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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烁冷冷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陆泛舟两手一摊,“蓝兄难道看不到吗?我在帮你们工部修缮围墙。”
蓝烁眯起眼,“这似乎是工部的事情,陆大人是户部侍郎,这修缮围墙的事情,就不劳烦陆大人了吧?”
陆泛舟笑道:“户部过年休沐,没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索性我也闲着,便来帮帮忙就是,无妨,蓝兄忙自己的去,我一点不麻烦。”
蓝烁脸色阴沉,视线不经意扫视一周,陆泛舟脸上带笑,一副只为帮忙的样子,魏延年则是躲闪着他的目光,假装看向了别处,他的身后不远处,春蝉站在那儿。
蓝烁收回视线,看到那些匠人已经把边上的杂草清理干净,找了牢固的砖石过来,放进了那破损的狗洞之中,泥沙也已经和好了,就等放好了砖石之后再抹上泥沙浆,那狗洞便也被堵住了去。
蓝烁僵着身子,冲动的上前。
陆泛舟淡淡一笑,道:“蓝兄,这修缮围墙的事情,虽是工部的事情,但下面的匠人多得很,还犯不着蓝兄亲自动手不是?蓝兄在这里已经操劳多日了,我瞧着也是没怎么休息好,不如就早些回府睡上一觉吧,到底是过年,还是要有些年节的气氛,这工部的官所,还有数十名匠人呢,不是蓝兄一人,便是蓝兄自己为了工部的事务可以忙的废寝忘食,但匠人所的匠人们也是各有家庭,大过年的,将他们也拘在此处,只怕时日久了,也是不好的,蓝兄你说呢?”
陆泛舟的声音如同一盆凉水,直接浇到蓝烁的身上,浇了个透心凉,也将他给浇醒了过来,他这是要干嘛?他方才竟然想上前呵斥那些匠人滚蛋不要将这狗洞填住了。
一个狗洞而已他疯了不成?
蓝烁僵了半晌,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神情之中也尽数都是复杂纠结,等再次睁眼的时候,却只剩下一片空茫和疲惫,他扯了扯唇角,淡漠的道:“堵吧,早就该堵了。”
说着,蓝烁直接转身,进了匠人所内,淡淡吩咐一声,“手头的事情做完了之后,都回家休息一日吧,明日开始直流值守的人,等初七过了之后再各归各位。”
那些匠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是不太信的,但蓝烁本不是开玩笑的人,他们瞧着也没那开玩笑的意思,顿时欢呼声一片。
蓝烁视若无睹,转身进了他自己做事的厢房。
魏延年愣愣的瞧着蓝烁的背影,“这家伙,不会是被刺激到了吧?怎么忽然就……”
陆泛舟神情自若,“我只是堵了一个狗洞而已,难不成他还想阻止?我不断了他的念想,他便要一直龟缩在自己那点角落里想自己的事情去了。”
魏延年似懂非懂。
一直坐在不远处亭子里的蓝漓走上前来,道:“你说的不错。”大哥这样下去,终归不是事,无论今日之后他反应如何,总也好过一直纠结在这里。
“多谢王妃夸奖。”陆泛舟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了一句。
那边,那些匠人已经将狗洞堵得严实,抹上了泥沙浆,因为天气冷的缘故,很快凝固。
魏延年瞧着陆泛舟,又瞧瞧那狗洞,总觉得心虚的不得了,摸了摸鼻子道:“那什么,下官还有些琐事要处理,就先告退了,王妃……”
蓝漓点点头:“魏大人自去忙就是。”
魏延年得了令,一溜烟便不见了人影。
陆泛舟瞧着他的背影,淡淡笑道:“胆小鬼。”
蓝漓不以为然,十分认真的开口道:“谢谢你。”
陆泛舟一愣。
“谢?谢什么?”
“孤岛上的事情,你虽说的利益分明,但当时紧要关头,的确是你救得我,我该谢你。”蓝漓顿了顿,又道:“还有就是大哥的事情,无论如何,你做这件事情还是为了大哥好,我心中都明白。”
陆泛舟莞尔一笑,“好吧,你要道谢,我只能受着了,蓝兄么……虽然性子臭一些,不怎么讨人喜欢,但好歹也是同僚一场,这么点小事,我自然是能帮则帮了。”
“嗯,只是就堵狗洞而已,我怕大哥也未必能想的清楚,有的时候有些事情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自小和大哥一起长大,从未见他这样迷惘不知所措过,所以……还希望陆大人若有机会便能开解开解他。”
“这个自然。”
“那么,再次感谢陆大人,以后陆大人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一定尽力。”蓝漓说的真挚,并非是上下级,王妃和官员之间的对话,而是朋友之间。
陆泛舟心中咯噔一下,有些恍惚。
他虽是个成年人,可以尽量的控制自己的情绪,调整自己的心态,但有些东西在心里埋下种子之后本就是会生根发芽的,你就算自己强力遏制,也不过是遏制那生根发芽的速度,如果遏制的好,可以让那些念想夭折在早期。
陆泛舟不知道自己心里那些念想到底有没有夭折,但看着蓝漓这么诚挚的和他说话的时候,心里忽然有些涩,没有来由。
蓝漓已经道谢告别,转身要离开。
陆泛舟怔了怔,忽然开口道:“等等!”
