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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目无王法
的确是,只有魏业啊。
好些事儿,不是单看一样的,要说有动机,别说是魏业和魏鸢了,就连魏子期和阿鸾,也是有这个动机的,甚至是温氏当年留下来的那一双儿女。
如今孩子们都渐次长成了,年纪慢慢的大了,章氏做过的好些事儿,人家也不是不知道,平日里隐忍不发,那是为着章氏如今是魏家的当家主母,谁也不能拿她怎么样,闹大了,撕破了脸皮,难堪的未必会是章氏。
今后的日子总还要过下去,同嫡母闹的不痛快,没什么好处。
而要说有这个能力,且在事情发生之后,又表现的极其平静,且叫外人细细想来,此事定然与之无关的,唯有魏业一人而已。
说起来,黎晏便又不由的高看郭闵安两眼。
上次他去魏家的时候,威胁似的问过魏业,倘或郭闵安知道了他过往年岁中曾做过的那些事情,还会不会这样轻易的就放过了他。
彼时魏业的神色分明不好,很显然,他自己也清楚,如今的事情,他能轻而易举的躲过去,那是因为郭闵安并不晓得他骨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只以为他是那个清正潇洒的魏家老爷罢了,不然怎么可能就这样子便不怀疑他了呢?
可是这才多长时间啊?大约半个月都不到……黎晏虽记不大清楚了,然而今日郭闵安突然登门,因蕙仙哥哥的骤然离世,怀疑到了魏业的身上去,他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个极敏锐的人。
郭闵安从前那么多年的刑名的确没有白干,只怕连旺兴赌坊的事情,他也在怀疑着,只是眼下不敢随便说,毕竟赌坊那头还牵扯着一个许敬山。
黎晏反手摸了摸鼻尖儿:“所以你今日到王府来找我,是想告诉我,你对魏业有所怀疑,而为了证实你的猜想,恐怕少不了要安排人监视他,或是调查他。蕙仙的失踪,眼下因为她兄长的死,又回到了你的视野中来,而你要查,就少不得动一动魏家的人,偏偏如今我在城中,只怕会袒护魏家,故而你畏手畏脚,又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便只能先来把这些事情都说与我听,希望来日我不插手其中,即便是阿鸾来寻我,我也最好置身事外,是吗?”
他说的倒也都算是事实,也的确都是郭闵安心中所想,只是郭闵安比平日更多了几分细心和敏锐,黎晏最后的那句话,分明就是咬重了话音说出口的。
那语气听来……
郭闵安沉声,喉咙处也滚了两滚:“殿下若肯置身事外,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只是下官以为,魏家二姑娘倘或寻到殿下这里来,殿下大约不会置之不理的,是以下官也不敢同殿下开这个口。”
他倒还算是识趣儿,黎晏的面色稍有舒缓,原本蹙拢的眉心,也重又舒展开来。
他左手的手肘还撑在扶手上,眼角的余光扫过时,瞧见郭闵安一直在盯着他瞧,他便略想了想,索性把目光投过去,与郭闵安四目相对,而郭闵安在那一个瞬间,下意识的别开眼,不肯看他。
心虚了。
人是不是心虚,黎晏还是瞧得出的,那就是一道坎儿,迈过去是心虚,这头又是踏踏实实的自在,一念之间的事儿,偏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郭闵安何等的道行深,多少年刑名上退下来的人,如今又做了几年的知府,大风大浪都见过了,还怕跟他个少年郎君四目相对了?
