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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思思脑海里猛然闪过一张人脸,思绪逐渐开明,她不再看那两个带头作乱的记者,而是看向病患家属。
她不确定,这会不会又是第二个医骗。
病患家属除了产妇丈夫以外,还有一对老年夫妻,老妇人怀中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儿,红着眼,满目绝望地看着产房大门。
老男人则扶着她的肩膀,连连叹气,安慰她别上头,别把自己给气晕了,孩子没了母亲,还得她顾着。
他们的眼底同样带着深深的痛楚以及明明灭灭的绝望,眼眶的红润不是假的,眼底的灰暗也不是假的,产妇丈夫颤抖的肩膀,以及瞬间老去的发鬓,也不是假的。
看来,家属病患是真的。
而且他们也没有像那个小女孩一样,开口闭嘴索要赔偿,只是让医院给一个说法、给一个交代。
听见身后的人说翟思思是医院的老板娘,产妇丈夫变得激动起来,一把揪住翟思思白大褂的领子,声泪俱下道:“你是老板娘?我媳妇在你这生孩子死了,你得给我一个说法!我的媳妇不能白白死在这里,我要进去看她!你们休想对她的身体动手脚!”
他哭得真切,眼泪簌簌往下掉,哭得激动,鼻涕也往下流。
他却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丝毫不觉形象上的狼狈,又或是眼前已经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了,随意用袖子抹了把唇边不舒服的地方,然后又死死地攥着翟思思的白大褂,生怕一个不留神,让她给跑了。
翟思思虽不能切身体会到男人此刻又多痛苦,但他哭得伤痛欲绝,她很难不动容。
因此也没和他计较他此刻的动作有多粗鲁,只安慰他:“你别激动,产妇是在我们医院出事的,如果查清楚是我们医院的责任,我们绝不会推卸责任,现在不让你们进去,是因为产妇在生产过程中衣不蔽体,你们就这么冲进去,是对她的不敬,同时也是为了保护她的……尸体,让法医能够查清楚产妇死亡的原因。”
尸体,死亡。
两个冰冷沉痛的词汇,再一次击垮产妇丈夫的神经。
他仰头失声尖叫,眼泪掉得更是汹涌了几分,双肩下沉,嗓音沧桑得令人难过:“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新成立的医院不靠谱……我就说不管怎么也得去同治医院,让她再忍一下,再忍一下,她就是不听……现在好了,人没了,人没了!留下孩子,让我和孩子怎么过!”
说完,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跌坐在地板上,豆大的泪水啪嗒啪嗒地滴在地面。
各种镁光灯不断闪烁,记者们蜂拥而上,对着产妇丈夫的脸一顿猛拍,抢头条。
老男人看见自己儿子悲痛欲绝,眼泪不禁掉下来,稳住老妇人的情绪,又上前扶住他的肩头,拍了拍他,道:“起来,儿媳妇倒了,你可不能再倒下,你还得替她要回公道!还得照顾你们的孩子,至少……让儿媳妇走得安心些,起来!”
他们的悲痛真切,就连旁人也不禁心头发酸。
如果是演的,翟思思只能说他们的演技比现在演艺圈里那些个小鲜肉好上十倍百倍。
产妇丈夫偏头看了自己父亲一眼,哀嚎道:“爸!我的盈盈……我的盈盈啊……”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这会儿坐在地上如同手足无措的孩子,翟思思不可能不动容,胸口闷闷的,却又无能为力。
老男人阴沉地喝令道:“起来!你这样,让儿媳妇如何安心上路?”
“爸!”
产妇丈夫失声痛哭,泪眼婆娑地望着老男人,好半晌,才缓缓起身。
胡乱地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这才瞧清了翟思思的脸。
四目相对的时候,他好似看见她眼底有着悲悯。
再次擦擦眼,那股悲悯俨然消失,只是静静地与他对视。
哽噎了一会儿,产妇丈夫吸了吸鼻子,用着沙哑的嗓音道:“我不信你们医院,让我进去,我一个人进去,我要守着她直到法医来了,我一定要你们为她的死亡负责!这是医疗事故!这是你们医院的责任!”
翟思思没有一个人处理过这种事情的经验,上一次“医疗事故”,是许博学替她开口的。
这一次,她若是答应了,无形中则是肯定了这次意外确实是医疗事故,是医院的责任。
若是不答应,那两个假记者,一定会煽动真记者以及家属病患闹事,到时候事态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院长迟迟未到,警方也还没出现,局势就快失控了。
不等她想好如何安抚病患家属情绪,罗医生已经换下了无菌衣走了出来,手里头拿着一份文件,举在所有人面前。
她说:“大家看清楚了,这是一份手术知情书,上面明确写明产妇在分娩过程以及分娩之后有一定的几率会出血不止或是羊水栓塞,医院方面能做的只能是替产妇做足检查,尽可能避免手术中有可能出现的意外,但意外是不可能百分之百排除的,因为产妇的心理素质以及血管情况、子宫情况等都是不可控的因素,在你们签这个协议之前,就该做好产妇有一定几率在分娩中、分娩后死亡的可能性。”
说着,她用手指戳了戳知情书最下方的签名,对产妇丈夫道:“这是你的签名吧?在术前我们的护士已经给你讲清楚手术中有可能出现的意外,你签了名,等于接受了出现意外的几率,这次是因为产妇自身问题才造成的羊水栓塞,并非医疗事故,对于这次意外,我们院方只能说很抱歉,但我们已经尽最大的努力了。”
看着那张轻飘飘的手术知情书,最下方的签名深深地打击了产妇丈夫。
他虚弱无力地靠在老男人身上,接过罗医生手中的知情书,望着大写加粗,冰冷的标题,颤颤巍巍地抬头看着翟思思。
嘴里头问道:“所以……你们的意思是,我媳妇的死,你们医院不用负任何责任吗?!”
他的视线灼热又无奈,从他的身上,映射出许许多多最底层劳苦人民,面对权贵的时候那种无力。
“我……”
话语卡在喉头里,迟迟说不出来。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抚病患家属的伤痛。
适才挑起事端的假记者又拉扯着嗓子道:“罗医生,你不要骗我们不懂医学,是不是你们医院的新设备低廉,没有完全检查清楚产妇的身体状况,所以才没有避免这次医疗事故?!我们要求验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