蓝漓转身,面带疑问,“怎么了?”
陆泛舟看了那战英一眼,“战护卫,下官有些紧要的事情要和王妃单独说。”
战英沉着脸,十分不悦。
蓝漓愣了愣,转身吩咐:“战英,你去门口等我。”
“王妃!”战英是白月笙战阁之人,当然知道白月笙如今对这陆泛舟的讳莫如深。
“去吧。”蓝漓又淡淡开口,战英咬了咬牙,转身出了官所,站在门口,可视线却分毫没离开蓝漓和陆泛舟的身上。
蓝漓看向陆泛舟:“陆大人,你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现在可以说了。”她私以为,是关于蓝烁的事情,毕竟,陆泛舟和蓝烁混在一起的时间不久,也许有的事情比自己更清楚一些。
陆泛舟看了她许久。
看的蓝漓都有些不好意思,还以为自己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合适的,他才道:“王妃……那时候重病昏迷之际,口中所唤的风,是何人?”
蓝漓一怔。
陆泛舟问道:“是不方便说?”他很确定,那个人不是白月笙。
人在神志不清的时候,说出的话其实往往的内心最深处藏了许多年不敢或者没机会说出的话,可若不是白月笙,什么样的风,能让蓝漓用那种姿态那种口气说出那样的话来?
蓝漓沉默良久,才道:“太久远,我已经记不清了,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陆大人。”
这个答案,让陆泛舟有些失望,顿了半晌,陆泛舟又道:“那王妃可知……”我的字就是无风?
可话到了嘴边,陆泛舟忽然停了下来。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她口中的风,不是白月笙,自然更不可能是他了,他是不是被蓝烁那股傻气给传染了,发什么疯?
“怎么?”蓝漓问道。
陆泛舟笑道:“没什么,我是想说,也许王妃还不知道,赵廷之已经好几日没来工部报道了,想必赵太傅是真的病的不轻。”一开始的病也许只是为了推拒赐婚所以才找的借口,但没想到白笛最终还是接下圣旨,赵太傅假病也霎时变成了真病了。
蓝漓蹙起眉头,正要说些什么,不远处,忽然传来白月笙的声音,“心儿。”
蓝漓回头,正见白月笙从官所的门口大步过来,身上还穿着软甲披风,看来是从西山大营刚刚回来便直接找到了这里来。
蓝漓滞了一下,“从王府到西山大营至少也要半个时辰,处理事情再回来的话更久,你怎么这么快?”
白月笙上前,将战英手中原本抱着的大氅给她披上,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去看了看便回来了,这里处理的怎样?”
蓝漓道:“你看,堵上了。”
白月笙回头瞧了一眼,挑起一道眉毛,视线下意识的落到了陆泛舟的身上,这种法子,一般也就是陆泛舟能想的出来的,直接又干脆。
陆泛舟神情淡淡,笑着道:“王爷,如何?”
白月笙道:“还不错,只是还要看后效就是了。”
“那是自然。”
白月笙道:“此间事情处理的如何?现在是要直接回府还是?”
蓝漓蹙着眉头,道:“陆大人方才说,赵太傅身子似乎不太爽利。”
“是么……”白月笙看了陆泛舟一眼,道:“本王方才听说,赵廷之这几日都休沐在家……”
“嗯。”
白月笙想了想,道:“心儿,我们去赵太傅府上一趟吧。”
蓝漓道:“也好。”
白月笙带着蓝漓转身,问道:“陆大人可要一起?”
陆泛舟笑道:“赵太傅可是朝中泰斗,如今他重病在家,我这做晚辈的自然是要过去看看的,更何况,赵廷之和家妹还有婚约在前。”
白月笙皱起眉头,他开口本是随口一问也是礼貌,压根就不想和陆泛舟一起过去,且开口的时候已经后悔了,还想着这个陆泛舟看得懂自己眼中的神色,没想到如此不识时务。
蓝漓催促一声,“快些过去吧,时辰不早了。”
白月笙只得自己气闷,点点头,“好的。”
出了官所的门,白月笙送蓝漓上了马车,他今日穿了软甲,自然不便坐马车,骑着马走在马车之前,却也是一眼都不去看陆泛舟,陆泛舟习以为常,低声笑道:“小气鬼。”
几人到了赵太傅府门口的时候,门口停了一辆马车,瞧那马车前面挂着的灯笼,却是宫中的。
白月笙扶了蓝漓下了马车,蓝漓也瞧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汝阳公主?”