说起阿鸾,郭闵安是心有余悸的。
说穿了,郭闵安拿不准,他只是知道,在自己的心里,阿鸾的分量极其的重,可是却并不晓得,究竟重要到什么地步。
是以他方才说的那些话,八成也违心。
黎晏眼下不计较,那是因为他知道,郭闵安夹在中间也的确为难,好好的一个知府大人,方在外头哪个地方,都不会难成他这个样子,而他所有的为难,又都源于自己。
“郭大人啊——”黎晏把尾音拖长了些,带着几不可闻的叹息声,到后来,声儿渐次又弱了,呼吸急促起来,盯着郭闵安瞧了会儿,像是很努力地平静下来,才叫自个儿的呼吸又慢慢平缓,那口气似乎一下子就揭过去了似的,“我瞧着,魏家也的确不大好,古里古怪,近来多少的事儿,都是由他们家起,我呢,固然是有心袒护,这自然也不瞒你,也瞒不住你,你也晓得我的心思和心意,不然今天不会到王府走这一遭,只是呢,我也跟你说个实话——”
他声音却戛然而止,弄得郭闵安不上不下的,就吊在了那儿。
想要接话,可是不知道接什么,但这不接话吧,齐王殿下又像是不打算往下说,非得等他说上两句什么话才行一样。
这位殿下真是叫人拿不准,吃不透。
郭闵安纠结了好久,才犹豫着开了口:“殿下肯跟下官说个交心的话,是下官的福气,您只管说,下官洗耳恭听。”
可显然黎晏想听的并不是这个,而在黎晏的心里,郭闵安在他面前,终究还是拘谨更多一些。
他无声的笑,却更像是哂笑,带着嘲弄和讥讽,也不再跟郭闵安打哑谜,沉了声:“阿鸾但凡来寻我,我没有不理的,你即便是要查魏家,也好歹收敛些,别把没影儿的事情摆到明面儿上,真的弄到彼此下不了台的,你不要说我不向着你。齐州城嘛,从前风平浪静的,可你总该知道,这平静之下,其实从来都是波涛汹涌,如今这才不过是露了些许,只怕更大的漩涡,还在后头,你要查,只管去查,你是齐州知府,疑心了谁,怀疑了谁,这么几条人命摆在眼前,还有生死未卜的,这都是活生生的人命,草菅人命的事儿,我干不来,这天底下,谁都不该干,干了,就该死。我的意思,你明白了?”
郭闵安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这便是默许了,可有一条,不能把事情闹大了,查归查,暗地里悄悄地,即便偶尔传召了魏业到堂上去问话,也不是不行,可就是不能大张旗鼓的,在没有实际证据的时候,就拿了人,那只怕魏家那位二姑娘是要到王府来求救的,届时齐王没有不帮着她的。
但只要不惊动了人,等回头真的查出什么端倪,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这其实已经给了他一颗定心丸,至少不怕回头齐王殿下从中作梗,横插一手,拦着他不许调查魏家,要真那样,他真是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如今他能这样说,就已经很好了。
郭闵安没有再多说什么,黎晏知道他是明白人,也不用他过多的交代,便寒暄了几句,打发了赵隼送了他离去不提。
等到赵隼送了郭闵安出府,在回到黎晏身侧来时,发觉黎晏把先前那做了一半的画摊开来,也不继续作画,反倒盯着那幅画良久的出神,直到他近了身,都没有回过神来,像是压根儿就没察觉有人近了他的身侧似的。
赵隼抿了抿唇角,还是轻声叫主子:“郭大人送走了。”
黎晏哦了一声儿回了神,目光还是没能从那幅画上挪开。
赵隼见状,心下咯噔一声:“主子暗示郭大人去查魏家,查魏业,就不怕郭大人查出写什么来吗?要是牵扯出二姑娘的身世来……”
“郭闵安是个难得的明白人,他想查,只管叫他去查吧,我先前也在怀疑,这整件事情,都是魏业在捣鬼,从头到尾,都是他一手策划的,只是没有证据,也不好去查他,怕将来给阿鸾知道了,没法同阿鸾解释交代,眼下郭闵安既然对他起了疑心,要调查他,那正合了我的心意。”
黎晏的手掌撑在桌案上,略抬了眼,侧目望过去一回:“你觉得郭闵安能查出来当年的事儿?”
赵隼犹犹豫豫的想了好久,摇了摇头:“说不准。郭大人好端端的就怀疑起魏业来,的确叫奴才吃了一惊,这位大人的能力,的确不俗,万一给他查出来呢?”
