往地支持她。
那时晏沉说：“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我觉得很幸运，喜欢上了这么一个三观正又善良又可爱的小姑娘。”
什么时候她的三观就崩了……相叶缨子头疼地摇了摇头。也许，现在找回来，还不晚……
不晚吧。可是……她已经死了。
“缨子小姐？”
“嗯？”
“夜里樱花祭，会奏雅乐，我借了尺八，在夜晚漫山遍野樱花盛开的地方吹起来……一定很好听。”羽生七夜微微笑着，仿佛没注意她刚才的失神。
相叶缨子“嗯”了一声：“先生真是多才多艺。”
“谈不上。”
她突然道：“我给先生吹一曲吧。”
“哦？”羽生七夜很意外，还是把尺八交给了相叶缨子。
相叶缨子抚摸上尺八的管身，还感到一丝陌生。十五岁后，她再也没有碰过乐器，其实她心里也不是很有底。何况她自学的现代尺八，与这种唐尺八并不完全一样。
她缓缓把尺八送到唇边，竖着吹奏，慢慢的，发出了第一个音。
她吹奏的旋律，是一首日本古曲《竹田の子守唄》。当年她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就被旋律深深吸引了。她还记得几句歌词：守りもいやがる，盆から先にゃ……大意就是：
守着孩子已经厌倦了。
盂兰盆节之前。
雪已经轻轻飘了。
孩子也在哭。
盂兰盆节到了。
有什么高兴呀。
没有新衣服。
也没有腰带。
孩子总是哭。
守着他更辛苦。
一背就是一天。
越来越瘦了。
真想尽快走出去。
离开这个地方。
那边能看到。
父母的家呀。
……
这与日本的时代背景有关。竹田村里的人们，总是被城市里的人们看不起。他们做着伺候人的工作，日复一日地受着压迫。歌中讲述的就是一个受到压迫的竹田村妇女，为贵族人家照看孩子，饥寒交迫，骨瘦如柴。
整首曲子的基调，哀伤而沉重。
其实平安时代的人们不也是一样的处境么？除了平安京里的贵族们，其余人们的性命，一文不值。出了平安京，那些边角的百姓……不，他们连姓氏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