白月笙道:“应该是。”
门口候着的门童和管事已经上前来,将三人迎了进去。
白月笙边走边道,“今日过来是瞧瞧太傅大人,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病情如何?”
那老管事道:“老爷身子本就不好,这次风寒来的也是突然,前几日都不能下床,精神也是浑浑噩噩的,今日稍微好了一些,王爷,王妃,陆大人稍待,老奴去通报一声。”
“嗯。”
三人被让到了会客的小花厅内。
这赵太傅也是三朝元老,算是朝中泰斗,资历极高,这府邸却十分的低调朴素,没有半分长公主府和靖国公府那样的奢华,墙上挂着的字画都是出自赵太傅本人手笔,家具也是寻常小康人家都用得起的黄梨木,至于花亭内的瓷器和绿植,都是市面上十分普遍的东西,但收拾的十分干净利索。
老管事去后一会儿,赵廷之便到了。
一直如同大孩子一般的赵廷之,脸上难得少了那些天真呆萌,多了几分愁绪繁杂。
他进了花亭,先行了礼,才问道:“你们是来看望父亲的吧?父亲今日精神稍微好些,尚且能见客,但不能见的太久……”
白月笙道:“无妨,我们只看看太傅大人就是。”
“那好。”赵廷之转身,带着三人前去赵太傅的院中,刚进院子的时候,正巧看到白笛从里面出来,白笛脸色沉沉,看起来没了当初那份仙姿楚楚,倒多了几分萧索苦涩。
几人一个照面,白笛愣了一下。
“七哥七嫂,是来看望外祖父的?”
“嗯。”白月笙点了点头,“你这是要走?”
白笛道:“是,已经看过了,宫中还有些琐事,所以要快些回去,七哥,七嫂,陆大人,我先告辞了。”
“等等。”蓝漓忽然开口,“稍等一下。”他看了白月笙一眼,“你和陆大人先进去吧。”
“也好。”白月笙便和陆泛舟一前一后进了厢房,只留下蓝漓和白笛站在院中。
“七嫂……”白笛看着蓝漓,问道:“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蓝漓方才开口唤住她难免有些冲动,这会儿反倒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一时之间只有沉默。
白笛道:“七嫂如果没有什么事情,那我就先回宫去了。”
“等一下!”这下,蓝漓索性也是豁出去了,她开门见山的问道:“那日太后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若白笛并非赵家和太后等人博弈的弃子,为何会忽然答应和亲北狄?一定与太后所说的话是有关系的。
白笛一怔,“这……”
蓝漓不等她开口,便继续道:“你知不知道北狄是什么地方?和亲不是闹着玩的,我希望你可以慎重考虑,只要你不愿,我们有很多办法可以挽回现在的局面……我知道我说这些话可能有些突兀,你我相交时间不长,见面也不过是寥寥几次,但我私心里并不希望你嫁去北狄。”
“我知道七嫂是好心,也是为我好。”白笛声音很低,“但……我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为什么没有太多的选择?有些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蓝漓咬了咬牙,可当讲不当讲,还不是看她的态度,如今不说,难道要等以后再没机会的时候再说吗?
“小笛,我能这么唤你吗?”蓝漓认真道。
白笛点了点头,“当然。”
“你听我说,小笛。”蓝漓组织了下语言,“我大哥……我不知道你最近有没有留心关注,他这几日很是反常,今日为了陆大人堵住工部官所那个狗洞的事情,差点便没了往日的冷静严肃,我自小与他一起长大,知道他心中必定是钟意你的,只是他的性子有的时候有些别扭,所以表达的不到位,如果说他以前做了什么让你伤心难受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介意……”
白笛怔了一下。
蓝漓又道:“你其实可以有更多的选择,和亲之事并非儿戏,一旦去了北狄,你就真的没了选择了。”
白笛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七嫂是为了我好,七嫂的好意,我也心领了,我与蓝大人之间……本就没什么,也不存在谁让谁伤心难受,和亲北狄是太后和皇上的意思,我亦没得选择,我知道七嫂虽性子面相都冷,但却是热心肠,希望在我走后,七嫂可以帮我照看廷之舅舅,还有……祖父……祖父年岁大了……身子也不好,禁不起任何折腾……”
蓝漓滞了滞,似乎听明白了白笛话中的某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