“没有那个万一。”黎晏斩钉截铁的打断他的话,“我早前觉得,这回我能察觉到阿鸾的身世有问题,根本就是魏业引导着我去发现的,他的目的,其实是在十四年的后今天,揭开那段往事,至于他如今想从秦昭那里得到什么好处,我不得而知,但一定有他的用意,只不过是他没料到郑归回到齐州,叫我发现了事情的真相而已。整件事情,也只有这一样,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不过我也说了,齐娘所知道的,恐怕不是全部真相,不然他晓得郑归见过了齐娘,还能这般平静,那他就沉稳过头了。再说回郭闵安身上——没人引导他,一点儿头绪和线索都没有,他凭什么察觉到阿鸾的身世,还有当年魏业在京中的筹谋策划?”
话虽然是这样说,可这世上总归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样的事情,哪里是能拿来冒险的。
赵隼眼下这般担忧,也全是为了黎晏而担忧的,可偏偏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他唉声叹气的模样,落在黎晏的眼中,不免觉得好笑,可又惦记着是他的一片忠心和苦心,便噙着笑又宽解了几句:“即便真的给他察觉了什么,也并不要紧。阿鸾的身世是这样的,他哪里敢声张呢?一个弄不好,得罪了我,也得罪了广阳王府。我不是说了吗?郭闵安是个难得的明白人,你瞧他今日到王府来,你现在还觉得,他在府门口站了那么半天不上台阶,是纠结矛盾,不晓得该不该把魏业的事情告诉我?”
赵隼啊的一声,倒吸口气,突然明白过来什么,瞳孔也登时放大了:“主子的意思是说……”
“他本来就是故意的,无非是要我派了人传他进府,这样一来,倒像是我逼着他开口,本来就不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即便是我不同意他调查魏家和魏业,他也能全身而退,不至于得罪了我,或是叫我心生厌恶。”
黎晏一面说,一面嗤笑出声来:“说实在的,他这个人,放到别的地方去,都是能够大展拳脚,很有一番作为的,一个四品知府,架不住他,飞黄腾达还在后头。偏偏他命不好,叫朝廷放在了齐州做知府,才左右为难,被辖制着,有雄心抱负也不得施展了。”
赵隼本来想反驳的,可其实他主子说的也都对,他即便是反驳两句,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宽人心,眼下只有他们主仆两个,又没有别的什么人,他还要去宽谁的心?
故而赵隼想都没想就把那些话全都咽回了肚子里头去,一开口时,反倒是顺着黎晏的话往下说:“所以主子今日不为难郭大人,除了想借郭大人的手好好查一查魏业之外,其实也是对郭大人生出了几分不落忍,还有惜才的心思吧?”
黎晏笑着啐骂他:“我不想再为难他了。元乐的玉佩丢失的时候,我不得已给他写过信,叫他按下不发,决不许声张惊动了京城,这件事,他顶着多大的压力啊?那东西是好弄丢的吗?这也就是一切都只是个圈套,玉佩又好好好的回到了阿鸾手上,没有节外生枝,不然真落在外头宵小之辈手上,生出事端来,第一个要遭殃的,就是他这个齐州知府,可你瞧,他那时候不也老老实实的听了我的话,一味的按了下来,没有惊动任何人吗?齐州城是满城风雨,他却不动如山。有些事情必须的压着他,但有些事儿,就算了,我把他逼的太紧了,反倒不好,况且……”
况且他总归还是皇亲,这天下,还是他黎家的天下,江山,还是他亲皇兄的江山,虽说魏家的事儿也没大到那个地步,可魏业多少年来草菅人命,他实在是看不过眼的,当年的事情他如今没法子追究,可是王全还有蕙仙哥哥这两条人命,甚至还要把蕙仙也算在其中,要真是魏业杀人灭口,难道就一味的纵着魏业这样目无王法吗?未免也太过可笑了些!